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門聲漸漸平復,閃光燈漸漸消散,新聞發佈會現場漸漸顯露出了原本面貌,可以容納三百人的會場座無虛席、滿滿當當、觀者如堵;中央過道和兩側空地擺放着攝像機,正在進行錄製,忙碌的身影將周圍空間塞得沒有縫隙;會場後方熙熙攘攘地站着一大片工作人員,人頭攢動、人山人海,一個個亢奮而激動的身影在沒有燈光的陰影之中涌動着。
室內始終洋溢澎湃着一股洶涌炙熱的氣息,猶如早晨初升的陽光灑落下來,充斥着整個空間。
此時是柏林電影節揭幕後的第五天,上午九點的第一場新聞發佈會,主題則是一部小成本的獨立電影,但新聞發佈大廳卻擁擠得水泄不通,不僅會場座位早早地一搶而光,就連工作人員都迫不及待地進來湊熱鬧,彷彿整個電影節的焦點都彙集了過來。
在今年的柏林電影節之上,雖然有梅麗爾-斯特里普接受終生成就獎的噱頭在,但整體競賽單元卻一片沉寂、星光黯淡。
主競賽單元的入圍名單之中,有被認爲是年輕德國電影人掀起的獨立電影運動“柏林派”的代表人物克里斯蒂安-佩措爾德,有撰寫了原版“龍紋身的女孩”劇本的尼柯萊-阿塞爾(Nikolaj-Arcel),有丹麥電影的最後一個巨星麥斯-米科爾森(Mads-Mikkelson),有以模特轉身成爲演員之後闖蕩出一片天地的黛安-克魯格(Diane-Kruger),還有新生代演員之中備受肯定的艾麗西亞-維坎德(Alicia-Vikander)和蕾雅-賽杜(Lea-Seydoux)……
但,這些電影人的影響力都僅僅侷限於歐洲範圍,甚至於在歐洲範圍之內都遠遠說不上是舉足輕重的人物。提起世界範圍內具有知名度和影響力的導演、演員或者編劇,即使是美國演員比利-鮑勃-鬆頓也算不上,這位赫赫有名的好萊塢壞小子,世界舞臺上的影響力也着實有限。
也許,維多利奧-塔維安尼(Vittorio-Taviani)和他的弟弟保羅-塔維安尼(Paolo-Taviani)就是今年柏林電影節之上的最大牌了,這對兄弟檔導演,在意大利影壇享有舉足輕重的地位,1977年就憑藉“我父我主”摘下了戛納金棕櫚,1986年領取了威尼斯終生成就獎,可謂是意大利新寫實主義的代表人物。
不過,塔維安尼兩兄弟年逾八十,漸漸進入了藝術創作生涯的晚年,想要依靠他們來吸引焦點、製造話題,這可以說是強人所難。
縱覽整個主競賽單元的入圍清單,託尼-凱耶和藍禮-霍爾聯手打造的“超脫”,無疑是最受矚目的熱點。前者憑藉着十四年前的“美國X檔案”,在歐洲藝術屆站穩了腳跟;後者則猶如彗星一般,在過去兩年時間快速躥升,現在更是當之無愧地成爲了新生代的領軍人物之一。
尤其是藍禮,“速度與激/情5”、“愛瘋了”、“抗癌的我”,三部作品三個臺階,世界範圍之內都享受着超高人氣;更何況,在今年的頒獎季之中,憑藉着兩部作品的優異表現,藍禮已經佔據了一席之地,剛剛公佈的奧斯卡提名名單,這就是最好的證明,毫無疑問地,藍禮成爲了今年柏林電影節之上最受矚目的話題製造機。
於是,“超脫”的新聞發佈會就出現瞭如此盛況!三百個記者席位居然不夠用,電影節工作人員居然也參與其中,早晨九點的新聞發佈會居然人頭攢動。
如此待遇,只有喬治-克魯尼、布拉德-皮特那樣的好萊塢頂級巨星才能夠享受;如此盛況,比不上戛納,卻足以和威尼斯相媲美,在一向清冷嚴肅的柏林着實難得一見。
就連見多識廣的託尼-凱耶,此時也不由流露出了驚詫的神色,轉過頭,然後就看到了藍禮眼底泛起的訝異,兩個人交換了一個視線,雙雙輕笑了起來。新聞發佈會的熱鬧和成功,意味着“超脫”贏得更多的矚目,這無疑是一個再好不過的開端了。
就在此時,舞臺側邊傳來了一個聲音,“新聞發佈會現在開始,記者們可以開始提問了。”
說話的應該是新聞發佈會的主持人,藍禮不由輕笑了起來,“現在纔開始嗎?提問環節不是已經開始了嗎?”一句調侃就讓記者們紛紛笑了起來。
藍禮輕輕聳了聳肩,擡手拿起了自己面前的礦泉水瓶,擰了開來,仰頭喝了一口水。詭異的是,整個會場就陷入了一片安靜之中,一雙雙視線全部都落在了藍禮身上,這讓藍禮擡起礦泉水的動作稍稍停頓了一下,疑惑地看向了託尼。
託尼故意側過身,面向着藍禮,呵呵地輕笑起來,“提問環節已經開始了,但你沒有點名哪一位記者,他們也沒有辦法起立提問啊。”
難得一見地,藍禮微微愣了愣。他始終以爲,在電影節的新聞發佈會上,主持人負責串場、負責掌控,多倫多電影節就是如此;但沒有想到,歐洲的電影節更加自由也更加隨性,新聞發佈會也像觀衆見面會一樣,完全是放養模式。
嘴角的笑容有些無奈地上揚起來,“抱歉,這是我第一次出席如此盛大的電影節,看來我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學習。”藍禮輕鬆地對着話筒說道,然後擡起右手示意了一下,把掌控全局的空間讓給了託尼。
沒有想到,託尼卻對着話筒說道,“有人想要向藍禮提問的嗎?”
刷刷刷,全場記者的右手就舉起了大半,甚至有人按耐不住亢奮,身體稍稍離開了椅子,儘可能地居高自己的右手,並且在不斷搖晃着,希望能夠吸引藍禮的注意力。於是,會場頓時就變成了一片手臂森林,密密麻麻、隨風搖曳的森林,放眼望去,着實蔚爲壯觀。
如此景象,堪稱一景。藍禮拿着礦泉水的右手就這樣停頓在了半空中,轉頭看向了託尼那幸災樂禍的表情,又轉頭看了看另一側的薩米和貝蒂等人,最後只能是將礦泉水重新放回了桌面上,“那麼,第一個問題……”藍禮望向了臺下,隨意一掃,然後禮貌地伸出手,指向了一個方向,“這位女士,是的,帶着藍色圍巾的這位女士。”
剎那間,其他高舉的右手齊刷刷地放了下來,然後大家整齊劃一地看向了那位記者,她也順勢站立了起來,對着自己面前的話筒說道,“藍禮,我是’銀幕’雜誌的記者安娜,這是你第一次拜訪柏林電影節,請問你對這裡的印象如何?感受如何呢?”
標準的官方問題,給予演員或者劇組人員們“示愛”電影節的機會。
“我想,我會選擇’熱情’這個詞彙。”藍禮開口說完之後,現場就響起了低低的笑聲,連帶着藍禮自己也不由莞爾,“我知道,我也有些意外這個選擇。但事實就是,這確實是過去十八個小時裡,我對柏林的印象。”
“從昨天抵達機場開始,這座城市就一直在向我展示着豐富的歷史、友善的影迷和難得的氛圍。昨天下午,我在酒店門口遇到了一羣可愛的影迷,其中一個男孩還贈送了我一張’超脫’的電影海報,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海報的實體。”藍禮微笑地說道,“就在剛剛新聞發佈會之前,其他影迷們聽說了這件事,又贈送了我一幅全新的海報。我着實想不到更加美好的方式,開啓這次電影節之旅了。”
“也許一個燦爛的晴天可以做到。”坐在旁邊的託尼毫無預警地吐槽到,記者們不由紛紛笑了起來。
藍禮也是不由莞爾,順口回了一句,“如果你從倫敦過來的話,你就不會這樣說了。”輕描淡寫之中,黑了倫敦的天氣一把,會場的記者們頓時鬨笑起來,笑聲着實太過熱烈,以至於打斷了藍禮的後續話語,他不得不收了收笑容,停頓了片刻,然後才繼續說下去。
“不僅如此,昨天晚上,我前往電影院觀看今年的參展作品,在那裡,我遇到了許多觀衆,我們分享了不少對於電影的看法。他們的積極和主動,着實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藍禮輕輕聳了聳肩,“所以,是的,熱情,這是我對柏林電影節的初印象。”
中規中矩的提問,中規中矩的回答,但藍禮從容不迫、詼諧幽默的風格卻讓會場的氣氛活躍了開來。
緊接着,藍禮又在一片高舉的手臂森林之中,點了第二位記者,“因爲拍攝’明日邊緣’,你遺憾地缺席了兩週之前的金球獎頒獎典禮,對此你有什麼感想?還有,你能夠向我們介紹一下’明日邊緣’這部作品嗎?”
提問依舊是官方的客套形式,但主題卻稍稍地顯露出了鋒芒。
不過,這對藍禮來說卻沒有任何難度,“剛剛殺青的電影作品也好;遺憾缺席的頒獎典禮也罷,那都是另外一個故事了。這裡是柏林,如果我不想被主委會趕下舞臺的話,我想,我們還是把話題繞回今天的重點,你們覺得如何?”
四兩撥千斤地迴避了那些敏/感話題,卻又沒有橫衝直撞、不留餘地地轉移話題;相反,那調侃戲謔的語氣,成功地讓記者們不由再次輕笑了起來。緊接着的第三個問題,自然也就變得正常多了,“你可以向觀衆們介紹一下’超脫’這部作品嗎?和託尼-凱耶合作過程中,有什麼值得分享的趣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