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拔一根毫毛,也比我們的腰粗,只要你稍微發個慈悲,就可以救活我們一家子人,你伯伯,你堂弟。他們都只望着你了…!”
這次,秦大媳婦是真得掉下淚來了,淚眼迷離的,話語裡字字透着悲苦。
“行了,行了吧,嬸子也來了這大半日,也說了這會子話,看着頭上的鬢,都散了不少,臉色也不是很好,估計是還沒吃午飯吧——!”看見那雙黑溜溜的眼睛發出的無辜可憐的眼神,秦墨看了心裡總歸覺得有些難受。
原本還說要刁難,或者硬着心腸想不管,卻到最後,還是顧忌自己心中的這點親情。
既然已經落魄到如此地步,自己強下心腸來又是爲何,就如此想,心也就軟了。
“這日子苦,哪裡有多餘的飯吃啊,一大早就帶着你堂弟往你這裡趕,走了一上午的路,別說吃飯,就是水都不曾喝到一口。”
秦墨聽了,臉上便悶悶的。
又叫了小桃,中午剩的幾個肉菜都還有,米應該也有。
秦墨想到米飯,怕是記差瞭然後轉頭又問問小桃,然後小桃去了一趟後院,又跨着小步過來回話
“稟東家,飯食還有,菜也有,可是要惹一惹——!”
而秦墨坐在旁邊已經聽見這大嬸子聽見這‘飯菜還有’幾個字,‘咕嚕’一聲回頭卻是在吞口水。
那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那小桃迎面而來的廚房的方向。
而秦墨恰好轉頭見了次,又嘆
這到底是多少天沒吃到一頓白米飯了呢。
想到以前這秦大嬸子在村子裡,還是個名聲在外的名字叫的響的勤快人吧,咋今日這麼一窮就窮到這份上了。
辛虧老天也厚待自己,誰叫自己是穿越過來的,自帶別人沒有的謀生技能…
否則,怎麼去想象一下,今日自己若是個原原本本在這朝代生出長大的古人,那日子又是過的怎麼一番困難的光景呢。
想到就嘆氣。
而恰好這小桃機靈,既然秦墨在問飯,自己也答覆了,便也知道秦墨的意思。
就回廚房片刻聽見裡面熱菜的聲音,孜拉拉的油水伴着菜料在響。
不多時,伴隨着一陣菜香氣,隨後那小菜上了桌,一共是四個菜,小桃見這秦家大嬸路走的遠勞苦,又特意的去加了一個湯。
當然,這一切都是揣摩了秦墨的心思辦的。
三個肉菜,一道回鍋肉,一道肉片,還有一盤去年醃製的臘肉,秦墨一直最喜歡吃臘肉,只要有就吃。
而這恰好才翻過年來,正是吃臘肉的時候,這肉聞着就格外的有一股香氣。
兩盤菜,那回鍋肉帶肥,恰好店裡的人天天吃,吃膩了,就不吃肥肉,剩了很多,一盤子看過去盡是肉,而那臘肉,也是滿滿一盤子。
這秦大嬸子是多久沒沾到一粒白米了,更別說給自己打的一碗冒尖的淨米飯。
而這肉,除了過年三十天,全家吃了兩斤後,便再不知味。
“孩子,吃罷——!”秦墨表情淡淡的遞了筷子給了一直愣愣站在桌子旁邊的那一男童,也就是她的三嬸子生的堂弟,招呼他吃飯。
而這孩子,似乎那表情比這秦大嬸子更鎮定些,準確的說,是木訥。
來了這半天,也不開口,不給人打招呼,把自己連個姐姐也不叫一聲。
但是秦墨卻也不生氣。
反而主動給他拿了筷子招呼他入座。
“既然如此,大侄女,我就開始動筷了啊——!”這秦大嬸子見這滿桌子的菜,想想都是激動了,那聲音都有些抖。
秦墨淡淡的表情,只是聲音平和“吃罷——!”
彷彿只等着這一刻是的,那秦家大嬸抓了那筷子在手裡,就捧着碗吃了一大口白米飯塞進口中,還沒嚼兩下,那長筷子一支起,對着那回鍋肉的盤子,夾了大大的一筷子肉。
而這孩子,果然秦墨招呼他了之後,也上桌了。
因爲他一直不說話,秦墨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雖說是堂弟,以前也沒有見過。
想想,這的確還是第一次見呢。
這小孩子似也是很久沒吃飽飯了,一開始秦墨叫他吃飯,他抓着秦墨給他的筷子,眼睛卻始終在看秦墨,挑了一兩粒米沾在脣邊往嘴巴里送。
後來,等秦墨又對他和藹的笑,才握緊了筷子大力的刨了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
好久,秦墨見他的樣子,似乎是對自己再不認生,才笑着逗問他道。
而這小男孩看秦墨的笑臉卻一愣。
連整個吃飯的動作都放慢了,神情也凝着。
“他叫春生,因爲是春天生的——!”孩子依然不開口,卻對秦墨那眼神有些癡住的模樣。
秦墨自己也有些驚奇,而恰好這秦大嬸子在旁邊這麼添了一句。
“春生——!”秦墨只聽着這名字,彷彿是真的有趣兒,便理了理自己冗長的絲質的衣袖,淺淺笑道“你的名字叫春生,那你可知道我叫什麼麼,我是你的姐姐,堂姐,以後你就叫我墨姐姐了——!”
秦墨繼續逗他笑。
可是,小男童依然什麼都不說,吃飯並不像這秦大嬸子這樣餓慫,卻看了秦墨幾秒後,又埋頭吃飯。
“好了——!”秦墨打了個呵欠,“今日招待嬸子也招待累了,我先去歇會兒,有什麼事兒通知這小桃來叫我,小桃是我從外買回來的丫鬟,也跟在我身邊幾年了,我是很放心她的,你們有什麼事兒也幫忙也可以找她——!”
秦墨在那桌旁坐了一會兒後就起身來先說辭。
午休時間,這身上有些睏倦,還是去先睡會吧。
坐在這裡看他們吃飯也沒啥看頭。
這秦大嬸子一聽秦墨要走,立馬緊緊張張的就要站起身來又要說什麼客套話,卻被秦墨轉身擡手按在那桌上。
又客套了幾句‘吃好——!’之類的話
在下面坐了一會兒,則又回到閨閣,到底是紅寶蟾漆染拔步牀,然後上面掛了這朝陽五彩的軟羅蚊帳。牆上掛了一把琵琶,地上放了圓桌,圓凳等等。
內外用一掛簾子隔着,曾經是帷幕,今年秦墨將它改成了竹簾,不是多精美,就自己裝扮的,符合自己的身份性格。
而秦墨,也正在努力的用毛筆,倒不求字字娟秀,或有大家之作的風範,在這朝代生存,總是還是得學會寫兩個字吧。
在牀上睡了小會兒,然後被小桃叫起來了。
問緣由,卻是這嬸子和春生吃完了飯,也歇息了好會兒,這會子就要走呢…
叫秦墨起牀的緣由,到底還是希望秦墨在給她們吃這頓飯之後還能接濟兩個錢,讓他們兩家人回家好度日呢。
這三嬸子也奇怪了,自己不來,卻打發了自己的兒子來。
可能還是因爲面子問題吧,害怕在一個晚輩面前下話。
“這是十兩銀子,回去的時候放在身上包好,這五兩銀子,是給三嬸子的——!”
小桃把東西叫給那秦家嬸子時,秦墨就站在二樓的閣樓上朝下看。
她現在不想自己親自去送。
這些東西就借小桃的手拿出挺好的…
“這是銀子,你都揣好,這半吊錢,東家說了,是單獨給這堂弟的,說嬸子在路上,小孩子要點什麼吃的,玩的,嬸子就代爲買,也不花費你的錢——!”
“姑娘,看你說哪裡去了,這一錢兩錢的東西,我一個做嬸子的,還是給晚輩拿的出來的——!”
現在有了銀子當然這麼說,一文錢兩文錢相比十兩銀子來說,萬中之一,拿了銀子,這心裡怎麼都舒坦,樂呵,這秦大嬸子跟着小桃說話的時候,一雙眼總是笑眯了。
只見須臾之後,小桃又從裡院拿出來兩個包。
這秦大嬸子一看,就知道這包肯定是拿給自己的。等小桃還沒支手,自己就過去樂呵呵的抱着。
“東家說了,這裡面是米,幾十斤米,回去夠你們一家吃上一個半月了,這裡面是布匹,還有一些東家戴過的珠花首飾,一些東西是鑲金的,東家現在是嫌舊了,不要了,交給你去當鋪典當了,還是能換幾錢銀子,也可以維持家用。!”
這小桃邊說,這秦大嬸子就念一句佛。
今日來之前,那心裡還忐忑,很害怕這侄女還記着舊年的自己的一些錯事兒,怕不給支持。
可是如今看着,還是對她有情的。
十兩銀子,對一個普通人家來說,可不算是小事兒,就想想過去也知道的,有些人一輩子沒見過銀子長什麼樣。
只要有這十兩銀子,撐過這一年去都沒有問題的。
而且,可喜這秦墨也給三房帶了銀子,果然還是個重情之人。
孩子就是孩子,很多時候別人給的不好,時間一長就忘了,對人還是實心眼的很。
這秦大媳婦收到這些銀子,米糧的便這樣想到。
而站在二樓上的秦墨,直看這下面秦大嬸子的那笑臉,似乎就知道她心中又在想什麼!
其實,倒不是因爲自己本性不計較,記性差,忘了曾經的苛待,只是有些東西計較起來,對自己也不好。
既然要讓自己難受,何必不放自己一馬呢。
也放別人一馬。
這就這幾兩銀子,小恩小惠,也算是收買了這秦家兩房的人心。
以後就算遇事兒,也倒不會輕易把自己的困難剖開來,有一句話秦大嬸子說的很對,到底是一家人。
有時候危急時候,總還是需要自己人的支撐。
最後,小桃終於把這一嬸侄兩送走了。
小桃這兩年跟着自己,這店內的起居大多都是她打理,當初來自己店裡時的那份囂張的性子收了不少,現在反而看情勢越來越能幹,這倒是欣慰。
下午,店內就靜了下來,而秦墨趁着這機會便去那百味樓跟那郝大哥說話。
百味樓的菜品好,口味嘉,已經獲得這臨水縣境內四面好評,甚至聲明遠播。
而生意始終保持在一股興旺的狀態上。
秦墨也是少有機會來這百味樓跟這郝大哥坐着喝會子茶,聊天,今日不知道怎麼的。
心事兒多了,要人排遣…
百味樓生意好,錢多,一天都是十來兩銀子的進項,大部分除開人工工資,菜肉的錢,其他淨利潤由秦墨和那郝老闆分,而秦墨也都拿了大頭。
而百味樓一個月好點兩三百兩銀子,差點也有一兩百兩,最後挪到秦墨手中的錢,每個月都不會少於一百兩。
秦墨現在手中的錢,可以毫不誇張的說,算是這臨水縣數一數二的富翁了
而且,這身份還是隱藏了的。
“最近這臨水縣境內有村子鬧饑荒,流民四處流竄,百姓餓死不少,只有這百味樓,依然繁華喧鬧,生意還蒸蒸日上——!”
兩個人坐在那二樓臨窗的一方桌子上,泡着一壺清茶,慢慢坐喝。
身邊,就算現在不是正午晚上的用餐時間,周圍幾張桌子上都散坐着人。
而秦墨和這郝老闆挑了一個靠窗的位,這樣吹着風,精神清爽點。
這是二月天,這郝老闆便隨身帶了一把扇子,一把摺扇,這時候,秦墨就明白,並不是所有扇子拿來都是爲了扇扇的。
“這還是多虧了你啊,這酒樓如果沒有你,又如何能存在,而且,現在生意還這麼好——!”
這郝老闆說着,支手另一隻單手捏緊這邊衣袖的袖子,然後給秦墨倒茶。
茶水‘嘩嘩’的聲音,越發讓這邊人處的一角格外的安寧。
“唉,虧我什麼啊。我也不過是爲自己而已——!”
“人生在世,哪個不爲自己,人爲財死鳥爲食亡,天理也——!”
手中轉着那熱熱的杯沿,秦墨勉強的笑笑。
“上次,你叫那廚子,醃菜時在那菜里加鹽,聽你的話,剛出出來的那道新菜,叫什麼‘酸菜魚’的,這些客人可喜歡吃了,好吃的很,那城東送魚的那小販子,今昨兩天硬是把那魚給賣斷貨了…!”
“你說你這麼個人,別人是人,你也是人,偏偏爲什麼你就什麼都知道呢——”
不想聽答案,也知道沒有答案,然後這郝大哥,放下茶杯就那麼搖頭無奈笑笑。
而秦墨,許久沒有答話,再擡頭起來。
那小小的撫媚的臉蛋卻莫名的多了一絲憂傷起來…
正巧這郝老闆把玩着茶杯擡頭,然後看向秦墨,眼中似有詫異,趕忙問到
“怎麼了?!”
“唉,——!”秦墨並未答,許久,才嘆了口氣道,“剛纔郝大哥說起‘天理’卻莫名的想起一件事兒——!”
郝老闆的眼瞪大。
秦墨看了他一眼,隨後續話道“這段時間,郝大哥也聽說了,這都不是啥秘密的事兒了,這縣城最西邊那常年鬧旱災的幾個村莊今年又鬧了特大的一次,據說死了不少人了…!”
不想秦墨會提這個,既然提起,郝老闆的臉色也隨即暗了些許下來
“嗯,是聽說了,但是,我們是民,這些事兒,救災減災的本來就是官府的工作,所以,我們也無能爲力,很無力——!”
“想想那些災民應該現在都生活在水深火熱裡,只是希望她們能自己挺過來,然後再能好好的生活下去——!”
“發生這麼大事兒,咱們的官府是一點聲音都沒出,也不說救助百姓,也不說派人下去查看,這幾天,到縣城裡來的——!”
“嗯——!”這郝大哥凝了聲,低頭道“這災情在臨水縣已經不鮮見,相信如果有作爲的官員也一早就行動了,那受災的原因到底還是因爲沒開鑿河渠,但是,那河離最近的村落是有好幾裡,如果有人稟報給上頭,知府大人也就未必不知,只是無論是這知府老爺還是這縣令老爺,都放任着這事兒不管,你說有何辦法,年年都有人餓死,州上不知,更別說那更上面的人,誰會在意這麼一個偏僻的地方,天高皇帝遠,輪誰也不沒有辦法的事兒啊。!”
“郝大哥。其實我想跟你說。我想出錢把這一條渠開鑿了——!”
“什麼——!”
這郝老闆一向鎮定的人,聽秦墨這一句話,那水都從杯子裡抖出來了
這郝老闆眼睜的大大,搖頭,眼眸裡滿滿的驚詫和不認同。
“這件事兒我勸你還是別管,我知道你錢多,富足,別人不知道我能不知道你,兩家紅妝店,還有我這酒樓每個月的進賬,你手中的銀兩多,甚至,現在這臨水縣,估計沒有第二人能比的了你,但是你可知道,你現在這一切,要丟失也並不難,貧窮,鉅富,只在一夕之間,這縣老爺都不理的事兒,你還是少管,如果你嫌銀子多,那就白送些來給我,萬不可魯莽,給自己闖下禍事兒——!”
這陳剛連連擺手,那語氣堅決,看秦墨的眼神沉鬱…
而秦墨聽完這番話也低頭,思忖了半晌,又凝了凝神。
“老實說,郝大哥顧慮的這些,我也想了半日了,只是,那貪官不出錢,又或者,這麼多年,朝廷不可能就此事從來不管不問,你也說了,是老地方了,明明災情用引水就能解決,爲什麼非要這麼多年年年犧牲掉那麼多條命。
郝大哥,其實我心裡很難過,你不知道的,其實那受災最嚴重的那村莊之一,就是我的老家,赤水村,真得就是赤裸裸的沒有水,我們村的那些村民世代在那裡住,日常的用水,有的上山背水,有的去幾裡外的河溝取水,天不降雨,大片大片的莊稼就會旱死,生活在赤水村裡那些村名,世世代代,也不知道經受了多少磨難,而且,這磨難又什麼時候是個頭,我現在手中有錢,我可以出錢幫她們修渠,不夠的錢,我再去想辦法,可是想來,我現在手裡的錢是足夠的,上面的人捨不得錢,不考慮這些耕農的生活,我既然有錢,就讓我去幫助這些村民——!”
秦墨的這番話,毋庸置疑,驚的那郝老闆在原座位上好一陣愣。
“既然,你決議如此,那郝大哥我也在不多勸你什麼,你這樣做,是做好事兒,百姓們會感激你的。其實真得這樣做了,作爲你的朋友,郝大哥也會以你感覺驕傲,只是,這些事兒你自己一定要先想好,一來,你是的錢財,這是個挖渠的工程,那麼幾里長的地兒,說長不算長,說短也絕對不短,耗用是肯定的…沒有上千兩銀子是完不成的,你可要知道,現在臨水縣家中能拿得出上千兩現銀的不多,二則就是,修渠這件事兒,上面的人未必不知道,也並不是不知道應該這麼做,既然這麼多年,都挺過來,並且杳無音訊,你就自己心裡會有個譜了——!”
秦墨聽完,怔了半晌“郝大哥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我知道謹慎——!”
半晌,這郝掌櫃才哽完“你知道那就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