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後,那名白衣勝雪的女子如期歸來,絕美的容顏一如往昔,纖塵不染。
浩瀚青空,女子依舊仰望蒼穹。
那六位男子只是靜靜地望着女子美好的面容,他們等回了他們的幸福。
她不僅是精靈族的女王,世間唯一的精靈之神,她同時也是和平之神,所以她要平等地愛世間萬物,不能有偏愛,如今的她,沒有了多餘的情感,也不會再偏愛。
所以她的這一顆心,從此只能一心一意地愛着世間萬物。
一旦偏愛,終將禍亂,或許這就是最好的結局。
六名美好的男子陪伴她度過寂寞無言的歲月。
已經足夠了。
他們也包括在世間萬物之中。
永燦國燦都一條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客棧酒樓達官貴人云集,街上小販的叫賣聲連續不斷。一派繁榮景象,但在這條繁華的街道上,卻有一幕與這條街道極爲不符。
一個瘦弱的孩子蜷縮在牆角,衣服破爛不堪,頭髮凌亂,灰頭土臉,連五官也看不清楚。
無數身着華衣的人從孩子的身前走過,但是沒有一個人看這個孩子一眼,這繁華的街道,這些達官貴人自然不會理會與他們毫不相干的人。
如果有人能仔細瞧瞧那個孩子,就會發現他有着清秀的五官,倔犟的眸子沒有流露出絲毫乞討的意味。
八歲的云溪望着人來人往的街道,嘴角浮起與他年齡不符的嘲諷笑容。這個世界,冷暖自知,沒有人會爲不相干的人做任何事,也沒有必要。八歲的云溪早就對生活失去了希望,在兩年前他的母親去世後,他對任何事都不抱希望了。
當然,他也有父親,母親在他未出生便離開了他的父親,至於離開的原因,母親從未跟他說過。他和母親爲了不讓父親找到他們,一直不停地換住處。母親彌留之際,讓他回去父親身邊,但他沒有去。他從未見過他的父親,他也不會原諒他的父親,他一直認爲,若不是父親做了什麼讓母親傷心的事,母親也不會一直躲着父親,導致最後病倒遺憾而終。
入夜,人羣漸漸疏散。云溪已經餓了很久了,但他一直蜷縮在牆角,用嘲諷的眼神望着行人,自始自終,都沒有流露出一絲乞求,小小年紀的他就學會了嘲諷別人。人不過如此,逃不過生老病死,只不過是時間早晚。
他在暈睡過去之前,一直都保持着嘲諷的眼神。
對面酒樓戴着銀色面具的青衣男子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得一旁斟酒的僕從恍了神,酒杯裡的酒都漫出來了。
翌日,云溪睜開眼睛時,他躺在一張舒適的牀上,房間整潔。不知道有多久,他沒有好好地睡一覺了,他有些貪戀牀的味道,但還是坐了起來。他望到一個冷青色的背影坐着,渾身散發攝人心魄的氣場。
“你醒了,應該餓了,下牀喝點粥。”
洛川開口的剎那,身上攝人心魄的氣場都被收回去。
洛川的語氣雖冷淡,卻讓云溪冰冷的心起了一絲暖意,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跟他說過這些話了。云溪下了牀,走到桌子旁,盯着洛川的臉看。很可惜,他看不到洛川的容易,自始自終洛川都一直戴着銀色的面具。
云溪一眼也沒看桌子上那一碗熱騰騰、香噴噴的粥,就算眼前的人救了他,他也不會接受施捨。
洛川同時也望着云溪,似乎將云溪眸中的那股倔犟看透了,眼中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語氣冷淡,“我是洛川,你放心,我不是什麼大善人,我把你帶回來是有目的的。”
對於不知見到過多少僞善的人的云溪來說,眼前這名名爲洛川的年輕男子卻大方承認自己不是大善人並且是帶有目的,倒讓他吃驚不已,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
洛川的坦誠讓云溪對他增添了幾分好感。
“我對你有用處嗎?值得你救?”
儘管對方看起來比他高大年長許多,云溪還是沒有絲毫的畏懼,既然對方救了他,他便一定會報答,他討厭施捨,也討厭不勞而獲。
小小年紀的他,便懂得了如此之多,他忘了,他還是一個孩子,一個八歲的孩子。這樣的年紀,若是在平常人家,恐怕還在母親的懷中睡覺呢。
“你很快就會有用。”
洛川打開了房門,風灌了進來,他踏風離去。
自那之後,云溪便跟在洛川的身旁。
洛川一直沒有告訴他,他的用處是什麼。
洛川只是教他武功,並讓他好好練習。只是因爲洛川說這些東西是他日後辦事不可缺的,他便日夜練習。他只知道,他所做的努力只爲讓這一切不變成施捨。
一年之後,九歲的云溪在練劍,洛川突然出現,把他叫回屋中。
洛川一直站在窗前,依舊是一襲青衣,依舊帶着銀色的面具,依舊是冷淡的語氣,背對着云溪。
云溪注視着洛川的背影,這名救了他的男子,教了他半年的武功後就離開了,半年後,又回來了。云溪知道,他即將施展他的用處……
燦都王宮,管事的宮女姑姑帶着剛進宮的小宮女前往幽軒閣,這些宮女的年齡大都在七歲到十二歲之間。衆位小宮女中有一個身着淺青紗裙的女孩極爲突出,她的容貌和氣質極爲出色,顯得比其他小宮女成熟。
她。他。是云溪。
洛川站在窗前背對云溪,輕啓:“云溪,我不喜歡強迫人,你可以選擇離開,也可以選擇留下來幫我做事。”
云溪再次一驚,一年前對他說救他是有目的的人,在今天卻讓他選擇,云溪自然不會選擇前者,如果選擇了前者,那他這一年來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他選擇了後者。
“選擇後者,就必須要付出代價,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你改變了主意,你現在就可以走,如果你的選擇依舊不變,那麼從明天開始,你就再也不能以真實的面貌示人。”
“不能以真實的面貌示人?”
“對。在有生之年你只能以女子的面貌示人。”
“死了之後?”
“在你臨死前,你便能恢復你本來面目。”
“也就是說,恢復本來的面貌就代表我即將死去。”
很難想象,這些話從一個九歲的孩子口中說出,死亡似乎與生存無異。
“對,考慮好了沒有?若你的選擇不變,那我會在你的身上下一個咒,這個咒在你死之前才能解除。”
一身青衣的洛川緩緩轉過身,日光透過窗戶籠罩在他的身上。儘管此刻他戴着面具,但這不足以抵擋他的氣質,他如同天人般,咫尺天涯,不能褻瀆,但又讓人忍不住想親近。
但是那一刻的云溪沒有勇氣上前,他被攝住了,無法動彈。半晌,他纔開口,“我的選擇不會改變。”
那一身青衣的洛川在云溪的腦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云溪從未想過,後來他鐘愛青色是在這一刻開始的。
云溪醒來時,他已經變成了女孩,洛川告訴他,他的用處便是保護芯陽公主,然後在洛川再次下達命令的時候,他就必須,將芯陽帶到洛川身邊。
於是,他就進宮了。
管事的宮女姑姑將她們帶到幽軒閣,芯陽公主要在她們當中選擇一名貼身侍女。
管事的宮女姑姑帶着小宮女們進了幽軒閣。一路走來,見到的房屋都是莊重肅穆、富麗堂皇。眼前的屋子的裝潢卻是淡雅精緻,讓云溪眼前煥然一新。
而那一抹佇立在窗前的白色更讓他震驚,他以爲那些只有在洛川身上看到的、今生不可能從第二個人身上看到的東西,卻再一次讓他看到了。沒想到他認爲不可能出現的第二個人卻出現了,而且還是一個六歲的女孩。
女孩的下巴微微擡高,若有所思地注視着窗外的天空,從敞開的窗戶灑下來的陽光,爲她柔美的輪廓鍍上了一層光暈,她整個人都籠罩在橘黃色的光芒中。云溪記得那個時候是黃昏。
管事的宮女姑姑上前與女孩交談了幾句話後,她就轉過身來,正面對着小宮女們。
云溪也在這羣小宮女之中,他望得出神了,來不及低下頭,芯陽便轉過頭。於是芯陽看到的畫面就是在衆多位頭壓得低低的小宮女中,一個身着青紗裙的女孩瞪大了雙眼望着她出神了。
也是因爲云溪的注視,芯陽沒有多做思量便選擇了云溪。
直到管事的宮女姑姑帶着其他小宮女離去,云溪還是沒有回過神,定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依舊像那一次一樣沒有勇氣上前,走近那個與洛川有着相同氣場,讓人感覺咫尺天涯又忍不住想親近的六歲女孩。
他沒有勇氣上前,但他想親近的人卻走近了他身邊。
芯陽手中端着一杯茶,臉上掛着微笑走到他身前,將被子遞到他的手中。
他慣性地接過杯子,依舊是愣愣的,眼前給他遞茶杯的公主,一個六歲的女孩,不僅僅沒有公主的架子,也與他所見過的孩子都不同。
洛川的一碗粥,是他今生最難忘的一碗粥;芯陽的這一杯茶,清香甘甜,是他這一生中最難忘的一杯茶。
多年後的云溪才知道這一杯溫暖他心房的茶,是出自六歲的芯陽之手,他更沒想到,他能夠待在芯陽身邊如此之久,讓他更沒想到的是,他會爲了芯陽而違背洛川。
“你叫云溪。”
云溪剛將茶杯中的茶水飲完,芯陽就開口說話。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眼前的女孩又再一次開口,“溪兒,以後就麻煩你了。”
云溪望着芯陽的笑,突然衍生了一種想法,其實一切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差,甚至還有一些幸福,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