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門口有四個保鏢守着,就算兩個睡着了,也還有兩個醒着,想無聲無息的潛入是不可能了。
有一扇窗戶,但是早被用鐵條焊死了,估計也是川島怕死,怕有人從窗戶裡潛進來。
雖然知道這幢房子底下有暗道,所有房間內都有入口,但方不爲卻不知道外面的入口在哪。
看來,好像只剩穿牆這條路了?
穿牆當然是不可能穿牆的,方不爲決定從房頂上想辦法。
京城的四合院,沒錢的人家都用樹枝蓋頂,然後用爛泥糊上。
蓋瓦就更不可能了。
有錢的人家,則是鋪一層木板,然後再蓋油氈防風防寒,上面再用瓦壓實。
川島的這幢院子就是這樣造的。
方不爲攀上屋頂,先掀瓦然後割破油氈,最後又掀掉了兩塊木板,一個足夠人平躺的缺口就出現了。
西北風吹着握檐,發出“嗚嗚”的怪響,皇城樓角上的鈴鐺響個不停,替方不爲掩蓋了不少動靜。
不管是四個保鏢,還是下面睡的正香的兩個女人,都沒有被驚動。
寒風從屋頂灌到屋裡,溫度越來越低,李明蘭翻了個身,從川島身上搶走了被子。
川島無意識的發出了一聲呢喃,根本不知道,自己頭頂上多了一個人。
方不爲想了想,滑到了屋裡,毫不猶預的掏出一塊毛巾,先把兩個女人迷暈。
然後他藉着屋頂上漏進來的月光,仔仔打量了一遍屋裡的擺設。
方不爲在想,是把人偷出去,還是在這裡審訊?
臨時租的那家客棧,也不是太保險,等日本人發現川島丟了,一開始搜城,那裡就會暴露。
不然,直接就地審訊?
因爲燈下黑,保鏢一時想不到人沒走,說不定還能多爭取一些時間……
但至少要找到地道的出口。
不然川島一聲尖叫,就把保鏢招來了。
方不爲轉了一圈,敲敲這,看看那,沒用幾分鐘就找到了。
還真敢電視裡演的一樣,就在牀底下。
機關就在牀頭,稍微扳一下,裡面的卡扣脫落,牀板沒了支撐,就會翻下去,人自然就掉進了暗道。
兩米左右深的暗道裡,鋪着幾牀厚厚的被子。
看來皇家都喜歡這一套……
方不爲先把川島背了下去,然後又翻出來,原路爬上了屋頂。
窟窿口,屋檐,牆頭等等地方,方不爲全都留下了一些痕跡,看起來就像是有人揹着川島,從四合院裡翻出去的一樣……
做好了這一切,他才原路返回。
一根繩子,打了個活釦,捆了李明蘭的腰上,方不爲鋪好了牀,輕輕掀開牀板下了地道,然後把李明蘭拉到了牀中間,又合上蓋板,卡好了卡扣,收回了繩子……
方不爲揹着川島,在暗道裡轉了一圈,看看嘖嘖稱奇。
暗道他見過不少:日本人的,軍統的,地下黨的……但沒有那一家,修的如此安逸。
吃的,喝的,玩的……就連福壽膏都擺着好幾箱。
看來川島不但把這裡當成了逃生通道,更當成了避難所。
怕是她從來想不到,這裡會成爲她的喪命之所。
時間寶貴,方不爲沒敢多耽擱,在每處地道入口都放置了一枚竊聽器,然後揹着川島,走了近百米,來到最半端的出口這裡。
上面也是一家四合院,修的很普通,比川島剛住的那家差遠了。
裡面沒住人,而且挨着一個十字路口,正好方便方不爲行事,逃走的時候也方便。
可以開始了。
方不爲將川島大花大綁,倒吊在了房樑上。
“譁”,一盆涼水澆了下去,川島猛的打了個機靈。
眼前昏暗無光,川島什麼都看不見。
活動了一下手腳,發現被捆的死死的,根本動不了一絲。
嘴裡被塞着東西,腦袋有些充血……
川島的心直往下沉:自己被綁架了。
好好在家裡睡覺,甚至還有四個保鏢在守着自己,對方是怎麼得手的?
自己的保鏢是什麼水平,川島一清二楚,而且自己住的地方又離憲兵司令部這麼近,這些人都能得逞?
強攻?
但爲什麼自己就沒有聽到一絲的動靜?
而北平什麼時候,突然有了這麼強的一股勢力?
這些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爲什麼要綁自己?
爲了錢,爲了情報,更或是鋤奸團?
只是一瞬間,川島心裡冒出了無數的念頭,無盡的恐懼襲遍全身。
“嗚嗚……”她使勁的叫喚了兩聲。
方不爲扯掉了川島嘴裡的破布。
這裡足夠隱密,唯一的出口,方不爲還蒙了兩牀被子,所以不怕川島大喊大叫。
之所以塞着她的嘴,是想讓這個女人感受及想像一下,現在的處境。
“你是誰?”沒有一絲光源,眼睛裡什麼都看不到,川島心裡在不停的猜測,是誰綁了自己?
方不爲冷笑着:“不要管我是誰,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就可以了!”
川島的心裡更冷了:看來不是爲了錢……
“你不說你是誰,我是不會回答你的任何問題的!”
川島應了一句,不停的在心裡盤算着,有沒有活下去的希望。
“像你這樣的人物,難道不知道嘴硬是什麼下場?何必呢?”方不爲嘆了一口氣,把一根牙籤插進了川島的指甲縫裡。
“啊……”川島一聲尖叫,震的屋頂上的灰“唰唰”往下落。
“很疼?不至於吧?”方不爲玩味的笑着,“你跟着土肥圓那麼久,應該早就接受過專業的反諜特訓吧,連這麼點疼都受不了?
哦,我知道了,你應該是想把聲音傳出去纔對吧?放心,這裡夠隱蔽,就是炸響一顆手雷,也不會有人聽到的……”
川島的尖叫戛然而止,頭上冒出了冷汗。
一部分是疼的,一部分是被嚇的。
對方如此冷靜,說話的時候,還帶着玩笑的意味,沒有一絲的緊張……
這說明,他的自信心很足,絲毫不擔心自己會不會說實話,以及,會不會有人打斷他的審訊計劃……
進一步說明,這裡的防範更嚴密,或是夠隱密,他不擔心有人找到這裡。
要死了……川島忍不住,打了個機靈。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指尖上又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川島這一次沒有叫,而是發出瞭如同野獸一般的悶哼:“呃……”
“知不知道,我明明很清楚,這種程度的疼痛,你完全可以忍受下來,但我爲什麼還要施加在你身上?”
方不爲冷笑了一聲,不問自答:“因爲我要讓你感受一下,你對別人這麼優勢的時候,他有多麼痛苦……”
說話的時候,方不爲手上的動作飛快,不到半分鐘的時間,川島右手的五根手指上,全都紮上了牙籤。
這一次,悶哼變成了咆哮……
“爲什麼?”川島咬緊牙着嘶吼道。
“什麼爲什麼?”方不爲漫不經心的問道。
“爲什麼你能看的見……”
方不爲被驚了一下,佩服的看着川島。
歷史上留下名號的人物,果然沒一個簡單的。
要是普通人,一隻手的指甲縫裡全被釘了東西,腦子裡除了疼,怕是再什麼念頭都不會再有了吧?
但川島卻能敏銳的發現最關鍵的疑問。
“因爲你的眼睛已經瞎了!”方不爲一本正經的回道。
川島心裡一跳:“不可能?”
既不疼,也不癢……雖然看不到任何東西。
“呵呵!”方不爲面無表情的冷笑了一聲,“咱們還是說正事吧……”
“我不會回答你的任何問題的……”川島顫聲回道,“不管你用什麼樣的刑罰……你也可以試試,看我會不會就範……”
方不爲一陣疑惑:用力過猛了?
“騙你的,你沒瞎!”
“難道是因爲這個?”川島慘笑道,“我知道,不管我說不說,你都不會放過我的……”
原來是這樣?
自己用來試探川島忍耐極限的手段,被她誤認爲是在報復她。
當然,也確意有報復的意味在裡邊。
“你以爲這樣,我就沒辦法了麼?”方不爲搖了搖頭,太天真了。
說着話,方不爲拿出一隻打火機,擦亮了火石。
旁邊就是兩根大紅蠟燭,是方不爲在偵察地下室的地形時,順手拿來的。
看到光芒的那一瞬,川島心裡一喜:自己的眼睛沒有瞎。
但這又有什麼用呢?
這個男人不會放過自己的……
剛想到這裡,川島猛的一驚。
男人?
而且只有一個人?
更讓他驚悚的是,這個地方,爲什麼這麼熟悉?
這是自己的密室……
當看清方不爲的那張臉時,川島更是忍不住的抖了起來。
她怎麼可能不認得這張臉?
到了上海,見過巖井英一後,她就得到了方不爲的照片,並且帶回了北平。
川島也想到過,終歸有一天,她會和照片上的這個人見面,那個時候,自己應該在審訊他……
但爲什麼,完全與自己所想像的恰好相反?
而這個人,爲什麼會突然襲擊然出現在自己面前,還把自己綁了起來?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川島的腦子裡冒出了無數的念頭,方不爲的這張臉,讓她覺的極度的不真實,跟做夢一樣。
這個人,絕不應該是以這麼一種方式,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很驚訝?”方不爲輕輕點了點頭,“驚訝就對了!”
只是這一句,川島就明白了,這個男人什麼都知道了。
她用力的咬了一下嘴脣,迫使自己冷靜下來:“你是誰?”
方不爲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不用裝了,沒用的……你知道我是誰,我也知道,你在幹什麼,你想幹什麼……”
像是見了鬼,川島的眼睛使勁的往外突,好像要瞪出眼眶一樣。
根本不可能?
齊希聲……不,方不爲,他怎麼可能知道,自己認識他,還在調查他?
自己去上海的行程極度保密,知道的人,一巴掌都能數的過來,更不用說,自己到上海乾了什麼,就只有三個人知道。
影佐偵昭,巖井英一,板垣徵四郎!
誰的身邊有內奸,更或者是,誰會主動告訴方不爲?
絕對不可能!
“我不認識你,更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川島咬着牙說道。
“真的不用裝了,我什麼都知道!”方不爲冷笑道,“我甚至知道,你把胡山和金懷玉,藏在豐臺行轅……”
川島的臉色一變,看不到一線的血色:“怎麼可能?”
“巖井告訴我的!”方不爲呲牙一笑。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像是裝了馬達,川島的頭是像在搖,更像是在抖。
“哪來那麼多的不可能?”方不爲湊到川到的面前,盯着她的眼睛:“那你告訴我,我是怎麼知道的?”
“電報,肯定是那份電報……”川島的眼睛慢慢的失去了焦距,“安知容給你說了李明蘭的那份電報,你因此起了疑,又根據電認不出了地址,找到了李明蘭……
從而知道我的幕後指使,又跟蹤我,找到了囚禁胡山和金我懷玉的地方……”
嗯,還真有幾分道理?
方不爲偏着頭想了想,愈發佩服這個女人了。
他明顯能看出來,藥已經起效了,川島的思維已經有些亂了。
但即便如此,她都能替自己找到一條完美的藉口……
這樣的人物,乾點什麼不好,非要當漢奸?
方不爲嘆了一口氣:“我還知道中村被召回了日本,更知道,巖井今天給人發過電報……來,再幫我解釋一下……”
川島的身體猛的一抖。
對啊,這又該怎麼解釋?
巖井真的叛變了?
好像心中的信仰猛的崩塌,川島“哇”的一聲,大聲哭了起來:“巖井,你爲什麼要叛變?”
方不爲猛的一喜:成了!
他臉色猛的一板,回憶着巖井英一的語氣和腔調,用日語說道:“不錯,我已經叛變了……”
“爲什麼?”川島嘶聲嚎道,“你這個叛徒,你打碎了我最後的希望……”
“復國麼?”方不爲冷笑道,“不要做夢了,即便你不死,也永遠不可能成功……”
“不,我不能死,我也不會死……”川島神經質一般的叫着,“求求你,快來救我……你要什麼我都答應……”
方不爲暗哼一聲:終究還是怕死的。
不過有更好更快的辦法,方不爲沒必要和這個狡猾的女人鬥智鬥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