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司禮監的太監說完這句話。也不再多言:“翟大人,咱們還是快些兒進北衙去把旨意一宣,早些交差了事。”??翟鸞拱了拱手,自帶着一行人進北鎮撫司去了。
剛纔壓了會昌侯孫家的人一頭,汀蘭很是愕意,又朝前走了幾步,呵斥手下的丫鬟和小:“你們都是瞎嗎,這裡這麼多閒雜人等,若擠着了萬夫人小心我孫家的家法。都過來都過來,大家都姓孫,誰也不比誰低一頭。”
孫淡手下的那羣下人被汀蘭這一罵。才醒過神來,都吆喝一聲,擁着枝娘朝前擠來。
會昌侯孫家的人剛纔吃了那太監和翟鸞的氣,氣勢上已低了汀蘭一等。見他們擠過來,全下意識地退了一步。給枝娘她們讓出了一個空位來。
枝娘還是覺得不太好意思,忙向洪夫人和劉夫人一施禮,柔聲道:“打攪二個夫人了。”
洪夫人本就心善,平日裡同枝娘也有來往,嘆息一聲,也不說話。
而劉夫人鼻裡則哼了一聲,擡頭望天,也不搭理枝娘。
汀蘭一看眼前的情形,心就來氣,故意大着聲音對枝娘道:“夫人。你爲人心軟,脾氣又好。可這世上的事情,你越軟,別人越是要欺負到你頭上來。且不說一筆寫不出兩個孫字,會昌侯府也是我們的本家。可是,如今那棵可冉遮風擋雨的大樹就要倒了,也不值得依託了。況且,這棵大樹可從來沒有遮到過我們頭上。”
汀蘭說得放肆,會昌侯孫家的人皆面有怒色,狠狠地盯過來。
汀蘭也豁出去了,不服氣地回盯過去,指桑罵格地對着靠近自己的一個孫府的小丫頭罵道:“看什麼看。難道我說錯了。剛纔的那個公公的話你們也聽到了,我家孫淡老爺馬上就耍出來了。以他的本事,又是皇帝所寵信的人,將來肯定會的到重用,我家夫人也會得一個誥命。至於孫鶴年老爺會怎麼處置,誰知道是怎麼回事情。你我以前也是相熟,實在沒地方去了,可以到我們這裡來。”
那丫頭聽到這話,又羞又氣,淚珠撲簌落下。
枝娘看不過眼,終於忍不住喝道:“汀蘭,你太放肆了,還不快住口。”
汀蘭自然不怕枝娘,可表面上還是要給自家主母一點面。只歪了歪嘴角,看着那個丫頭不住冷笑:哭,將來還有得讓你們哭的時候,等淡郎了舉人,做了大官小我要讓以前看不起我的人都朝我低頭。
劉夫人不屑同汀蘭這樣的丫鬟制氣,她憂愁地看了洪夫人一眼,低聲道:“看情形,二老爺要壞了,我孫府也要有大麻煩。”
洪夫人一驚,傷感地說:“不知道鬆年那邊有沒有辦法?”
劉夫人眼的淚水還在不住落下,可她卻強忍着內心的悲痛,搖搖頭。說:“只怕不成,二老爺都進去大半個月了,若大老爺那邊有辦法。早就有消息過來了。我網得到一個不好的消息,先前怕你擔心,一直沒同你說。如今,我孫府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遲早都要對你說。”
洪夫人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聲音顫抖起來;“鬆年”鬆年那邊怎麼了?他不是在河間公幹嗎?”
劉夫人:“聽說朝廷已經派出緩騎去那邊捉拿大老爺了,說是他調去禮部的時候向吏部的人行賄。”
洪夫人差點暈厥過去,失聲道:“不會的。不會的!”
劉夫人:“大廈將傾,我孫家是要完了。不過”如今卻不是你我傷心的時候,得早些做準備?”
“妹妹,你一向有心計,姐姐我如今心亂成一團,一切但憑你做主就是了。”
劉夫人點點頭:“好,若你聽我的就馬上帶幾個貼心的丫鬟小回府。把府值錢的細軟和錢票都裹了,貼身藏好,多嚴也能給你我姐妹剩一些吃飯的錢?”
洪夫人有些不解:“爲什麼要這麼做?”府的錢票和細軟不是太多。可加一起怎麼着也有好兩三萬兩。
劉夫人一臉蒼白:“姐姐你是看不明白啊,我們的家要被人抄了。”
等翟鸞進了詔獄,就看到孫淡正和黃錦在園的石桌上下棋,而孫鶴年和喬宇、畢雲則圍在旁邊觀戰。
黃錦估計是輸得狠了,身上的宮服也扯開了,露出蒼白細長的脖。不住喘着粗氣:“再來,再來。咱家就不相信贏不了你吶!”
孫淡故意挑釁地着黃錦:“我說老黃啊,再下下去,你也不是我的對手,真不知道你下遍宮無敵手的名聲是怎麼來的,臭棋簍一個。”
喬宇也是看黃錦這個閹賊不順眼:“是沒什麼下頭了,根本就是兩個等級的棋手,就算再下一百年,也是一個輸字。”
黃錦怒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怎麼會輸,再來,再來。”
孫鶴年也連連領首,輕輕道:“黃公公,你的棋力同孫淡相差實在太遠,還是罷手吧。這個差距不單單是指計算能力,根本就是境界上的差距。”
黃錦斜視他一眼:“你什麼身份。也配說我的棋路?別忘了,你可是罪臣。境界?進了北衙,你倒給咱家整出境界來了?”
孫鶴年這段日在北衙關的時間長了。心氣也平和下來。他想了想。在座各位,孫淡和黃錦是皇帝的心腹,喬宇在這件案裡本就是受到牽連,自身卻是清白的。
至於畢雲,純粹是孫淡叫過來幫忙的,不是當事人。
算了算去,最後倒黴的還是他孫鶴年。
孫的年對自己未來的命運已經沒有任何指望,心氣一平和,又研究了一輩理學,倒沒有任何畏懼。這些日在北衙裡,倒也過得逍遙自在。
因此,對黃錦的跋扈他也不放在心上,面上也看不到任何表情。
翟鸞心好笑,這幾尊菩薩在北衙裡一關,到過得自在,也找到樂
了。
他咳嗽一聲,帶着衆人走了過去。
高聲道:“有旨意下來了,各位大人接旨吧。”
黃錦瞪着一雙怪眼:“旨意等下再說,我先同孫淡再下一局。反正我們都關在這裡,也跑不掉。
狸鸞很是無奈,一攤手:“那就等下再宣旨吧,快點快點,難道各位還想再這裡呆下去不成?”
孫淡笑道:“黃公公現在是此間了。不思蜀。”笑完,他又對黃錦說:“老黃啊,馬上就要出去了。出去之後,你是司禮監秉筆太監,堂堂內相。我孫淡窮秀才一個,咱們身份地位懸殊,想要在一起下棋可就沒機會了。說好了,最後一局。一局定輸贏,你以後可不要再糾纏我了。”
黃錦,“好,一把定乾坤,咱們玩大點。一萬兩一局。”
聽他們玩這麼大,所有人都抽了一口冷氣。
孫淡冷笑:“你下得過我嗎?”
黃錦也不回答,只用狠辣的眼神盯着孫淡看:“你也別說這些沒用的,只需回答敢還是不敢?”他也是輸得慘了,這大半個月先先後後輸出去了幾萬兩。而他這個人又是天底下心胸最狹窄的人,無論如何想將這個面找回來。
孫淡從懷摸出一疊錢票扔在桌上:“還怕了你不成,你棋力不濟。不要說我欺負你。這樣,這一局我讓你三目。不過,老黃啊,你身上還有銀嗎?我們鄉下有一句話:擺多高吃多高。你要同我賭,總的要把賭本拿出來才行。總不可能一錢不出,空手套白狼吧?”
黃錦被孫淡將了一軍,一怒之下,伸手朝懷摸去,卻半天也沒掏出來。
原來,這段日他身上的錢票已經被孫淡贏了個精光。不但如此。連北鎮撫司的錦衣衛們那裡他也借了不少。
如今,北衙的人一見到黃錦心就犯怵,惹不起就躲,生怕被黃錦拉住借錢。人家是內相,借你的還是給你面。
孫淡知道黃錦已經沒錢了,嘿嘿一笑:“老黃。沒錢我可不跟你賭。
黃錦一張臉氣得鐵青,轉頭問看押自己的看守:“陸鬆呢,叫他送一萬兩過來。”
看守苦笑:“陸指揮使出去公幹了,不在衙門裡。”
“可惡,怎麼就走了,老陸分明是在躲咱家。叫小陸過來。”
看守:“陸炳也不在衙門裡。”
“太可恨了。”黃錦正要發怒。突然發現翟鸞身邊的幾個太監,有手指着他們:“你你你,那誰,把身上的錢票都給我掏出來。先借來用用,等我出去之後就還你。”
幾個太監忙從懷把錢票都掏出來,你一千,我五百地堆在黃錦身前。
仔細一算,也有八千多兩。
翟鸞看地一陣發呆:這些人,實在是”太有錢了!這大明朝的官員,窮的窮死,富的富死”太不公平了。看來,這人不能沒權,只要有了權力,什麼都有了。
他笑道:“二位大人快些下小我還等着到陛下那裡去繳旨呢!”
孫淡哈哈一笑:“翟大人莫急。我同黃公公下快棋。再說了,以我的手段,只一壺茶的時間就能殺黃公公一個片甲不留。”
說完,他從身上掏出一個袖珍沙漏放在桌上。
“誰殺誰還說不定呢?”黃錦不服氣,狠狠地來了一句。然後,他也不猜了,搶過一枚白色棋狠狠拍在棋盤上。
新一局又開始了。
剛纔還鬧成一團的院安靜下來。孫鶴年、喬宇等人,再加上北鎮撫司的看守,以及翟鸞和他所帶來的那羣都圍了上去。
這羣人大多是讀過書的,有的人甚至還有很高深的學問,對圍棋很多人都有研究。黃錦的棋藝雖然比不上孫淡,卻也不是弱手,而且棋風凌厲,很有觀賞性。至於孫淡。所下的每一步棋都詭異難測,每落下的一顆棋都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看起來好象只是一步閒棋,也沒有任何用處。可等走上十幾手,那些看起來沒用的棋卻全活了過來。
衆人看到這種新奇的下法,卻都屏住了呼吸,幾半要歡呼出聲。
秋日豔陽無遮無攔着照射到衆人頭上。院裡熱了起來。光線亮的晃眼。
騾鸞本就書庶吉士出身,琴棋書畫洋樣精通,對圍棋也有過研究。只看了一眼,就將心神深深地陷了進去。
他眼前突然一花,胸有一種說不出的東西涌了上來,以前所讀過的書,知道的做人做事的道理全被這場棋局推翻了。所謂的溫爾雅,所謂的道德章在棋盤上全變成眼前喝一場對奕。
而這面棋盤也變成了一個洪荒世界,孫淡和黃錦各自指揮着手的士兵不停向前線開拔,不斷地在山谷、河流、道路等必爭之地來回搏殺。
黃錦已經熱得滿頭汗水身上的宮服也如從水網撈出來一樣。
倒是那孫淡卻端正筆挺地坐在桌前,一臉的雲淡風輕,就好象正在秋日午後的陽光假寐。
他的目光平靜而遠,就好象看到了極遠的地方,又好象什麼也沒看。
一切,盡在掌握之。
看到這樣的目光,翟鸞心突然一顫,這種目光他實在太熟悉了。很多年前,他在李東陽身上看到過,在王守任身上看到過。
難道這個孫淡也到了那種不滯一物於胸的境界了嗎?
格物致知到了一定程度,天地萬物自然瞭然與心。
這麼一個少年,難道也已看透了世事?
不過,轉念一想,翟鸞又釋然了。孫淡本是一個大才,若沒有那種超凡脫俗的素養,又怎麼可能做先帝的智囊,又怎麼可能替武宗皇帝處理家務事???“啪!”一枚黑落到棋盤上,孫淡低喝一聲:“打!”
餐鸞這才醒過神來,定睛看去。黃錦的一條大龍已被孫淡着一
。
“哎!”所有人都嘆息一聲。都在替黃錦輸掉的錢惋惜。
“不好意思,我贏了。”孫淡慢慢地將黃錦面前的錢票都收進懷。
一股騷味從黃錦身上瀰漫開來,有眼尖的人看到他胯間有一點水跡慢慢擴散開去。
黃錦悲憤地將手的棋扔在地上,咆哮道:“下什麼棋,黃錦我以後再下棋就不是人養的!”
這個時候,那咋。沙漏裡的白沙恰恰瀉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