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燈光下,景睿殿內的氣氛十分詭異,空氣中瀰漫着一股難以言喻的藥味,帶着一絲無憂草的清新,而細細聞去,卻能聞到藥湯的難聞氣味。
“咳咳,咳咳。太后娘娘親自來探望朕,朕十分感動,只是朕身體不適,怕是不能起身了。”撻拔睿躺在裡面的龍牀上,靠着明黃軟墊,乾咳幾聲道。
聖德太后收回自己的目光,連忙作慈愛狀繞了進去,入眼的依舊是那瘦弱不堪的人,依舊是那雌雄莫辨的容貌,然而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防備,因爲,她在他的眼裡看不到任何情緒,那雙眸子,深得讓人恐懼。
“皇上此番中毒真是讓哀家擔憂,卻不知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竟敢對皇上下毒,皇上可查出了什麼”聖德太后緩緩移步,她身邊的宮女趕緊將椅子搬到撻拔睿的牀前,伺候她坐下。
撻拔睿微微擡眼,嘴角勾起無奈的苦澀,黯然道:“朕也不知爲何會中毒,更不會知道下毒的人是誰了,若朕知道的話,定要讓她嚐遍我大燕十大酷刑。唔,讓朕想想,是車裂好呢,還是凌遲好”
撻拔睿做出一副苦思的模樣來,直把聖德太后氣得臉色鐵青。
“皇上,既然找不到下毒之人,想必是那人十分厲害了,今後皇上可要小心些纔好啊。對了,哀家聽說,皇上的毒是王太醫解的,這可是真的”
“自然,這次多虧了王太醫,朕已經賞過他了,太后也不必再操心了。”撻拔睿心中等着聖德太后的後招,她來這裡,只怕不止是想知道這個吧 聖德太后只覺得自己句句話都說不到點子上,只因這撻拔睿已經不是她瞭解的那個撻拔睿了,本以爲除了一個藍婷,撻拔睿便不再是她的威脅,但這一刻,她的心莫名的開始慌了,因爲這一刻的她完全不瞭解撻拔睿,更不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角色。
既然他不願主動提起,那她便是問了又如何
“不知哀家何處得罪過皇上,皇上要賜死哀家身邊的李福海”聖德太后突然一反常態,咄咄逼人地看着撻拔睿。
撻拔睿心中冷笑,這就忍不住了
“朕並非對太后有什麼不滿,只是那李福海狗膽包天,竟敢詛咒於朕,當場宣佈朕駕崩,太后應該知道,若是朕醒得晚了片刻,這消息傳了出去,會釀成多大的災禍與恐慌,此人包藏禍心,隱匿在太后身邊許久,不知有什麼企圖,朕將他處決,也算得上是爲太后清除威脅,太后莫不是還要爲一個太監而責怪朕”
撻拔睿定定看着聖德太后,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失望與無奈,神情悽然。
聖德太后沒料到撻拔睿會這樣說,更是一句話便把李福海說成是隱匿在她身邊的細作,此番面對他這樣誠摯的神情,她竟然不知該如何反駁。
“可是皇上也不該這樣將他處死,好歹知會哀家一聲也不遲。”聖德太后想了想,沉聲道。
“當時情況複雜,並未來得及知會太后,且宮外守着這樣多的禁衛軍,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有人想要趁着朕病重而逼宮呢。”撻拔睿淡淡道,好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又似知道了一切。
聖德太后被他這話說得心驚不已,趕緊道:“誰胡亂造謠,皇上中毒只是一個時辰之前的事情,禁衛軍怎麼可能有這樣大的動作皇上切莫聽信了旁人的胡言亂語,況且即便真的有人想要逼宮,那也是枉然,有哀家在,皇上的皇位便一日不倒。”
撻拔睿冷勾脣角,“有太后這番話,朕也就放心了,想來是沒人會趁着朕養傷這段時間造反了。”
“皇上只管好好養病,這皇宮和朝廷,有哀家給你看着呢。”聖德太后只差拍胸口保證了。
“那,朕便多謝太后了。”撻拔睿點點頭,吩咐站在屏風後的江琴,道:“江琴,傳朕口諭,在朕養病的這段時間,由聖德太后垂簾聽政,一切國家大事皆由太后決斷。”
他這話一出,整個景睿殿立刻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之中。
良久,才聽見聖德太后顫顫的聲音:“皇上,你剛剛說的什麼呢,讓哀家垂簾聽政,這怎麼使得”
當初皇帝年幼登基,饒是他的生母聖安,也就是藍婷那賤人都不曾垂簾聽政,如今撻拔睿這樣做,到底有什麼目的 還是,她感覺錯了,其實撻拔睿和從前一樣,膽小怯懦,這才主動將權力交了出來 “太后雖是女流,卻有着不輸於男兒的聰明睿智,更有運籌帷幄的本領,將朝政之事交給太后,朕很放心。”撻拔睿低着頭,努力抑制着即將揚起的嘴角。
她今夜來不正是爲了這個麼,既然遲遲未開口,那自己便是主動送給她又如何 只有她手裡真正得到了權力,得意忘形之際才能抓住她的狐狸尾巴,才能一擊,便永除後患。
“既然皇上這樣說了,那哀家便接下這擔子吧,只盼皇上的身體早日康復,哀家也可好好頤養天年。”聖德太后保養得當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意,無論撻拔睿此舉爲的是什麼,一旦朝政大權交到了她的手裡,他就不要再妄想拿回去 “勞太后多多操心了。”撻拔睿恭敬道。
“無礙,皇上的身子要緊。對了,哀家聽聞皇帝砍了太醫院的三個太醫,不知”
“那三人醫術不精,更是企圖謀害朕,殺了便殺了,莫非太后還要爲他們伸冤不成”撻拔睿的視線輕輕落在聖德太后的身上,模樣淡然卻又帶着一種壓力,使得聖德太后心中一緊。
“哀家也只是問問,那三人的確是該死,就算皇上不處死他們,哀家也會動手的。”聖德太后忽覺今夜的撻拔睿很難對付,好在他主動交出了朝政大權,既是如此,她也該回去了。
“好了,夜深了,皇上身子不好,也該休息了,哀家這就先回宮了。”
“江琴,替朕送送太后娘娘。”撻拔睿吩咐道,隨即拉下被子便睡覺去了。
乾祥宮內,聖德太后斜靠在榻上久久不能入睡。
奇怪,太奇怪了。
先前她還沒察覺,但回來仔細一想,撻拔睿今夜的確是不同了,不僅眼神不一樣,就連那一舉一動都讓人琢磨不清,看似是她處於主導權,但她卻總覺得,一切都彷彿跟着撻拔睿的安排在行進着,包括讓她垂簾之事。
“小零子,立刻召寧親王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