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如慕容寶所想的那樣,當逃亡回來的士兵將全軍覆沒、太子戰亡的消息報告給慕容垂的時候,慕容垂立刻頹坐在龍椅上,目光直愣愣的發呆,沒有絲毫光芒和神采。而皇后聽聞噩耗後則直接癱軟在地上,不省人事。
衆人慌忙去喊太醫,大家七手八腳圍住皇后,不知究竟該如何是好。老太醫氣喘吁吁的跑來,撥開衆人後忙掐住皇后的人中,過了好一會兒,皇后這才緩緩將眼睛睜開,望了一眼周圍的人羣,當她的目光落在皇上的面孔上時,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慕容垂走上前來,揮手示意兩旁的奴婢都下去,他慢慢走到皇后面前,將一隻手搭在她的肩上,輕拍了幾下做安慰狀道:“皇后,你對寶兒的心思朕都清楚,你對兩個孩子所付出的,遠比我這個做父親的要多的多。現在發生這樣的事情,也許這便是寶兒命中的劫數吧,我已經派人去將寶兒的屍身收回來,等辦完喪事,我親自統兵去踏平魏軍,我要讓他們付出雙倍的代價來祭奠我寶兒的在天之靈!”
慕容垂的眼裡泛着淚光,可他卻一直在故意着這柔軟的堅強,其實他的心裡比誰都苦,比任何人都更難過。寶兒幾乎已經是他全部的精神寄託,如果連他都不在了,自己活着還有何意義?自己費勁千辛萬苦打下來的江山還有何意義?這也讓他開始懷疑起一直以來自己苦苦執着的人生,難道這一切從頭到尾竟是個錯誤?呵呵,哈哈,爲什麼老天爺如此會捉弄人,爲什麼要奪走所有我愛的一切?
慕容垂使勁仰起頭,眼淚在眼角邊不停的打着轉兒,但他卻始終沒有讓它流下來。是的,越是在這樣的時刻,自己越是一定要堅強,要撐住,如果連自己都撐不住了,那便是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皇后此時也已經漸漸清醒了一些,望着慕容垂那張無限悲傷的面孔,她竟然會覺得他突然之間彷彿有了些蒼老的痕跡,往日神采奕奕的雙眸已經不復昔日的凌動,棱角分明的面孔上寫着數不清的疲憊和厭倦。那失魂落魄的樣子讓人垂憐,更讓人心疼。
可是,這個念頭只是在皇后的頭腦中靈光一現,轉瞬之間便又被報復的快感所代替。
“慕容垂,沒想到你也有今日?哈哈哈哈哈哈……“她放肆的朗聲大笑。可是,眼角處卻又分明有大顆大顆的淚珠順着臉龐滑落。
“慕容垂,如今,你的兩個兒子都已經戰死沙場,你辛苦打下來的江山從此後繼無人。我雖貴爲你的皇后,卻沒有你的子嗣,不是我不爭氣,而是你不肯給我這個做母親的機會,你,堂堂大燕國皇帝,居然從沒有寵幸過我這個正宮皇后,這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可笑,太可笑了,哈哈哈哈哈……,慕容垂,你記住,今天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的,咎由自取的!”皇后惡狠狠的說道。
此時,多年以來心中埋藏的積怨在這一刻全都爆發出來,以前,有寶兒在,她什麼都可以忍,如今,連唯一的寶兒都不在了,自己活着究竟還有什麼意思?慕容垂是不會在乎自己死活的,他在乎
的,除了他的江山社稷,另一個便是那名喚作上官嵐禎的女子。自己又算得了什麼呢?自己在他心裡什麼都不是的,是的,什麼都不是。
慕容垂被皇后一頓奚落,卻無力辯解些什麼,儘管皇后言詞多有不敬,但卻句句說中他的要害。爲了寶兒,他不想去怪罪皇后,他理解她此刻心中的苦楚,因爲她和自己一樣都在承受着失去愛兒的痛苦。沒錯,她說的都很對,自己除了江山社稷,心中便只有禎兒一個人,除此之外便再也無法裝進世間任何一名女子,這種宿命早在他十三歲那一年偶然的一次邂逅時便已緣定了三生,從此後千山萬水,赴湯蹈火,註定只能爲伊人歡顏憔悴。
派去搜尋慕容寶屍體的隊伍已經出發十餘天了,慕容垂在漫長的等待中艱難的細數着每一刻的時光。這種如坐鍼氈的感覺,幾近令他崩潰。他渴望見到兒子最後一眼,他這個不稱職的父親迫切想要好好陪伴自己兒子的最後一程,然後讓孩子早日入土爲安,想起昔日寶兒那乖巧伶俐的模樣,他便忍不住心中陣陣難過,於是又害怕看到兒子的屍首,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有多大的勇氣,才能去承受這樣一個殘酷的現實。
“啓稟皇上,田將軍回來了,現在門外等候。”小太監上前稟報。
“哦,快請進來!”慕容垂日漸憔悴的面孔因聽到這一消息而略微有了一絲動容,田將軍出去尋找太子的屍身已經十天有餘,此刻他終於回來了,他迫切需要了解這次戰爭最真實的情況。
田山大踏步跨入殿中,一句話不說便徑直在大殿上長跪不起。
“田將軍,你、你這是怎麼了?快起來說話,前線戰爭究竟是怎麼一個情況,你倒是說話呀,你都急死朕了你知不知道?”
田山似吃了啞藥一般,依舊垂首跪着,好半天才哇的一聲大哭出來:“皇上,咱們可一定要爲那些戰死的將士們報仇啊,他們死的太慘了,太慘了……”田將軍只要一想到戰場的慘狀,便立刻老淚縱橫。
“嗯,朕知道,朕知道。田將軍,你起來說話,快快將前線的戰況說給朕來聽。”
“皇上,臣不起來,臣有罪!”田山邊說邊不住的磕頭。
“田將軍,你何罪之有?你都把朕弄糊塗了。”
“皇上,臣沒有完成皇上交給臣的任務,臣找遍了所有的屍體,把所有可能的地方几乎全都找遍了,可就是沒能找到太子的屍身。”田山滿臉愧疚無比自責的說道。
“哦?竟會有此事?田將軍,你確定你已經找遍了所有的地方了嗎?”乍一聽聞此消息,慕容垂無比吃驚的立刻從龍椅上坐起來。
“回皇上的話,微臣確定已經找的很仔細了。根據當時作戰的士兵們的描述,太子當時是帶領大家從山下小路衝出去了的,所以就不可能存在掉下山崖的可能,但爲了保險起見,臣率領大家去山谷裡也仔細搜尋了,衆多屍首中,卻唯獨不見太子。”
“哦?那就更加奇怪了,難道太子沒有死?可是據那些戰場作戰的士兵們說,他們當時是親眼看
着太子從身側被人砍殺倒在血泊之中的,難道……”慕容垂若有所思的說道。
“莫非太子是被什麼人給救了?可這個人會是誰呢?那裡荒山野嶺,人跡罕至,是個連鳥都不拉屎的地方,什麼人會去那裡呢?”田山一邊暗自揣度,一邊又自己將自己的想法否定,連連搖頭的說道。
“這件事的確蹊蹺,但不管怎麼說,找不到屍首也許未必就是壞事,我們現在只有祈禱上蒼能在寶兒身上出現奇蹟了,田將軍,你長途跋涉,一路多有辛苦,先下去休息吧,稍後擬一份陣亡將士名單,所有將士一個人都不準落下,朕要一一撫卹他們的家屬。”
田山以手背擦乾了兩眼的淚痕,這才緩緩站起身來,畢恭畢敬的向皇上行禮說道:“臣遵旨。”
眨眼之間已是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慕容垂派出去暗暗尋訪太子下落的人依舊沒有帶回什麼有價值的信息回來。正當大家的心越來越涼,認爲此事已經完全沒有希望的時候,一件令所有人都無比震撼的消息傳來了。
“皇上、皇上、太子他、太子他回來啦!”
一直侍奉在皇上身邊寸步不離的小太監突然失去了往日慣有的體統,他的臉因興奮而漲的通紅,一路小跑兒的喊叫着,飛一般的闖入大殿,甚至連請安都忘記了。
“什麼?你再說一遍!”慕容垂簡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快步走下大殿,來到小太監身邊,一把抓住他的脖領,語無倫次的說道:“快、你把剛纔說的話再重複一遍給朕聽!”
“是,皇上,太子殿下回來啦,回來啦!”小太監一臉興奮的說道。
“在哪裡?太子在哪裡?”慕容垂這一次確信自己果然沒有聽錯,一股無比興奮的感覺頓時充斥全身,周身上下所有的血液都變得沸騰起來。這突然從天而降的喜訊怎能不另他高興、不令他激動萬分?這麼久的時間以來,儘管他表面上一直在假裝堅強,可是除了身邊的小太監以外,恐怕沒有人會知道,在無數個漆黑的夜裡,他都是淚流滿襟難以入眠,每一次都是默默叨唸着太子的乳名一直坐到天亮的。”
正在此時,一個身穿白衣的俊美少年大步跨入殿中,眼角眉梢與皇上有着幾分神似,顧盼流轉之間,充滿着無法抵擋的青春魅力和張揚的活力,神采竟是那麼的輕舞飛揚。
“父皇!”慕容寶一個箭步衝進了慕容垂的懷裡,如泣如訴,如哽如咽。
慕容垂亦緊緊將太子摟在懷中,此時,任何語言都顯得那麼的蒼白無力,而只有此刻緊緊擁在懷中的太子纔是最真實的,若不是經受了這件事情的洗禮,他又怎能收穫今天的喜悅。
“臣恭喜太子,賀喜太子,太子乃洪福齊天之人,此次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
“田將軍說的好!太子爺此次能夠起死回生,定然有神靈在暗中庇佑,太子福大命大造化大,非是常人所能比,老臣向太子賀喜了。”
此時,羣臣紛紛上前拉住太子,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