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將君心19)
打得正難分難解之時,忽然聽見耶律雷焰的聲音霹雷似的傳來,幾句遼語後,抱着我的趙永寰稍稍停下來,忽然震震地大喊一聲停()。
周遭的刀劍砰砰地息了,大概兩方的人都不多。
停定後,四周居然靜嚶嚶一片,偶爾聽到嘶嘶的刀鋒摩擦聲,寒得令人悚然,想來現在狀況應是一觸即發。
趙永寰把我摟得很緊,寒風颳過臉,痛生生的,我卻感到心裡像塞了團柔柔軟軟的,暖烘烘的棉花。
半晌,耶律雷焰終於發話:“好了,趙永寰,可以把你手上的男孩給我嗎?”語氣沉沉的,不悅,卻志在必得。
趙永寰環在我腰上的手驟然一收,力道大得嚇人。我摸索着搭到他握在我腰上的手掌,那手掌緊繃得很,居然連青筋都爆了出來()。
忽然,他放聲大笑:“怎麼,原來遼國赫赫有名的二王爺寧願身犯險境就是爲了把他帶回去?如果我說我不放手,你怎麼樣?”
“由不得你不放手。”耶律雷焰一陣冷笑,“菲兒是我們大遼的皇子,你這是挾持我們的皇親,於理不容。”
“他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孩子,根本和你們大遼扯不上一點關係。”
我聽得茫茫然的,一片混亂。
“菲兒背後心有一個硃紅色的胎記,你用烈酒浸染胎記後,自然浮現出遼國皇親的刺青,不信,你大可試試。當年父皇擄來一個北宋的名門女子爲妻賜名朱妃。朱妃雖是名弱女子性子卻剛烈,縱然生下一個兒子也不願留在大遼,楸住一個大好機會,終於帶着出世未滿一月的男嬰連夜逃出皇宮。她平日待我不錯,是唯一一個不把我當皇子恭維的人,我當年十二歲,便派人暗中幫她逃出了大遼。豈知你北宋那名門望族道自己女兒丟盡家門的臉面,竟然硬生生逼得她自盡,待我知悉消息趕到的時候,她已經香魂歸西,而那個男嬰,聽朱妃的弟弟說,在被他們扔到水裡活生生溺死的時候有人仗義救了下來,自此不知所終。”
我的心幾乎要跳出嗓子眼,活了十九年,今天居然有人告訴我,我不是爹爹的孩兒,而是遼國的皇親?天方夜談嗎?這怎麼可能?
“如果你還不信,可以看看菲兒頸上的半塊殘玉,再看看我這個。”耶律雷焰好像扔了個什麼東西過來,趙永寰啪的一聲接了個正着。
“……一樣……怎麼可能……”他喃喃自語。
“我看看,我看看。”我着急地伸手要他手上的玉,趙永寰輕輕放到我手中,我仔細地摸索着。一樣,真的一樣,它左邊的紋理的確和我的半塊殘玉一模一樣……
這塊殘玉我帶在身上整整十九年了,爹爹說,那是孃親留給我的……
我腳一軟,幾乎栽倒。
“信了吧,把菲兒交給我吧。父皇想你念你,日思夜想地想了整整十九年,現在他病危唸的還是他爲你起的名字,隨時都有可能駕崩。菲兒,你忍心讓他帶這個遺憾離開?”
我咬咬脣,不知如何抉擇。趙永寰也不說話,一徑地沉默着()。
我可以矢口否認一切,畢竟一塊殘玉,一個胎記又能說明些什麼?但是不知爲何,耶律雷焰口中的思,念,想,十九年,這些字像一把刀子一樣插到我的心裡頭去,讓我想起久未見面的爹爹。即使他不是我的親爹,即使他動輒之乎者也地大把大把道理往我頭上砸,但他的確是用了心來愛我。
老實說,我並不想跟耶律雷焰回去。
可是,我只要一想到那個人可能有爹一樣的眼神,有爹一樣的笑容的時候,我的心就像被勒住了似的,呼吸困難。
“……我想……我還是跟他回去看看那個人好了……”我低下頭,扯扯趙永寰的衣袖,“我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是我的爹……不過,你放心,我看過了就回來!真的!”
“你瘋了嗎你?!”趙永寰的聲音突地沉了下來,“他的話你也信?現在是他寡我衆,輪不到他做決定,你不可以跟他走!”
“趙永寰,”耶律雷焰爽朗地大笑:“你我都不是好戰之人,今日你若挾持我以脅大遼,他日必引發一場大戰。大遼與北宋實力旗鼓相當,勢必兩敗區傷,且遺禍天下百姓。我也不希望邊境民不聊生。這次出兵非我所願,相信你也知道。如果你讓菲兒跟我回大遼,日後我父皇駕崩,我登基後必定退兵,與北宋和平共處。如何?”
“哼,我如何相信你?笑話。”趙永寰冷哼一聲。
沉靜半刻,只聽到耶律雷焰大喊一聲:“接着。”趙永寰騰出一隻手來,往前一抓,一陣布帛起揚的沙沙聲立刻靜止()。
我正好奇着發生了什麼事情,趙永寰沉吟片刻,居然喚來一名將領,讓他把耶律雷焰拋過來的東西帶回去,然後又附耳低聲兩句,近處的我聽得模模糊糊的,根本不知他吩咐了些什麼。
那人領命允諾一聲,居然就快速離開了。
我去搖他的胳膊,跟他道別。他低頭下來,用額頭輕輕地碰碰我,語氣裡滿是笑意,輕輕鬆鬆的:“菲菲,我和你一起去。”接着伸出手來合住我的手心,暖我被剛纔一觸即發的氣氛緊張得一片冰涼的手。
“啊?”他的一句話驚得我幾乎要尖叫起來,他要跟我去?去遼國?他不要命了嗎?“不行不行,你回去等我就行了,你是王爺,去那裡很危險你知不知道?”
“他不會對我怎樣的。”
“哼,是不敢對你怎樣,可是你最好還是不要來。”耶律雷焰旁邊冷哼一聲,斜斜地**一句話來,話裡盡是不耐。
“好了好了,瞎擔心什麼?”趙永寰笑眯眯地拍我的臉頰,“上車吧。你的身世如何不要緊,可我不能放你自己一個人去面對這些,我怕你會鑽牛角尖。”
遣退了他人,趙永寰拉我向馬車的方向走去。趙永寰率先上了車。我早晨的時候被耶律雷焰穿得圓滾滾的,整一個冬瓜,身體體積打橫增長了一倍有餘,笨手笨腳自然不在話下,加之眼不能視物,結果摸錯了地方上車,一頭撞到車櫺上,啊的一聲差點摔到了車下()。
“怎麼不看路呢,小心點啊。”趙永寰及時伸手拉我一把,把我穩穩當當地勾上了車裡。
我如果能看見就不用你扶了。我翻一翻白眼,十分不滿:“我若是看得見東西,也不用撞到這裡去了。你怎麼都看不出來?”
趙永寰倒抽一口氣,倏的托起我的下巴尖,“看不見?什麼意思?你的眼睛怎麼回事?!
我將那天晚上在山裡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一直說完在遼兵營裡吃了耶律風靂的虧。
我還沒有悲天憫人,自嘆坎坷,趙永寰居然就心痛得咬着舌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緊緊地擁住了我,把頭埋到我的肩膀上,輕輕地顫抖起來。我也不願意他這樣,便拍拍他的背,輕聲安慰:“沒事了沒事了,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在這裡了嗎?”
好一會兒,我纔想起來這馬車裡應該還有個人,便推開趙永寰,問:“奇怪,耶律雷焰呢?”
“你怎麼那麼關心他?”趙永寰不悅,話裡酸溜溜的:“那小子對你做了什麼?他怎麼知道你背後心有個胎記?”
這倒是問倒我了。
“哼,你自己還不是知道?”討厭鬼又來橫插一句。颼颼的風隨着他的話灌進車裡來,我挪過去到窗邊,湊頭問:“耶律雷焰,你在外面騎馬?”
“有人不歡迎我,我怎麼好意思坐進去?”他淡淡地說,忽然語氣急轉,笑吟吟地道“菲兒,你纔剛病好,不要吹風了,把簾子放下來吧,不要又病了。”
趙永寰由後面一把把我拉過去抱到懷裡摟着,出言不善:“簾子是你掀開的,少來了你,說話就說話,不要動手動腳的,也不要什麼菲兒菲兒的叫,聽了就討厭。”
那邊嗤哼一聲,便沒了聲響。
一路上搖搖晃晃地走着,常常是和趙永寰說得正高興的時候,耶律雷焰便橫插一句來瞎攪蠻纏,把大好的氣氛,把重逢的喜悅都攪成了一鍋粥,什麼都糊了,真是掃興,不知他安的什麼居心()。
終於來到了遼國的上京。直到最後一刻我才知道耶律風靂原來就是那個耶律雷焰口中的朱妃的弟弟,倘若我真的是朱妃的兒子,那麼,耶律風靂就是我的舅舅。
難怪他那麼討厭中原人所謂的貞節骨氣,虧得我還那麼說,原來她就這樣被害死的,我這是自找的苦來受,兩個字——活該!耶律風靂那時把我往死裡整也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