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師孃舊願

秦怡本是醫藥世家出身,更是當世名醫秦方的孫女,身爲醫女的她,自小修習家傳醫術,醫學藥典更是不知道看了多少,加上她本身聰慧,資質上佳,竟是被明月軒上代首座雲水真人看中收到門下,這纔來到天一閣學藝。

轉眼間,百多年過去,恩師早已仙逝,同門師姐妹也走的走、散的散,她也已經嫁做人婦,可惜座下好幾個弟子,上山學藝多年,卻是沒有一個對醫道之術感興趣,更不要說個個資質平平,任她強扭瓜藤,耗盡心力教導,可瓜依然不甜,幾個弟子終究也是沒能學出個所以然來,因此,每每想起此事她也只能是嘆息不止,毫無辦法。

恍惚間又是十幾年過去,有了孩子的秦怡終究也是心灰意冷,平日裡也只顧督促女兒修行,早已經不再想教授弟子醫道之術的事情,可這事情在她心裡,總像是一塊懸石,既是放不下,又是放不開,別提多麼無奈。

今日秦怡也是一時興起,纔想到來到藥堂整理藥材,順道讓宋毅幫着採一些烏蘞莓回來,本只是想着寫幾道方子包好了送到山下醫館去,可卻沒想到這誤打誤撞間竟是發現林凡倒是有幾分天賦,比起其餘幾人不知道強了多少,她那沉靜多年的心思頓時又轉了起來。

林凡哪知道師孃心中變化,先前宋毅怕被責罵早早的開溜,如今藥堂之內只剩下他跟秦怡兩人,此時站在一旁也是有些手足無措,只好低着頭不說話,更不敢看秦怡,心裡卻對臨陣脫逃的二師兄一陣鄙夷。

少年更不知道的是他無意間的舉動竟然讓秦怡沉靜多年的心海再次變得洶涌澎湃起來。

秦怡安奈住心中激動心情,見林凡低着頭不說話,便問道:“林凡!你以前可曾讀過醫家典籍,懂得如何採摘草藥?”

林凡聞言一愣,忽的想起好多年前,有一位赤腳老醫師到過甘泉村,他跟幾個孩子偷偷翻看過人家的醫書,可那時候他不過六七歲,字都不認識幾個,又哪裡明白什麼叫做醫家典籍,只是覺得那幾本書上畫着的圖畫活靈活現,真是比小人書上畫的小人還要好看。

想到此處,少年嘴角不由得露出一絲微笑,可看秦怡臉色不好看,便收了嘴角笑容,老老實實的答道:“回稟師孃!弟子很小時看過幾眼!”

聽林凡說幼年時竟然翻看過醫書典籍,秦怡心裡更是高興,不由得臉色又是一緩,掛上了幾分笑容,可她哪知林凡那時候年幼,童真無知,只是因爲那醫書上的圖畫逼真,才當做小人書胡亂的翻看過幾眼而已。

秦怡起身,手中拿着一株烏蘞莓,問道:“你採藥時可看了那圖樣註解?”

聽聞秦怡這般問,少年不由得又是一慌,難道自己剛纔採回來的藥出了問題,比二師兄的還要差麼?這麼想着,心中更是帶了幾分緊張,老實的回答道:“看了!可沒怎麼看明白,就是記得圖畫上草藥的樣子!跟真的一樣!”

“噗!”

聽着林凡有些天真的話語,秦怡終於是沒忍住,掩嘴輕笑了起來,是自己太心急了,畢竟這小徒弟還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甚至比自己的女兒還要小了那麼一歲。

林凡見師孃忽然笑了,心裡也是鬆了口氣,可他又覺得師孃笑起來真好看,跟小師姐笑起來一樣好看,不由得盯着多看了幾眼,心裡還想,師傅真厲害,能娶到師孃這般漂亮的人兒做媳婦。

可一轉念間他又想起了門規戒律來,本門天玄祖師誨諭第一百七十八條:弟子需尊敬師長,不得無端揣測,急忙又是低下頭,嘟囔道:“罪過!罪過!祖師莫怪!祖師莫怪!”

秦怡正開心的笑着,忽聽林凡嘴裡嘟囔,可也聽不清是什麼,便問道:“你嘟囔什麼呢?”

聞言,林凡心下一慌,說道:“沒、沒什麼!”

見這個小徒弟似乎有些怪怪的,秦怡也是摸不着頭腦,不過她也顧不上管這些,只是欣喜有了後繼之人,當下又是問道:“你採這烏蘞莓時又怎麼知道連根鬚都一起採摘了?”

“註解上寫藥熟時取全,弟子之前挖過野山參,想着應該是一樣的道理,就都用劍挖出來了!”林凡撓撓頭應道。

到底是個孩子,林凡的話讓秦怡又是一笑,心想:看來以後這注解還是儘量寫的簡單易懂一些,不然只怕有時候真會誤事也說不準。

忽然,秦怡又覺得林凡剛纔的話有些問題,問道:“你說你是用劍挖出來的?”

“是!”

“那藥婁裡放了採藥的用具,你都沒用麼?”

“弟子想用來着,可用不習慣,倒覺得它們不如這鐵劍好使!”

“……”

秦怡聞言一陣啞然,心裡更是發笑,哪裡有采藥用劍的,不過轉念一想,林凡說的也倒是在理,他這數月來,日夜劍不離身,只怕別的東西還真用不慣。

平復了一番情緒,秦怡臉色一正,說道:“師孃問你!你可願意隨我學這醫道之術?”

“這……”

林凡聞言一怔,他是挺想學的,可蘇衡也曾告訴他要專心修煉,莫被他物分神,但是自己拒絕的話讓師孃傷心不說自己更是過意不去,況且幾位師兄都沒能學成,師孃心中本就難過,若是自己也沒學成,更是雪上加霜,這一想間,頓時感覺甚是爲難,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見林凡遲疑不答,秦怡臉色一暗,頓時明白,這一切都是自己一廂情願,若是如往常一般強迫林凡跟她學,只怕又是如同其餘幾個弟子一般半途而廢,學無所成,白白耗費了自己辛苦。

想到這裡,秦怡轉過身將手中烏蘞莓放下,黯然的說道:“既然你不願學,師孃也不會強迫你!你走吧!”

聞言林凡一怔,再聽秦怡語氣突然憔悴了幾分,心頭莫名的心疼起來,當下也顧不得那許多,急忙跪下,開口說道:“師孃你不要生氣!弟子願意學!”

聞言,秦怡心中瞬間一喜,剛纔的黯然憔悴頓時又飛到了九天之外,心道:沒想到自己修煉了百多年的道心,竟然讓這個小徒弟帶着上下起伏,真是怪了!但她還是故作嚴肅的說道:“既然你願意!爲何剛纔遲疑許久不見答話?可見你還是不願意!”

見秦怡這麼說,林凡只覺得這真真是爲難死個人了!他撓撓頭,恨不得能變出兩個自己來,一個跟着師孃學醫,一個跟着師傅修煉。

不過林凡也是有幾分少年傲氣在身,當下心中也是一橫,不就是一心二用麼,有什麼了不起的,自己偏偏就都學成了給大家看看,至於師傅的囑咐,自己回頭再向他解釋就好了!

想到這裡,林凡再次開口,說道:“弟子願意!請師孃教我!”

聽着身後少年的聲音再次響起,秦怡終是忍不住轉過身來,看着跪在她身前的小徒弟,心中一軟,伸手扶起林凡。

秦怡摸摸林凡的頭,說道:“師孃知你爲難!你怕自己跟幾位師兄一樣學不好讓師孃傷心,又覺得拒絕了師孃心中會過意不去,更辜負了師父對你的囑託,是不是?”

林凡聞言直點頭,心想:師孃就是師孃!果然厲害,自己心中的那點心思竟然全都被她猜中了。

見林凡點頭,秦怡心中感動,她知道林凡這般爲難都是爲了照顧自己跟蘇衡的感受,心中對這個小徒弟更是多了幾分喜愛。

於是秦怡一笑,說道:“你這孩子,小小年紀心中思慮倒是不少!你莫要多想!你師父那邊自有師孃替你去說!你是他的徒弟,也是師孃的徒弟!難不成只許他教你本事,還不讓師孃我傳授你點什麼了麼!”

聽着秦怡這般說,林凡心中的糾結頓時消失不見,不由得高興的咧咧嘴。

見林凡高興地笑着,秦怡也是一笑,說道:“好!今日就到這裡,這藥堂許久未開門,師孃需要先整理一番,你現在也幫不上忙,待到明日吃過午飯,你再來這裡,師孃教你!”

“是!弟子告退!”

林凡朝着秦怡恭敬的行了一禮,然後轉身走出了藥堂,路上還碰見了來找他玩耍的蘇婉靈,小姑娘見他臉上帶笑,神情與以往大爲不同,不由得也是有些好奇,便問他爲何如此開心,林凡笑着故弄玄虛:“不可說!不可說!”氣的小姑娘瞪了他一眼,頓時沒了心情找他玩耍,甩甩袖子去找秦怡去了。

轉眼便到傍晚時分,衆人吃過晚飯,蘇衡也考校了林凡的修爲,甚是滿意,特意準他晚些再打坐修煉。見時間還早,林凡本想帶着蘇婉靈去後山抓螢火蟲,可沒想到小丫頭還在生他的氣,衝他做了個鬼臉便跑回自己的房中了。

林凡吃了癟,惹得是兄弟幾人大笑不止,他撓撓頭,想不通爲何那點小事蘇婉靈都要生氣,只覺得二師兄宋毅常說的那句“女人心,海底針!”實在是太有道理了!

想不通便也不想,相比跟蘇婉靈玩耍,林凡還是更願意打坐修煉,於是便回到自己的竹屋,盤坐在牀頭,靜心運轉起了法訣,倒是真不愧對蘇婉靈送他的“武癡”外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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