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聽慕容垂所言有理,於是便都安靜下來。
苻丕看了慕容垂的親筆書信後,得知慕容垂是奉了父王之命前去平亂,在途中打了幾場仗之後前來鄴城休整,於是心中便更加釋然。
“傳我命令,衆位將領都隨我一同出城,前去迎接大將軍。”
於是城門大開,苻丕帶人親自來迎接。慕容垂下馬與苻丕寒暄了一番之後,便率手下衆將士跟隨苻丕一同進了鄴城。
苻丕將慕容垂的兵馬安排在鄴城以西地段,一番接風洗塵之後,二人方纔坐定,慕容垂將這一路上所遭遇的各路叛軍情況以及雙方交戰情況一一向苻丕做了說明,其態度誠懇至極,言語之間也盡顯謙卑之色,於是無形中更進一步打消了苻丕對他的懷疑。
苻丕走後,慕容垂便馬上召集手下衆將商議軍機大事。
“慕容紹,以我們現在的兵力,與我們之前暗中聯繫的前燕舊部加起來,大概有多少人馬?”
慕容紹略一沉吟,上前回話道:“啓稟將軍,兩處人馬兵合一處,大約有三萬兵馬。”
“三萬……”慕容垂口中低語,這三萬兵馬來之不易,但如今要想起事,重建燕國,這三萬人馬是遠遠不夠的。
“據我所知,丁零人翟斌正準備叛秦攻打豫州牧,平原公苻暉於洛陽正準備進攻河口,他們二人的部中均有大批燕人,如果我們此時前去平叛,逐個擊破,……”
“那我們的軍力將會得到大大的增強。”慕容紹興奮的說道。“而且據我所知,那些部隊皆是些打了敗仗的烏合之衆,人心並不整齊,戰鬥力不強,根本不堪一擊。”
“將軍,快下命令吧,只要是人馬強壯了,我們纔有重建大燕的希望啊。”衆人紛紛上前請命。
“好!我等暫且在此休整一夜,明日一早,待我參拜了宗廟,即刻上北上。”
翌日辰時,慕容垂便早早沐浴更衣,盛裝準備着。自他叛國投靠大秦至今,他的心中便始終被一種無形的自責所壓迫,一刻不得安寧過。這沉重的負擔令他日日喘不過氣來,於是他拼命讓自己忙碌,只有忙碌的生活才能填滿他心中所有的空白。是的,他是所有人眼中的叛國賊,卻鮮有人知他心中的苦楚和無奈。而如今恰好路過燕國宗廟,他要在祖宗面前發誓,燕國丟掉的一切,他要加倍的奪回來,他要重新建立一個嶄新的大燕。
“將軍,一切都已準備完畢,三軍將士都在外面等候您發號施令。”有兵卒來報。
“好,我知道了。”慕容垂緩緩轉過身來,仍是一襲白色披風,身姿依舊挺拔,只是曾經俊朗剛毅的臉上,在飽經了歲月的磨礪之後,變得更加沉穩和剛毅,一雙如鷹鷲般的眼眸時時散發出凌厲的光芒,他的這雙眼睛,也許只有在面對嵐禎的時候,纔會有無限溫柔的一瞬間。
“出發!”在衆人的注視之下,慕容垂低緩有力的說出這兩個字,大隊人馬便浩浩蕩蕩向前進發。
可是,剛走出去沒多久,便被一彪軍馬攔
住了道路。
“爾等何人,竟敢來阻大將軍的道路,找死嗎?”田山嘞馬上前怒斥道。
“將軍,對不起了,我家主公有命,決不允許任何鮮卑人前去參拜宗廟,否則殺無赦,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大將軍請回吧,若一意孤行,只恐反倒會壞了將軍的清譽。”爲首一員將士在馬上回複道。
原來,他們是奉了苻丕之命特意前來這裡把守,目的就是防止慕容垂等人前來參拜。
田山不服,還要上前理論,卻被慕容垂制止。
“田山,不得無禮,這裡已經不是大燕國,我們在人家的地盤上,就要遵守人家的規矩,若再要爭論,恐將事態擴大,苻丕會懷疑我等的用心。”慕容垂此時強忍心中怒火,阻止田山。
“那將軍打算怎麼辦?難道從家門口路過都不能進去祭拜我們的祖先嗎?”田山依舊氣憤難當。
“要去,但不是以這種方式,此事是我考慮不周,我早應該想到人馬全都進去目標太大,很容易引起苻丕的懷疑,現在只我一個人悄悄潛進去參拜便可。須忍得一時之氣,將來我們定要他們加倍償還。”慕容垂說着,眼中的虐氣令人不寒而慄。
於是,遵照慕容垂的命令,隊伍繼續朝前進發,慕容垂則暗中下了馬來,換了一套普通百姓的衣衫,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模樣,準備以此種方式進入宗廟。國雖已不再,但祖宗的排位還在,若路過而不進去參拜,那便是對祖先的大不敬,慕容垂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他此番都是要進去參拜一番的。
慕容垂身材高大威猛,面容常有不凡之色,爲了掩飾自己的容貌,他故意將臉弄髒,佝僂了後背,肩上挑着擔子,顫顫悠悠的朝宗廟方向而去。
“站住!什麼人?”話音未落,一名騎着高頭大馬的官吏又上前來詢問,慕容垂拿眼角餘光瞟去,正是剛纔阻擋自己的那名將領。
“啓稟長官,小的是爲山上居士們送菜的挑夫。”
慕容垂戰戰兢兢的說道,不敢擡頭多看一眼。
那名將領上下打量了慕容垂一番,每日送菜的人他都熟悉,卻並不曾見過此人。如若放在平日,也就無所謂了,可是今日主公特別交代過,嚴防任何人尤其是鮮卑人前來拜祭,一旦發現,嚴懲不怠。
苻丕之所以這麼做,就是因爲他心裡還對慕容垂有着許多懷疑,慕容垂不來宗廟則已,若來,則說明他心中對燕國還是念念不忘的,也就足以說明他並非真正實心實意的投奔秦國,那自然就應該另當別論。
“把頭擡起來!”那將領又命令道。
慕容垂默不作聲。
“叫你把頭擡起來沒聽到嗎?”旁邊一個跟班小卒上前來踢了慕容垂一腳,這下可把慕容垂惹火了,但小不忍則亂大謀,慕容垂暗自嚥了一口唾沫。這口氣,他忍了。
那將領從馬背上下來,走到慕容垂面前,用劍鞘將慕容垂的下巴擡高,仔細打量着慕容垂的容貌。
慕容垂雖穿的衣衫襤褸,臉上也塗抹
了炭黑,可他與生俱來的那種霸氣卻完全暴露在眼底無疑。
那將領只覺得此人甚是眼熟,那棱角分明的輪廓,那透着無比凌厲霸道的眼神……
“慕容垂!你是慕容垂!好啊,看來被我家主公猜中了,你果然賊心不死,三番五次要去燕國宗廟祭拜,可見你早就生叛逆之心,來呀,把他抓起來,隨我去見主公!”
兩名小士卒上前,一邊一個拉住了慕容垂的胳膊。
慕容垂見事已敗露,如若此番真的被拉去見了苻丕,斷不會再有自己的求生之日。即便是苻丕能心存小仁將自己放過,他手下的那些幕僚也絕不會輕易饒恕自己。
突然,慕容垂雙目一瞪,兩隻胳膊掄起,只是兩隻手腕翻轉之間的功夫,那兩名小卒便已經疼的呲牙咧嘴了,慕容垂向裡一帶,然後又猛的向外一推,那二人紛別在原地轉了幾個圈之後,踉蹌出去了好幾步遠。
“好賊人,反形已露,快快與我拿下!”那名將領話音未落,衆人紛紛上前刀槍棍棒一起朝慕容垂招呼來。慕容垂左閃右躲,閃展騰挪,他隨身並未攜帶任何刀槍,只拿了一根扁擔在手裡不停揮舞着,可即便如此,那些人又怎會是他的對手,不一會兒功夫,便將那些近身的士兵打的落花流水。
那頭領見此情況,知道自己這些人根本不是慕容垂的手,慕容垂的名聲如此顯赫,每每在戰場上令對方陣營聞風喪膽,想必這絕非是浪得虛名。想到這裡,他急轉身向回跑,意欲將此事稟向苻丕稟報。
慕容垂打鬥正酣,眼角餘光瞥見那頭領已然上了馬,看樣子是要去向苻丕通風報信,若苻丕得知此事,定然會增派大部人馬前來圍攻自己,恐怕到那時想走也走不脫了,不行,一定要阻止他!
想到這裡,慕容垂大喝一聲,一根扁擔橫掃過去,剛要猛撲過來的四名小卒瞬間全被打翻在地,慕容垂無暇顧及他們,他疾步如飛,雖隔了三四米遠的距離,但他只一縱身,身體已經穩穩的也落在了那名將領的馬背上。
那將領此時已完全被慕容垂挾持住,他驚慌失色,戰戰兢兢的說道:“好漢,饒……饒命”
“我若饒過你,誰又肯饒過我呢?”慕容垂面上無絲毫表情,他猛然捏住那頭領的咽喉,那頭領便眼往上翻,幾乎連掙扎的動作都沒有,便直直的一頭栽下馬去。
一不做二不休,慕容垂又順手拿出隨身攜帶的火石,將長亭點燃。
望着熊熊火光中橫七豎八躺着的屍體,慕容垂一狠心,看來這宗廟如今是無論如何也去不得了,不管怎樣,這裡都是苻丕管轄的地界,自己的人馬都已被打發走,眼下又剛剛殺人放火,多停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險。也罷也罷,想到這裡,他在那馬屁股上使勁拍了一巴掌,雙腳猛磴,那馬便飛快的向前奔跑去。
這時,已經有人將慕容垂殺人燒亭一事向苻丕做了彙報,苻丕此時追悔莫及,恨當初輕易就相信了慕容垂的鬼話,如今他反形已露,自己又該如何打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