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是，用了老道的解□□，第二天天亮時，柯振龍甦醒過來了。
陛下醒來，老道也不行禮，直接上去細看陛下的氣色，然後查看陛下腿上的創口，大大咧咧地吩咐軍醫：“把這創口邊上的腐肉剜掉，然後用我留的藥敷上，每日換兩次藥，一個月左右應該就會好了。”
軍醫點頭道：“好。多謝青雲道長。”
見柯振龍的眼光探尋地看着道長，曾易便提醒說：“青雲道長，你該給陛下行個大禮，跪叩。”
道長問道：“是我救了他的命，還是他救了我的命？”
曾易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道長當知君臣之禮。”
柯振龍聽到這裡，輕輕說了句：“免禮。道長請坐。”
衆人都吃了一驚，道長也不例外。
柯振龍繼續說：“朕記得中了一箭，後來就沒有知覺了，想必箭頭有毒。多謝道長救朕一命。天子也有命數，道長變了朕的命數，可以不必行禮。”
一席話說得衆人心服口服。
此時青雲道長才恭恭敬敬地跪地叩首，說道：“陛下果然知天命，貧道佩服！”
曾易對陛下更爲敬服。不怒而威，以理服人，以退爲進，陛下當真是英雄中的英雄。
“道長請起。”柯振龍很欣慰地說。
道長起身後便告辭：“陛下，貧道告辭了。陛下若是傷口有異，貧道可以隨叫隨到。”
“多謝道長！曾易，你替朕好好送道長出去。”柯振龍很客氣地說。
“是！陛下。”曾易領命。
曾易送青雲道長出大門，道長回頭看看大門上的“大將軍府”四個字，問道：“這是程昆的府第吧？”
“正是。不過……”曾易小聲說：“程昆昨天死了。”
“死了？”道長吃驚地問：“他犯事了？陛下殺了他？”
“不，不是陛下殺的。”曾易小心地說：“我可以肯定，陛下昏過去的時候，程昆還活着。後來護駕的侍衛們衝過來，場面就亂了，程昆，死在混亂之中。”
道長馬上要求：“程昆那個小妾呢？帶我去見她！”
這回是曾易吃驚了：“你爲什麼要見程昆的小妾？你認識她？”
“她是我的孫女！”青雲道長着急地問：“你們沒把她怎麼樣吧？”
曾易答道：“你的孫女現在很安全。不管程昆的事情最後結果如何，我相信陛下不會動程昆的家小。你要見孫女，我做不了主，我先幫你問問陛下。”
“這麼說程昆真的犯事了，只是還沒有定論，是吧？”道長撇撇嘴說：“我說呢，好好的，陛下怎麼帶着大軍跑到南境來了！”
曾易想起程昆那個小妾說有人陷害程家，便問：“程昆有什麼仇家嗎？”
“我哪裡知道！我從來不跟他們來往！”道長不高興地答道：“我們莫家本是清清白白的人家！雲英那丫頭不聽我的話，非要嫁給程昆做小！自己作賤自己！看現在出事了吧！”
“道長你如果只是爲了罵莫雲英，又何必相見呢？”曾易勸道：“她還帶着個小女孩呢，兩歲的樣子。孤兒寡母的，正是落難的時候，你就別罵她了。”
“額？”道長問道：“你見過雲英了？她生了孩子？”
“程昆府裡只有一個小妾，應該就是莫雲英吧。”曾易想了想，決定送出個大人情：“這樣吧，你救了陛下，我大膽替陛下做個人情，就讓你去見見莫雲英。遲早，這府裡她是住不成了，你得幫她想個出路。”
道長有些動容地說：“先帶我去見她吧。”
“莫雲英母女現在住在後院裡，暫時不能隨意走動。” 曾易回答說：“我派個人帶你過去，恕我不能奉陪。我要回陛下那裡去當差了。”
曾易回到柯振龍房裡。柯振龍已經起身，坐在桌前，看着一份奏摺。
曾易恭敬地問：“陛下怎麼就下牀了？坐着辛苦嗎？”
“軍醫要過一會兒纔來給朕割腐肉。”柯振龍急着說正事，把一份奏摺遞給曾易：“你先看看這個。這是朕離京之前，孫漸遠上的密摺，告發程昆的。”
曾易接過來，仔細看了一遍，小心地問道：“陛下就是因爲這個而御駕親征的？陛下說南境有變，指的就是程昆謀反？”
“曾易，你看程昆是意圖謀反嗎？”柯振龍反問道。
曾易雙膝跪地，小心地回答：“程昆和那個九叔昨天都死在亂陣之中了，死狀慘烈。此事有諸多疑點，微臣懇請陛下查實之後再做定論。”
這時候外面的侍衛叫了一聲：“孫將軍來了！”
曾易立刻把密摺塞進了衣襟，“騰”地站了起來。
柯振龍不動聲色，沒有責備曾易突然起身的無禮。
這時候孫漸遠大步進來了。看見陛下坐在桌前，孫漸遠臉上閃現出一抹驚異之色，但是一瞬間就恢復了自然，雙膝跪下行禮說：“陛下傷勢好轉了！那微臣就放心了！”
柯振龍輕笑一聲：“朕吉人自有天相，有驚無險。”
“是，陛下洪福齊天！”孫漸遠熱情地應和。
“孫漸遠，昨天你臨危不亂，指揮侍衛們護駕有功，朕要好好嘉獎你。”柯振龍溫和地問：“你想要點什麼呢？”
柯振龍這樣說，是因爲他記得昨天在馬背上昏過去之前，聽到了孫漸遠指揮侍衛們殺刺客。
“微臣只是盡了臣下的本份，不該討賞。”孫漸遠恭敬地答道。
柯振龍笑笑說：“平時是盡本份，危難時刻就是見真心。你怎麼還跪着，快起來。”
孫漸遠見陛下如此和顏悅色，就輕鬆地站起身來，順勢探問道：“陛下的傷勢不要緊了吧？”
“估計要一個月左右才能康復。”柯振龍答道：“朕打算趁這個時機把程昆的事情料理清楚，把南境的守軍整頓好。”
“陛下聖明！”孫漸遠熱切地說：“微臣知道程昆的餘黨是哪些人，已經給陛下理好一份名單。”
“好，拿來給朕看看。”柯振龍很有興趣地伸出手去。
孫漸遠把名單遞給柯振龍，強壓着激動等着柯振龍發話。
曾易緊張地看着柯振龍，心想，程昆的事情都還沒有定論，怎麼就要談及程昆的餘黨呢？
柯振龍把名單看了一遍，平靜地對孫漸遠說：“這些不是程昆的餘黨，每一個都是朕的餘黨，朕要留他們繼續在軍中效力。你想把他們怎麼樣？”
孫漸遠滿臉的熱切頓時凍結了，一時無言以對。
曾易差點要笑出聲來。他真是不得不欽佩陛下，陛下怎麼就能一臉嚴肅，撐得滴水不漏呢？
柯振龍沒有讓孫漸遠難堪，又問一遍：“你還沒告訴朕，想要什麼作爲嘉獎？”
“微臣……”孫漸遠面紅耳赤，訕訕地說不出話來。
柯振龍安撫地說：“你要是還沒想好，回去慢慢想。朕要養傷，一時半會兒不會離開南境。你想好了再來告訴朕，朕會盡力讓你如願。”
“多謝陛下！”孫漸遠又一次跪地叩首，然後恢復了自如的神色說：“那微臣先告退了。”
在曾易看來，孫漸遠是心虛的。沒有特別情況，他告退的時候是不必再跪的，他這一跪，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去吧。”柯振龍還是那麼平靜溫和。
孫漸遠站起身來，連招呼都沒跟曾易打一個，就徑直走了。
柯振龍看看曾易，目光沉靜，說道：“朕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朕現在只能這麼做。這份名單，你留着，以後應該會有用。那份密摺，燒了吧。”
“是，陛下。”曾易關切地問：“陛下累了吧？先歇一歇？”
這時候軍醫在門口問：“陛下，微臣已經調好了麻藥，現在可以切除腐肉了嗎？”
柯振龍點頭：“來吧。朕真希望所有的腐肉都能早點挖掉，不必權宜。”
曾易心知肚明，拱手說：“微臣明白，先告退了。”
曾易回到自己下榻的房裡，把那份密摺燒了，把那張名單收好。陛下雖然沒有把話說透，但是顯然，陛下看出了端倪，留下了餘地。南境要有一個將領掌舵，孫漸遠在這裡經營多年，陛下不能輕易動他。
這時候，昨天那個報告程昆和九叔死訊的下屬又來了，稟告說：“曾將軍，那兩個活口都沒救回來。現在線索斷了。”
“好，我知道了。”曾易的心情很沉重，吩咐道：“你把昨天所有死者的姓名覈實一下，報給我。”
“是。”下屬領命而去。
曾易心想，那些人應該都是跟程昆比較親近的部下和侍衛，希望南境守軍不要因此而傷了元氣。那面明黃“南”字旗是事情的□□，是程昆叫人把它打出去的嗎？程昆怎麼那麼蠢？陛下身後有五萬大軍，程昆就帶那麼幾個人，居然敢打明黃旗？射中陛下的那一箭就是從明黃旗的方向過來的，是程昆指使手下乾的嗎？程昆難道不知道這樣一來他自己肯定是死路一條？
程昆沒有那麼蠢！曾易很快就在心裡得出了結論。像陛下那樣冷靜周密的人，發動兵變都跟程昆密謀，程昆肯定不蠢。曾易本人在京城的衛戍軍隊裡跟隨了程昆好幾年，程昆給人的印象是忠勇多過謀略，但絕對不蠢！
曾易想到這裡，心裡越來越相信，所有的事都指向一個人：孫漸遠。雖然還有些片段連不上，但是陛下要在南境滯留一個月，這期間事情會不會真相大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