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梟趕回天寧國足足又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這樣的速度已經相當驚人,並且他能獨自一人駕駛一條並不算頂尖的海船能夠從遙遠的華庭帝國趕回來,本身已經是一件相當不易的事情。
要知道,一般來講在天寧國中就算是一些實力不俗,並且有豐富航海經驗的老船長,也不敢獨自駕船出海,從天寧國往華庭帝國出發。一路上可能遇到的敵人自不必提,單說可能會遇到的風暴,就足以讓人望而卻步。
韓梟敢往回走,其一是因爲膽量確實夠大,其二也是因爲龐英給韓梟準備的條件確實相當充足。最詳細的海圖,最精細的羅盤法器,最精確的一條連接華庭帝國和天寧國的航道,韓梟完全是依仗這些最成熟的條件,才最終做成了這樣的壯舉。
再回雙龍城,韓梟的心思卻是已經變得無比複雜。
在海上獨自飄蕩了一個多月,忽然腳踏實地的站在大陸上,韓梟多少感覺有些恍惚。而眼前的這座城在過往的日子裡,始終都是韓梟眼中最雄偉的一座城池,甚至韓梟曾經認爲它就是堅不可破的。但在見到了帝都之後,韓梟現在終於明白,以前自己真的是井底之蛙了。
走在雙龍城裡,看着身邊偶爾經過的一些所謂的豪門修士,尤其是那些年輕子弟,他們的臉上總是帶着一副不可一世的孤傲神情,韓梟總有一種想笑的感覺。並且忽然間,韓梟自己也想到了一件事,這樣的一個小地方真的沒有太多必要久留了。
在此之前,韓梟也曾因爲自己在陳家一戰之後,成爲了雙龍城裡小一輩修士當中的閃耀新星而沾沾自喜過,但出了一次海之後他已經徹底明白,這個世上真正精彩的地方就是外海,甚至其實包括那座大得驚人的帝都也不是值得久留的地方。
“好男兒,終究是要揚帆出海纔對啊。”慢慢的走着,韓梟自言自語的說了起來。
韓梟返回韓家的消息讓幾乎所有韓家人都爲之一驚,甚至就連一直深居簡出的老祖韓雲都破例獨自召見了一次韓梟。面對老祖的召見,韓梟終究還是難掩激動的心情,畢竟老祖在韓家人心中絕對是最爲神秘的存在。
這是韓梟第一次走進韓雲常年閉關的密室,跟他想象中的不同,這個密室非但沒有半點陰森的感覺,反而顯得生機勃勃。密室也不幽閉,這裡寬闊到似乎跟雲中廳相比都已經不遑多讓的程度。
“參見老祖。”
“不必多禮。”韓雲淡淡說了一句,隨後沒等韓梟反應,他卻主動朝着韓梟走去。剛剛走到韓梟身前,韓雲便直接伸手按在了韓梟的頭上。
這個舉動讓韓梟瞬間嚇得全身冰涼,他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被老祖親自出手探查,自己身體裡的一切秘密都將無處遁形。到了現在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梵天已經離開自己身體,否則的話自己真不知道該去怎麼解釋梵天的存在。
“真是經脈盡毀?”韓雲收手的瞬間,臉上佈滿驚詫之色說道。
這種事瞞也瞞不住,韓梟直接點了點頭。
“你修煉的是妖術?”韓雲又問道。
“是的。”韓梟繼續很光棍的承認。
“哪裡得到的妖術功法?”
“神魔戰場遺蹟。”漸漸的,韓梟也沒有多少緊張情緒,很自然的說着謊話。
韓雲哦了一聲之後沒有再多問,沉默稍許之後又說道:“如此看來,你確實是繼承了你母親的血脈啊。”
聽到母親二字,韓梟馬上變得緊張起來。事實上這次趕回來除了是要跟趙鋼蛋去部落之外,就是想向韓家的長輩打聽一下關於自己雙親的消息。韓梟總有一種感覺,似乎關於雙親的許多事情自己都是不知道的,或者說是知道的也都是片面的。
只不過之前自己就算想問也不會有人理會自己,如今終於有機會自然不願錯過。
“老祖,我母親到底是什麼人?”韓梟一臉期待的看着韓雲問道。
“你母親啊……”韓雲忽然變得感慨起來,之後說道:“我也說不清楚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當年她進我韓家門的時候我就感覺她不對,但她並未做出過任何有害韓家的事情,我自然不會主動去加害她。直到她跟你父親一起失蹤,我才意識到她似乎早就在預謀那件事。”
“預謀?”韓梟一愣:“什麼預謀?”
韓雲臉上浮現出苦笑之色,望着窗外的景色,聲音有些低沉的說道:“事實上,當年在外海的那一戰,要論激烈程度根本是不值一提的。莫說那一戰是你父親親自出馬,甚至就算只有你母親出海也肯定不會出事。結果就是一場原本不該出問題的海戰,最後卻是走向那麼個結局,要說沒有古怪,老夫是不信的。”
“那也不能說是我母親有預謀啊,她怎麼可能害我父親。”韓梟不甘心的反駁了起來,不過說這話的時候,韓梟自己都有些底氣不足。仔細想想,韓梟對雙親的印象其實已經淡薄到可以說是可憐的程度,尤其是對自己的母親,更是彷彿只記得她過去唱的那些歌謠。
而在反駁完老祖之後,韓梟吃驚的發現似乎原本就淡薄的記憶現在變得更加模糊不堪了!
“怎麼會這樣?”韓梟心慌的暗暗想道。
韓雲再了得也不會察覺到韓梟現在的心理變化,看到韓梟臉色不對他只以爲韓梟是接受不了自己的說法,對此老人倒是比較少見的變得極有耐心的解釋道:“雖然我沒真正探查過,但我知道從你母親入韓家門的那天起,她就一直想離開這裡。很顯然,她不只是想自己離開,更想帶着你父親一起走,只是礙於當時的形勢,她便只能在韓家留了很多年。”
“這還是不能證明我母親是在預謀什麼啊。”韓梟還是不服氣的據理力爭道。
“那一戰的疑點很多,如果你想聽我可以一點一點的給你細細道來,不過歸根結底還是我最開始對你說的那個情況,當時那一戰怎麼都不可能出現那種變故,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們自己決定離開。”說到這,韓雲變得無比認真起來:“在我的所有後代當中,你父親的天賦是最好的一個,他比你三叔都要優秀很多。他那種人就算是出現意外,也不可能死的一點線索都留不下。”
這是韓梟第一次聽別人談起自己的父親,往日裡只有三叔會偶爾跟自己說說那個男人,每每說起父親的時候,三叔也總是感慨他的天賦和實力。以前韓梟以爲韓三叔只是謙虛,如今看來父親的天賦應該確實相當不凡了。
不過想到這,韓梟的臉色卻又變得十分古怪起來。天賦超絕的父親,爲什麼會生下自己這麼個廢柴兒子?
“你的父親是一個極重感情的人,他當初會決定跟你母親走,肯定是有難言之隱,或者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必須得走。我能理解他的離開,只是不喜歡他不告而別。”韓雲看向韓梟,淡淡說道:“你母親就是修煉妖術的,這一點我不會看錯。”
韓梟瞳孔一縮,驚的說不出話來,其實在韓梟的印象裡,母親只是一個普通人。
“你母親的來歷十分神秘,她似乎來自一個叫做部落的地方,那是一個很神秘的組織,我曾費盡心思的探查過,但在即將找到他們老巢的時候卻遭受阻擊,若不是我及時撤走,也許我韓家都會遭受大災。”
聽着老祖忽然說起這些,韓梟整個人變得更加激動。部落,沒想到在老祖口中也會聽到部落二字。韓梟腦海中忽然浮現出趙鋼蛋那張欠揍的臉,這一刻他終於相信,這個猥瑣的傢伙似乎真的頗有些來頭。
“在府裡一直等你回來的那個小傢伙,我在他身上也察覺到了一些古怪的氣息,如果所猜不錯,他應該跟你母親來自一個地方。”韓雲終於下了定論,隨後看着韓梟說道:“我不會阻攔你做任何事,甚至你想提出什麼要求都可以,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嗯?什麼事?”韓梟問道。
“我們韓家不過是天寧小國裡的一個小家族,所求的不過是家族平安,族人世代傳承下去。對於天下的局勢,韓家不想去參與,也沒能力參與。好不容易出幾個有天賦的族人,我也希望都能留在韓家保衛家族的安穩。如果你有機會接觸那個所謂的‘部落’裡的人,並且能夠跟他們交流的話,把我的這個意思傳達給他們就好。韓家不指望部落幫我們做什麼事,只希望他們做的大事不要牽連到我們韓家就好。”
說到這裡,韓雲的語氣也變得有些凝重:“我跟你說這些,不是想要趕你走的意思,只是想告訴你我的想法。韓家沒有成爲天下霸主的野心,所以也就不想參與到謀算天下的大局當中,你能記住我的意思就好。希望你將來在外能闖出真正屬於自己的天地,如果累了,韓家隨時歡迎你歸來,但如果因爲你而讓韓家受牽連,我也肯定第一時間斬殺你。”
不得不說,韓雲這種級別的存在,對韓梟來講確實還是太有震懾力。韓梟被震的現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但想着老祖的話,韓梟最後卻無聲的笑了起來。
這就是韓家,這就是老祖。
“我明白的,將來我的榮華與韓家無關,我的麻煩也一定要與韓家劃清界限,對吧。”韓梟笑着問道。
韓雲也笑了起來,點頭說道:“是的。”
密室裡的談話就以這樣一個奇怪的論調結束,如果這個過程被人看到看到,肯定會吃驚道無以復加的程度。但韓梟卻沒有半點意外,反而感覺很踏實。
自小在韓家長大,對韓家的鐵血家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也正是因此他現在纔會感覺踏實。並且韓家家規最大的特點就在於不求大利,只求凡事將風險降到最低。
走出老祖閉關的密室,韓梟一時間感慨叢生。如果是自己遇到梵天之前,還沒有這一切的遭遇之前,讓自己聽老祖說出這樣的一番話的話,韓梟只會認爲老祖是懦夫,認爲他已經老了,沒有膽氣了。
可是事到如今,歷盡冷暖,也明白許多道理後,韓梟能明白身爲一家之主,老祖的這個想法實在是再正確不過了。懦夫也好,還是瞻前顧後也罷,一切的決定都是爲了整個家族做出的,他的手上掌握着萬千族人的生死,根本已經由不得他不謹慎。
走出老祖修煉的密室後,韓梟知道自己跟韓家的聯繫雖然不能說是斷絕,但也已經開始走遠了。老祖的話說的很明確,當年母親的來歷就讓老祖忌諱不已,在探查之後更是對部落變得十分反感,老祖不希望部落的事情被帶到韓家裡來,所以自己如果想去尋找父母的消息,必然就要跟韓家漸行漸遠。
這樣也好,至少韓梟這樣認爲,畢竟今日的談話不管結果如何,韓梟都已經確認了一個他最想要確認的事情——雙親尚在,當年他們是故意失蹤。
“走,咱們去部落。”找到趙鋼蛋,韓梟直截了當的說道。
“啊?”趙鋼蛋一愣,他本來還想跟韓梟好好寒暄一番,沒想到這傢伙一出現就這麼直接。
“啊什麼啊,你不是說想讓我跟你去部落嗎,好好的帝都我都沒留,萬里迢迢的趕回來就是爲了兌現承諾,你小子可別告訴我之前是跟我鬧着玩的。”韓梟擂了趙鋼蛋一拳說道。
“不是鬧着玩,不是鬧着玩。”趙鋼蛋連忙擺手,之後好似生怕韓梟反悔似的,二話不說拉着韓梟就往外面走。
到了這個時候韓家的許多人都已經趕了過來,畢竟在這段時間以來,在韓家之中要說最受關注的自然就是韓梟。自從知道韓梟沒死,並且還在帝都那邊找到個不小的靠山後,一些對韓梟不服氣的人就變得更加不服氣起來。韓梟跟趙鋼蛋剛走出來,就看到已經有一些青年修士圍了過來。
若是過去的時候韓梟看到這些人的話,肯定會馬上低着頭灰溜溜走開,在過去的時候這些人在韓梟眼裡簡直就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如果他們想要找自己麻煩的話,自己說什麼都是扛不住的。但到現在,看到這些傢伙聚攏過來,韓梟卻只感覺可笑。
“韓榮哥,別來無恙啊。”韓梟哈哈一笑,主動迎上其中一個韓家族人。
此人的修爲已經達到聚靈境五重,其實嚴格來講已經不算是年輕一代,不過因爲還沒徹底步入中年,現在竟也厚着臉皮過來找韓梟麻煩。
“韓梟……”韓榮厲聲說了起來,看來大有一副想要質問韓梟的架勢。
結果韓榮還沒等說完他要說的話,就見一條巨大的藤蔓忽然從天而降,韓榮根本沒有機會躲閃,就被那條巨大的藤蔓直接掃中,然後衆人就見韓榮瞬間被掃飛了出去,之後重重的撞在一道牆上,險些把牆直接撞倒。
韓梟的這個舉動讓韓家衆人全都一驚,他們今日確實是想來找韓梟麻煩的,卻沒想到韓梟不但搶先出手,甚至還有如此強橫的表現。
韓梟一臉無所謂的看着吃驚的韓家族人,淡淡說道:“想找我麻煩的話就都免了吧,你們這些只知道躲在雙龍城裡玩內鬥的小傢伙已經差太多了,真想挑戰我,就多去外海歷練一下,等到真覺得自己行了就去帝都找我,到那時我自然會迎戰。”
韓梟說完,拉着趙鋼蛋大步流星的朝着韓府外面走去。韓家的那些年輕族人大眼瞪小眼的相互看着,可是直到最後也沒人出面阻擋韓梟。並不完全是因爲韓梟剛纔露的那一手,而是因爲韓梟說的話以及說話時候的姿態。韓梟展示出來的狂傲,竟是讓這些人興不起反駁的念頭來。
此事之後,當韓彥風從潛修中出關,得知了韓梟離開韓府時的所作所爲之後,足足笑了好半天才平息。笑過之後,韓彥風語氣複雜的感慨道:“這小子,就這麼飛走了。”
密室之中,韓雲穩穩的坐着,看着蠢蠢欲動的韓彥風冷冷說道:“想出去歷練也不是不可以,什麼時候培養出來一個像樣的後代,你就可以出去了。”
聞言,韓彥風面色一苦,灰溜溜的走出了韓雲修煉的密室。對於家裡這位老祖,韓彥風偶爾敢開幾句玩笑,但在大是大非之前,卻是不敢有任何的異議。
趙鋼蛋看到青浦的時候愣是被嚇得老半天沒敢上船,這樣的反應讓韓梟倍感奇怪,不禁好奇的問道:“怎麼回事,它有那麼可怕?”
“古聖獸,你不怕?”趙鋼蛋同樣疑惑的看着韓梟。
“古聖獸?”韓梟對這個稱呼十分感興趣,隨即也想明白關鍵,趙鋼蛋出身畢竟不簡單,也許對這種上古時代的遺種的氣息十分敏感。想通這些,韓梟笑了笑說道:“沒關係,它是夥伴,不傷人的。”
趙鋼蛋將信將疑的上了船,但自始至終沒敢再登上甲板,看到趙鋼蛋對青浦這麼畏懼,韓梟只能無奈的苦笑。
“還能指路嗎?”韓梟好笑的問道。
趙鋼蛋定了定心神,說道:“走吧,認路還是沒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