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千觴“哈哈”一笑,道:“少恭想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吧。”歐陽少恭問道:“千觴當真對這紛繁人世沒有一點留戀嗎?”尹千觴搖了搖空蕩蕩的竹筒,“有什麼留戀不留戀的。這些年走遍大江南北,飲盡天下美酒,沒有遺憾啦!再說了,這些年本來就是賺來了,若不是少恭救我,我早就死了。現在能死在少恭手裡,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歐陽少恭少有的驟起眉頭,“千觴你該瞭解我的脾性。你若說句服軟的話,念在往日交情,你未必會死。究竟你與百里屠蘇有何淵源,甚至不惜性命也要助他們?”尹千觴神色微微一恍惚,道:“風晴雪是我妹妹……不能見死不救啊。”歐陽少恭問道:“親妹妹?”尹千觴點點頭,將空竹筒別在腰上。 ”
“千觴已經恢復了記憶?”
尹千觴道:“走南串北這些年,看得多了,感觸就多了。多次觸景生情,漸漸的記憶也就恢復了。只是造化弄人,尚未有機會相認,她便惹上了少恭你這樣的敵人。這些年我一直不回幽都,有愧於她,這算是一點點的補償吧。”
“……也罷!”歐陽少恭一揮衣袖將古琴收了起來,“反正千觴你阻撓不阻撓結果都一樣。若這世上少了個尹千觴,反倒會少了許多樂趣。留着你的性命,往後彈琴飲酒也不會寂寞。”
說完,歐陽少恭直接走過尹千觴。
尹千觴道:“少恭,可否饒晴雪一命?”
歐陽少恭道:“她若不尋死,能讓千觴高興,我又何樂而不爲呢?”
“少恭!!”
一直以來都腦洞不夠用的方蘭生終於在這一刻反應過來,大聲的喊道。歐陽少恭停下腳步,側轉身望向方蘭生,“小蘭何事?”不知道爲什麼,看到此時此刻的歐陽少恭,方蘭生沒有感覺到絲毫的親切,反而有股自腳底直躥而上的陰寒。面對歐陽少恭“小蘭何事”的詢問,方蘭生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方蘭生道:“不……你不是少恭!少恭絕對不會是你現在這個樣子。你究竟是誰?你究竟把真正的少恭怎麼了?!”歐陽少恭道:“小蘭倒是聰慧過人。不過我現在可沒時間與你閒聊。小蘭好自珍重!”說完,歐陽少恭又對方蘭生身邊的藍衣女子姜離一點頭,然後整個人就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見了。
至於蔡銀鈴,歐陽少恭似乎壓根就沒將她放在心上。
在這個江都南郊的空地上,此刻就只剩下方蘭生,姜離,以及蔡銀鈴還站着。蔡銀鈴的小眼睛轉了轉,便邁步走向跌坐在地上的尹千觴,期間又偷偷的瞥了一眼手心裡所示的與百里屠蘇的距離,心中有了計較。
蔡銀鈴說道:“這位大叔,你真的是晴雪姐的兄長嗎?我聽晴雪姐說她這次離開幽都主要就是爲了尋找失蹤多年的兄長。既然你已經認出了她,又爲什麼不何她相認?晴雪姐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很傷心難過的。”
尹千觴看向蔡銀鈴,就算是他不在乎美醜也着實被蔡銀鈴的醜陋嚇了一跳,隨即嘆息一聲,道:“若是相認了,晴雪就更不願意走了。唉,我這個兄長當的還真是不合格啊。行啦,你們也趕緊逃命去吧。少恭心性詭異難測,說不定他就又反悔了,回來取你們性命。趕緊逃吧,能跑多遠跑多遠。我也要取買酒了。”
說着尹千觴吃力想要爬起來。蔡銀鈴熱切上去攙扶。尹千觴道:“謝了,小妹妹。”可話音一落,尹千觴臉色驟然一變,大手一伸一把抓住巨劍劍柄,用力一掃!
蔡銀鈴猛一個低頭。黑色巨劍的鈍刃掃過蔡銀鈴甩起的頭髮,斷髮飄散。虧得蔡銀鈴及時的彎腰低頭,否則被切斷的就不是頭髮,而是她那顆醜陋的頭顱了。
彎腰低頭的同時蔡銀鈴向後猛的一翻滾,一滾滾出十米開外。恰是尹千觴完成了一個大力抽射的動作。在外人看來似乎那個極醜的女孩是被尹千觴一腳踹飛出去的。
方蘭生大驚:“你幹什麼!?”手中一串通靈佛珠頓時綻放出金色佛光。由於角度問題,方蘭生只看到尹千觴突然出手,便以爲是尹千觴突然發難。再者,一個身形魁梧的壯漢,一個身材嬌弱的小女孩,多數人的第一反應總是要給看似弱者的人打抱不平。
咳咳!
尹千觴以劍撐地,劇烈的咳嗽幾聲,引動了內傷,一口鮮血噴灑在地面上,“好歹毒的丫頭!看你人長的醜,沒想到心更醜。”在尹千觴的胸前竟然有一條自心臟處向小腹延伸的血口。
原來,就在蔡銀鈴剛纔假意攙扶尹千觴的時候突然出手,以萃毒匕首刺入尹千觴的胸膛。若非尹千觴反應及時,只怕他的心臟便已經被一匕首貫穿了。
尹千觴一臉的苦澀,當真有種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感覺。若非自己與歐陽少恭一戰耗盡了精氣神,又怎麼會被這樣一個宵小偷襲得手?這樣的小角色,我尹千觴一把劍砸下去都能砸死一堆。可現在竟然險些喪命,不是虎落平陽被犬欺是什麼?
“蘭生哥哥,那個大叔突然要殺我,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蔡銀鈴已經將匕首藏了起來,加上一滾十多米渾身狼狽,雖然長得醜但依舊能激發別人對弱者的保護欲,就更別說懵懵懂懂初入江湖的方蘭生了。
方蘭生剛要過去,姜離卻伸手抓住他,道:“方公子莫要受到欺騙,須知人心險惡啊。”方蘭生道:“姜夫人何出此言?你難道沒有看到那個大塊頭以大欺小,出手狠辣嗎?”姜離道:“還請方公子聽我一句勸,莫要理會這些事情。你即便不爲別人想想,也爲你懷裡的襄鈴想想。”
“這……”
“蘭生哥哥,救我啊!”蔡銀鈴見尹千觴託着劍朝自己走來,冰冷的目光不含有一絲的感情,蔡尹鈴有些心顫,心中道:“這個傢伙也忒他媽強了!”本以爲趁着對方重傷,精氣神枯竭,再用劇毒刺殺,便可以來一個漁翁得利,可現在別說得利的,丟命的可能性倒是不小。
剛纔尹千觴那一腳雖然沒有真的抽中蔡銀鈴,可是仍有一股勁風撞在蔡銀鈴身上。若非如此,蔡銀鈴也不至於一滾滾出十多米。沒踹中都滾出老遠,假若那一腳真的踹中了,還不得命喪當場?
蔡銀鈴這個時候當然可以選擇撒丫子跑路。可是她不甘心!冒着極有可能被歐陽少恭滅殺的風險一直隱忍堅持到現在,什麼都沒有撈到就這樣走了,豈能甘心?
方蘭生一咬牙,還是將小狐狸襄鈴遞給姜離,說了句“煩請姜夫人先照顧襄鈴”便衝了過去,攔在蔡銀鈴的面前,“你這個人好不知道廉恥!一個大男人竟然對一個弱女子動手!虧她還好心幫你。我不管你和少恭有什麼關係,總之有我在,你別想傷害她!”
尹千觴再如何豪爽瀟灑也是有個底線的,莫名奇妙差點陰溝裡翻了船,這股邪火不發泄出來堵的何其難受?
“小子閃開!”
方蘭生本就是執拗性子,少年氣盛,認定的事情十頭牛都拽不回來,“不!除非你答應不再動手,否則我絕不讓你傷害她!”
蔡銀鈴跑過去抓住方蘭生的胳膊,道:“蘭生哥哥,這個大叔簡直太陰險兇殘了。我剛纔好心好意去扶他,他卻突然對我動手,要不是我躲的快,早就已經被他殺死了。我好怕啊!蘭生哥哥你一定要救我!”
“哈哈,”渾身是血的尹千觴反笑出來,“小子,你爲那小狐狸出頭也就罷了,小狐狸到底是生的俊俏可愛。你現在爲了這麼一個面醜心黑的跳出來,你就不怕做了那救蛇的農夫!”
方蘭生道:“你這個人簡直無可救藥。果然物以類聚。少恭……那個樣子,你也蠻不講理!總之,總之你要傷害她,就從我方蘭生的屍體上跨過去。”
“那我倒要看看你就究竟有什麼能耐保她!”尹千觴不再廢話,憋住一口氣提劍就砍了過去。別看尹千觴精氣神耗盡,實力不足全盛時期一成,但底子結實,一膀子力氣尚存。這看似輕巧隨意的一劍下劈,卻也有劈山裂崗之勢。
方蘭生匆忙打出一拳“智拳印”,看看將這一劍砸開。可緊跟着尹千觴便劍尖一轉,巨劍簡直如泥鰍一般穿過方蘭生的腋下刺向躲在方蘭生背後的蔡銀鈴。
“不要!”
方蘭生驚叫一聲,竟然不知死活的用腋下夾住尹千觴的巨劍。這個時候,只要尹千觴願意,方蘭生那條手臂就別想保住了。不過尹千觴並非冷血無情之人,只是將巨劍一震,震開方蘭生的手臂。
不過有方蘭生這一阻,蔡銀鈴順利的躲過了這角度刁鑽的一刺。蔡銀鈴就要將方蘭生撞向前去,讓他干擾尹千觴,自己好尋機下手給予尹千觴致命一擊,可還未等蔡銀鈴撞到方蘭生,刺空的巨劍突然一掃!
寬厚沉重的大鐵板拍在方蘭生與蔡銀鈴身上,直接將這兩人拍飛了出去。
做完這些,尹千觴也粗重的喘氣起來。此時此刻,尹千觴也是強弩之末了,但他仍然咬牙堅挺着。死在歐陽少恭手裡他無怨無悔,可換了別人想取他尹千觴的命?百日做夢!
蔡銀鈴和方蘭生跌砸在地上,只覺得渾身骨架子都要散了似的。蔡銀鈴咬牙切齒道了聲“可惡”,眼看距離百里屠蘇馬上就要5公里了,現在這個樣子仍然殺不了尹千觴,豈不是要空手而返?
突然,蔡銀鈴看了一眼與自己只有一步之隔的方蘭生,隨即眼中閃過一個抹狠色,爬起來作勢要扶起方蘭生,“蘭生哥哥你沒事吧?”
“我沒……”
話說到一般,方蘭生突然感覺心窩處一陣鑽心的劇痛。
蔡銀鈴的匕首已經整個插入了方蘭生的心臟!
蔡銀鈴沒廢話,猛將匕首一攪,便飛起一腳將方蘭生踹向尹千觴,自己轉身便跑!
“跑!跑!離開這個浮屠界!”
蔡銀鈴盯着手心上的數字,只有10米了!
啊!!
這個時候,方蘭生才發出一聲痛徹心扉的慘叫……
“找死!”尹千觴一把接住方蘭生的身體,另一隻手用力一擲,黑色巨劍便直追蔡銀鈴的後背而去……只可惜,就在黑色巨劍即將貫穿那個醜女的瞬間,她的身體竟然就化作了一個個光點,消散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