四門轎車平穩而勻速地進行着,昏昏沉沉地,藍禮就再次進入了夢鄉。
沒有做夢,也沒有顛簸,一路安穩地沉睡着,當車子的速度已經完全放緩下來,藍禮這才迷迷糊糊地清醒了過來,揉了揉眼睛,車窗之外那孔雀藍的門板和拾階而上的斜坡就出現在了視線之內,他們就已經置身於諾丁山之中。
不需要藍禮吩咐和叮囑,菲利普就自發地將他帶到了馬修公寓。這也算是一個進步?
“藍禮少爺,騎士橋的公寓已經被亞瑟少爺作爲待客使用了;現在,你是否需要重新租賃一個公寓?”菲利普的聲音從副駕駛座方向傳了過來。
如果是平常管家的話,話語也就到這裡爲止了,他們可以揣測僱主的想法,並且給出恰當的建議,卻不能得寸進尺地分析利弊,代替他們做決定。不過,菲利普和藍禮的關係還是有所不同的,所以,他的話語就繼續說了下去。
“儘管馬修少爺並不介意,但你的行李和傢俱總不能全部都搬過來這裡吧?”菲利普以詢問的語氣說道。
其實潛臺詞就是,以後藍禮回來倫敦的機會和次數會越來越多,難道不應該在這裡也安置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園嗎?
藍禮沒有猶豫和停頓,乾脆利落地點點頭答應了下來,“幫忙我在切爾西找一套公寓吧。傢俱和衣服全部讓亞瑟給我搬過去。對了,靠近南邊一點,不要北邊。”說完,藍禮就坐直了身體,發出了自己已經準備完畢的信號。
菲利普迅速下車,爲藍禮打開了車門,而後司機理查德-馬丁也快速下車,將藍禮的行李全部卸下來,搬進了馬修的小公寓之中,菲利普和理查德也沒有過多逗留,躬身示意之後,緊接着就轉身離開了。
重新回到車子裡,理查德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菲利普的表情,“登巴先生,你還好嗎?”儘管菲利普是管家,但對於霍爾家的其他工作人員來說,菲利普就是他們的上司,“藍禮少爺,似乎還是不願意回到家裡,而且態度也沒有什麼變化。”
菲利普卻是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視線落在了理查德身上,稍稍停頓片刻,沒有回答,而是朝前示意了一下,“啓動吧。回家。”
理查德可以感受到,菲利普整個人的情緒都明亮了起來,這意味着……事情正在朝着積極方向發展?
理查德認真想了想,卻依舊不明所以,但終究還是沒有繼續開口詢問,默默地啓動了引擎,離開了諾丁山。
理查德不明白,但菲利普卻知道,重新在切爾西租賃一套公寓,這對於藍禮來說,就意味着改變,也意味着回家。在紐約漂泊了多年之後,藍禮終於準備再次在倫敦安家了。
切爾西不是特指那支英超球隊,而是倫敦西部的一個區,屬於肯辛頓-切爾西區,坐落在泰晤士河北岸,東臨皮姆利科,西接富勒姆,北邊是騎士橋和海德公園,這裡是整個倫敦最爲高級也最爲安全的區域。
不是因爲這裡擁有哈羅德百貨、斯隆街和切爾西皇家醫院,而是因爲這裡歷史悠久。
肯辛頓宮就坐落在這個區域,這裡也被冠名爲皇家自治區;事實上,早在都鐸王朝時期,這裡就是最爲時髦的一個區域,不少世襲貴族都將自己的私邸安排在這裡;後來還吸引了大量作家和畫家前來,文化累積也漸漸滲透到了這片區域之中。
經過五個世紀的沉澱與累積,切爾西區聚集着整個倫敦最爲核心的上流階層——至今依舊能夠留下來的都是財力雄厚、家世豐沃的;而那些或破產或衰敗的落魄貴族們漸漸都被迫搬走淘汰了。現在的切爾西區,房價是整個倫敦最高的。
至於切爾西足球俱樂部,他們的主場斯坦福橋球場,其實不在切爾西區,而在西邊的富勒姆區,儘管如此,切爾西的居民依舊大部分都是這支球隊的球迷。
選擇切爾西區,不是單純因爲高檔,更多還是因爲區域相對安靜,環境、氛圍和治安都是最好的選擇。
剛剛藍禮專門叮囑了菲利普,儘可能遠離北面,一方面是因爲南面靠近泰晤士河,景色更加秀麗;另一方面則是因爲北面是騎士橋和海德公園,着實太過喧譁也太過熱鬧。這裡更加適合長期居住,不適合短暫逗留。
當然,如果藍禮願意在切爾西購置房產,以他現在的身家來說,也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這是一個開始。
所以,菲利普立刻就領悟了藍禮的意思。更爲重要的是,藍禮沒有猶豫也沒有遲疑。籠罩在霍爾家頭頂之上的陰霾,是不是終於要消散了?
……
對於藍禮來說,卻沒有那麼多跌宕起伏和起承轉合,在他看來,這只是順理成章的一次迴歸而已。至少可以肯定的是,未來倫敦、洛杉磯和紐約三個地方之間來來回回的機會將越來越多,也許是時候好好地安置下來了。
回到倫敦的第一個下午,藍禮沒有安排任何特別的事情,簡單沐浴沖澡過後,更換了一套乾爽的衣服,然後就在諾丁山的市場開始淘寶起來:二手唱片市場,二手傢俱市場,二手電器市場以及鮮花市場和食材市場。
在“愛瘋了”裡有這樣一個情節,雅各布和安娜在倫敦裡再次重聚,前往美國領事館申請簽證,但安娜卻被再次拒絕。結束之後,兩個人意興闌珊地來到一個市場,心不在焉地挑選着二手唱片,卻在不經意間丟掉了彼此。
那一個片段就是在諾丁山完成拍攝的。
其實藍禮非常喜歡這樣的小市場,充滿了歷史和文化的氣息,又帶着文藝青年的氣韻,似乎總是可以尋找到自己中意的物件——又或者是,某個物件命中註定地遇到了主人。沒有什麼特別景點也沒有什麼特別目的,只是單純閒逛,這就挺好。
等雙腳發出了疲勞警告的時候,隨意在街邊找一家小酒館落座,一杯紅酒搭配一袋薯條,靜靜地感受着人來人往之中的寧靜,別有一番滋味。
長途旅行過後的疲憊,就這樣全部得到了緩解。
當晚,一夜好眠。
次日清晨,推開窗戶就可以看到窗外再次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不是那種春雨貴如油的乾爽與清亮,卻也不是那種冬雨蕭瑟瑟的陰霾與冷冽,騰騰熱氣從土壤之中氤氳出來,全部消散在空氣之中,隱隱地透露出一個躁動和悶熱,然後氣溫就一點一點地降低下來。
還不到九月,似乎就可以感受到秋天的氣息了。但,這就是英國,一天之內可以領略四季的一片神奇土地。
習慣了倫敦天氣的人們穿着自己的防水風衣匆匆而過,而那些來來往往的遊客們則看着這樣的天氣長吁短嘆。
藍禮沒有電話通知家庭司機,而是呼叫了一輛出租車,離開了諾丁山,來到了位於倫敦城市中央的威斯敏斯特區。
倫敦和紐約一樣,這是一座世界頂級的城市。一般來說,人們將倫敦分爲四個區域,正中央的倫敦城是金融資本和貿易中心,歷史上就是城市的絕對中心,被稱爲是“一平方英里”區域;西倫敦是英國王宮、首相官邸、議會的所在地;東倫敦是工業區和工人住宅區;最後的南倫敦則是工商業和住宅混合區。
倫敦城的西側就是威斯敏斯特區,而威斯敏斯特區的西側鄰居就是切爾西區。
威斯敏斯特區因爲大名鼎鼎的威斯敏斯特教堂而舉世聞名,包括了大本鐘、倫敦眼之類的城市座標也都在此;而歷史上,它和倫敦城也是同時發展起來的第一片區域,現在依舊是城市中心,儘管重要地位比不上肯辛頓-切爾西區,但也相去不遠了。
克里斯托弗-諾蘭就是在這裡成長起來的。
側面可以看出,諾蘭家族的殷實。即使不是富豪,至少也是中產。
不過,克里斯托弗很少在媒體面前提起自己的家世以及家庭,神秘程度和藍禮相差無幾,所以人們也始終只能停留在猜測階段。
之前通過經紀人完成了聯繫,藍禮和克里斯托弗在固定電話裡有過簡短交流,敲定了今天的拜訪行程,藍禮親自前往克里斯托弗的私宅,面對面完成交談。
這是非常特殊的一次邀請。
如果不是因爲對象是藍禮,克里斯托弗是絕對不可能同意的。
不是特指藍禮的世襲貴族身份,而是特指藍禮對個人私生活的保護——當然,世襲貴族身份也是原因之一,克里斯托弗這才敞開了自己家庭的大門,歡迎藍禮上門做客。
站在眼前的公寓門口,不需要刻意打量,視線餘光輕輕一掃,藍禮就已經可以做出判斷了,顯然,諾蘭家族應該比中產還要更加殷實一些:
維多利亞時期的建築風格在眼前的兩層樓獨門小別墅角角落落之中透露出來,精心修剪的花園以及風格厚重的窗簾則展示出了專業人員的定期維護。這不僅僅是克里斯托弗功成名就之後所帶來的影響,更是家族傳承下來的底蘊。
門鈴響過之後,厚厚的門板背後傳來了歡快的跑步聲,然後大門就晃晃悠悠地打了開來,露出了一張稚嫩而調皮的臉孔,古靈精怪地自下而上打量着藍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