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孤已經說過了,這件事孤已經反思了,況且孤要成就一番大事,就必須做到心狠手辣,區區殺掉些人又算的了什麼?從古至今政權從來都是伴隨着戰爭和流血才得以建立起來的。事情已經過去這麼多年,那些陳年往事就不要再提了,以免掃了你我此刻的興致,好不好?”
苻堅見嵐禎情緒激動,只道是她心痛那些無辜死去的人,卻並不知道她也是當年的受害者之一。
嵐禎此時真想一刀將苻堅殺了,替自己的國家和親人報仇,可是殺機驟現的剎那,她又立刻清醒,是的,現在還不能下手。一來這苻堅老奸巨猾,恐怕沒這麼容易就輕易讓自己得手,他起身於戰場,雖已是年過半百,身手卻也並不差分毫。她曾親眼見過一個別國派來的使者想要暗殺苻堅,卻自己先命喪黃泉,可見這苻堅能走到現在,絕非只是幸運那麼簡單。自己若沒有十足的把握,萬不能輕舉妄動,否則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將前功盡棄。
想到此,嵐禎隨即換上了一張甜美的笑臉,輕輕的將美酒斟滿酒樽,親手奉上,苻堅嘴裡品着酒,兩眼卻盪漾着淫笑,目光一眨不眨的望着嵐禎,酒樽隨即滾落於地上,苻堅早已將嵐禎抱在了懷裡……。
可足渾氏戰戰兢兢的從大殿內走出,正深一腳淺一腳的挪動着絕望的步子,剛纔發生的一幕已經將她從前的幻想徹底擊得粉碎,過去的風光已然不再,一切都已成爲過眼雲煙。她看不清自己的希望在何方。
“呦,這位不是堂堂大燕國的太后嗎?想當初您可是在大燕國跺一跺腳,整個大地都要顫三顫的人物,就連九五之尊的皇上也要聽任您的擺佈,您如今怎麼混成這幅模樣了?”
不知什麼時候,慕容垂突然從一旁的小路上走了過來,可足渾羞於見人,於是連忙快走幾步,欲直接穿過對面花叢。
“太后,走那麼急幹什麼?莫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了?哦,想起來了,想起來了,可不是嗎,你將大燕國祖先辛苦打下的江山輕易給葬送了,燕國的祖先若地下有知,斷然不會輕易饒恕你,燕國千百萬的子民更不會饒恕你!真是奇怪了,身爲亡國奴,你打扮的這麼花枝招展去宮殿幹什麼?難不成你還指望利用美色去勾引大王嗎?大王豈會喜歡上你?你在他眼裡充其量也只不過是個人老珠黃的老女人罷了,說不定哪天他心情不爽了,一句話,你連項上人頭都保不住,說不定還會連累到你的兒子。”慕容垂毫不留情的說道。
可足渾聽到這裡,猛然擡頭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兒子怎麼了?快說!”
“想知道嗎?哈哈哈,你也不想想,你既逃不脫亡國奴的命運,早知今日,何故還要給你的兒子那樣一副天下俊美無雙的皮囊,從此只得淪爲受人恩寵受人擺佈的命運……,這一切,都是拜你這個母親所賜,難道你不覺得愧疚嗎?真不知道你究竟還有何顏面存活在這個世上!”
“你是說……衝兒他……”可足渾突然頭眼昏花,踉蹌了幾步,跌坐在地上。
“慕容垂,你好像也並不比我強到哪裡去吧,你還不是一樣做了燕國的叛徒,背棄了燕國祖先和燕國子民嗎?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嘲笑我?你只會比我更加不堪!你殺了我的妹妹,我殺了你的兒子,我們兩清了,我固然什麼都沒有,可你又有什麼?你的王妃沒了,你一心想要奪取的國家沒了,你心愛的女人此刻正躺在你主人的懷裡,充其量,你現在的處境也只是一條會搖尾乞憐的狗而已,哈哈哈哈哈……”可足渾氏放聲大笑,那笑聲中透着快意。
慕容垂被她的話激怒,他豁然將劍抽出,白光閃過,那劍已經抵在可足渾的胸口處。
“來!來呀!朝着這裡,千萬
不要手軟!”可足渾氏用手指點着自己的胸口,大聲的說道,對她來說,過去已經成爲一場夢,而現在的一切纔是最真實的,與其這樣被凌辱被折磨,還不如死了清淨,晚景淒涼如此,這世上已經沒有什麼可值得她留戀的了。
慕容垂恨恨的望着眼前這個可憐又可恨的女人,僅僅幾天功夫,她的頭髮便已經變白了許多,昔日嬌美的容顏也早已不再,哀莫大於心死,此刻殺了她對自己已經沒有任何價值,還不如就讓她在無盡的懺悔中煎熬,了此殘生。
想到這裡,慕容垂將手中的劍緩緩收起,他雙眼望着前方,臉上滿是堅定剛毅的神情,卻並不看癱坐於地上的可足渾一眼。
“太后說錯了,我與你是不一樣的,你註定將永遠都只能是罪人,是階下囚,而我,還有未來和希望!”
說完這句話,慕容垂一甩袖袍,徑直朝前方宮殿走去,彷彿剛纔的一切都並不曾發生過一般。
“還有未來,還有希望……”可足混木然的坐在地上,小聲喃喃着這句話的分量。
“起來起來,快走”這時,身邊的兩名宮人有些不耐煩了,一把將她拉起,使勁向前推搡着走去。
可足渾渾渾噩噩的朝前方走着,她的頭腦裡一片混沌,想起剛纔苻堅對自己的態度,想起嵐禎那鄙夷的眼神,想起慕容垂說過的那番話,她頓時萬念俱灰,天空中太陽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一圈一圈的光暈照射的人睜不開眼,可足渾最後望了一眼這唯一能帶給自己些許溫暖的太陽,靜靜的閉了眼,盡情享受了一番之後,突然,趁兩名宮人不注意,她一頭朝旁邊的護欄上撞去,頓時血流如注,片刻之間便沒了呼吸。
當可足渾撞護欄而死的消息傳到苻堅耳朵裡的時候,苻堅正擁着嵐禎在大殿上跳着一支美麗的邊疆舞蹈,而慕容垂則是旁邊唯一的看客。只見苻堅肥嘟嘟的身體緊緊貼了嵐禎,嵐禎也絲毫不再扭捏的與他應和着舞步,只是偶爾眼睛的餘光掃過慕容垂,竟發現他的一張臉鐵青,眼睛似在冒火。
嵐禎越是見他這樣,心中越是高興,與苻堅的配合便越是默契。她要的,正是這樣一個結果。面前坐着的這個男人,已經與自己沒有絲毫關係,他不僅叛國,更背棄了自己,背棄了當初的誓言,是他害死了自己的未婚夫慕容恪,她曾經發過毒誓,一定要親手爲慕容恪報仇。
一曲結束,苻堅累的滿頭大汗,他緊緊擁着嵐禎,向一直跪在地上請罪的那兩名宮人一揮手道:“真是掃興,我當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呢,既然她想死,那就讓她死好了,只不過就這麼死了有些便宜了她!傳我命令,即刻將她葬於亂墳崗中,免得沾染了晦氣,玷污了我的王宮。”
“小的遵命,小的馬上就去辦。”兩個人唯唯諾諾的退出殿外。
這時,只聽“啪啪啪”有人鼓掌的聲音響起來,苻堅與嵐禎順聲音望去,卻原來是慕容垂。
“大王好舞技,英雄美人,果然好一對搭檔,實在讓在下羨慕不已。”慕容垂口不對心的讚美道,他的眼睛緊緊盯住嵐禎,似乎要將她看穿一般。
“哦?哈哈哈哈哈哈,難得還會有人誇讚本王的舞跳得好,只是本王身體肥碩,稍加運動便氣喘吁吁,恐怕陪不了美人兒這最後一支舞曲,不如這樣,孤就將這個任務交給你,由大將軍代孤與美人兒共舞一曲如何?”苻堅順口說道。
嵐禎聞言頓時變了臉色,她箭步走到苻堅面前,坐到苻堅腿上,嬌滴滴的向苻堅撒嬌着柔聲說道:“大王,不嘛,不嘛,嵐禎只想與大王共舞。其他人哪配與大王您相比?”
一旁的慕容垂聽了嵐禎此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禎兒啊禎兒,你果真墮落成這幅
樣子了嗎?難道我在你的心裡竟如此不堪?
“哈哈哈哈……”苻堅聽了嵐禎的話更加得意,“美人兒,大將軍乃是我大秦的棟樑之才,他既能縱橫沙場,所向披靡,相信他的舞技也定然在衆人之上,本王確實有些累,讓他暫代這最後一曲吧。”苻堅執意要慕容垂代自己與嵐禎舞那最後一曲。
嵐禎不置可否,看來苻堅心意已決,嵐禎便只好硬着頭皮走下舞池。
慕容垂早已奉命等候在那裡。
鼓樂聲響起,慕容垂輕攬嵐禎柔弱的腰肢,兩人便隨着那歡快的樂聲翩翩起舞。苻堅斜斜的靠在座椅上,慢慢欣賞着兩人曼妙的舞姿。
當兩隻手碰觸的一剎那,慕容垂與嵐禎心中不禁一顫,這支舞曲竟是那麼的熟悉,曾記得那一年,在空無人煙的曠地上,天空的星星調皮的眨着眼,地上長滿了一望無際的忘憂草,兩個彼此深愛的人兒也像今天這般快樂的起舞過,那時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配合的無比默契,那時的她們,恍若空谷幽蘭般綻放着自己,可是時過境遷,如今再跳當年這支舞,卻已經是今非昔比了。
好久沒有這樣近距離的看嵐禎,慕容垂的心難以抑制的劇烈跳動起來,他知道,自那次在山谷自己不辭而別,嵐禎一直都在恨着自己,不管他有什麼樣的理由,這一生恐怕都再難得到禎兒的原諒了。而他的心,卻一刻也沒有停止過對她的思念,他本以爲,這思念會隨着時光逐漸淡去,可是現在他才發現,自己錯了,是大錯特錯,他不僅沒有將禎兒從心底徹底忘掉,反而思念更甚,以至於在每一個午夜夢迴的夜晚,當他從睡夢中驚醒,每每都會發現自己的臉上竟然流淌着淡淡的淚痕。
“禎兒,離開苻堅。”趁苻堅不注意,慕容垂在一個轉身之際,從嘴裡說出一句話。
嵐禎聞言,淡然一笑,輕聲說道:“你以爲自己是誰?你憑什麼命令我?我就是愛大王,你嫉妒了嗎?”
嵐禎的嘴角眉梢透着不屑與玩世不恭。此時此刻,慕容垂的一句話,徹底激怒了她,難道,他還以爲自己是從前的那個傻丫頭,可以任由他來操縱和欺騙?
慕容垂定定的望着嵐禎,在另一個轉身之際快速說道:“我知道你要報仇,我說過我會幫你實現,以你自己的力量根本殺不了他!”
“你這人真是好笑,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嵐禎聽了慕容垂的話,心中一陣氣憤,真恨不得一刀將他殺了。
“禎兒,你真的就這麼恨我,永遠不能原諒我了嗎?”慕容垂的話聽起來讓人傷感。
“慕容垂,我警告你,你是你我是我,你的事我不會向他透露半句,我的事,你最好也不要管!”
說完這句話,嵐禎掙脫了慕容垂的手,停止了舞步,快步走向苻堅的身邊,只留下慕容垂尷尬的站在原地。
“哦,美人兒這是怎麼了?這舞才跳了一半,怎麼就停了?”苻堅不解的問道。
“哎喲大王,嵐禎說過了只想和大王一個人跳,其餘人都不配,他們跳的哪裡比的上大王您。”嵐禎嬌柔的說道,一張傾世容顏滿是嬌羞的神色,不禁令苻堅心神盪漾,飄飄欲仙。
“好好好,不舞了不舞了,今日暫且歇息,改日孤再陪美人兒,可好?”苻堅柔聲問道。
嵐禎無比深情的望着苻堅,輕輕點頭。
慕容垂的心卻似翻江倒海般起伏不平。他深恨自己的無能,連自己最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他深深嚥了一口唾沫,暗暗告誡自己,已經隱忍了這麼多年,在最後的關頭,他必須挺住,現在還沒到自己發威的時候,任憑自己再委屈再無奈,他都還要繼續忍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