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句短斤缺兩的話,無傾在腦子裡轉換一下便聽懂了。當初追殺他的白吳文三家不過是爪牙,而真正的幕後黑手是金氏家族。
“你怎麼和金家結怨了?”聽懂歸聽懂,無傾卻不清楚其中的來龍去脈。她相信自己看中的人,也給予了沐亦絕足夠的尊重,所以她從來沒有命人調查過他,自然對他的過往一無所知。
對於無傾的詢問,沐亦絕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沉默地望着無傾,心中漫上了什麼異樣的情緒。
說不感動是假的,無傾明面上是媚影皇朝的傾王殿下,暗地裡卻是墨焰閣之主,身處於她的位置,不知道有多少心懷不軌的人接近她。但在這種情況下,她卻能這樣毫無芥蒂地信任自己!試問,有誰能辦得到?
“斥城,沐家長子,沐家,金家,生意來往。”深深地看了無傾一眼,沐亦絕終於平復下澎湃的心緒。既然無傾不願意去調查,那就讓他自己說吧。往昔雖然不堪回首,他卻不能因此而隱瞞無傾。
無傾信任他,他不能,也不會讓她失望!
“我是沐家的繼承人,每日便是修煉和學藝。”回憶起過去,沐亦絕的聲音很淡很淡,難得的說了句完整的話,不像平時一樣一個詞一個詞地蹦出來。
無傾也靜下心,慢慢地聽着。
既然作爲嫡長子的繼承人,修煉天賦又是同齡人中的喬楚,沐亦絕自然是家族重點培養的那一個。和所有的世家少主一樣日復一日地修煉,要說有什麼不同,也只有他那份對暗器的癡迷。如果不是金盈的出現,他的一輩子或許就在這樣的日子中度過。
“金盈發難,他們爲了自保,宣佈和我斷絕關係。”說到這裡,沐亦絕的手心緊了緊,卻不再像剛纔看到管家那樣失控。
“這樣的親人,不要也罷!”擡手搭上沐亦絕的肩膀,無傾的聲音柔和了許多,卻是獨有她骨子裡的那一份不羈於世。
兩世孤兒,一世成爲老皇帝的養女,以前她是沒有親人,現在是被寵在手心,她沒有體會過沐亦絕的那種失望和心痛,卻也不難理解。
“是不值得,卻會在意。”沐亦絕的目光有些幽遠,有的事情明明知道,已然下定了決心,卻還是無法放開,否則他剛剛就不會那麼失態了。
“總會有忘掉的那一天,很多事情只要想忘,那就一定忘得掉。”無傾的眼尾似有流光閃過,佛如新月暈開的華霜,妍麗卻冷清刺骨。
時間可以讓你的感情如酒一般,愈久愈綿長甘醇,卻也能將它沖刷地一乾二淨。至於何去何從,一切都取決於自己。
一如她,無論是恨過的,愛過的,一切都似水無痕,一張張想致她於死地的面孔已經逐漸在時間的流逝中變得模糊不清了。
“即使是恨,那也是需要精力的,沒必要爲了那麼點小事委屈自己。”無傾柔若無骨地往牆上一靠,滑過棱脣的話卻是那麼地漫不經心。妖冶的丹鳳眼朦朧着深邃的幽光,卻又莫名地縹緲,往日裡的桀驁不馴浸透了幾分蒼涼。
對着這麼一雙眸瞳,沐亦絕有那麼瞬間的失神。明明只是風華正貌的少年,無傾爲何會露出這樣的神情?就像是……歷經了滄桑,穿越了濃霧看透了世間的種種,輕世傲物,卻獨有一份睿智!
然,繁華落盡,美到了極致!
“無傾,無情,人,如其名。”回過神來,沐亦絕卻仔細地揣摩起無傾的名字來,最後只是提了提嘴角。但因爲常年繃着臉,這個笑容倒是有些僵硬了。
也難怪無傾的修煉速度如飛一般,她靠的不僅僅是天資,更是超越了無數修煉者的精神境界!一個人若是精神境界跟不上,他就算術力充裕了,那也只能一輩子卡在瓶頸上,止步不前。
——即使是恨,那也是需要精力的,沒必要爲了那麼點小事委屈自己。
試問世間有多少人能做到她這樣灑脫肆意?看似輜珠必報,卻永遠不會讓過多的情緒放在心中添堵。
“無情麼,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無傾突然神色一轉,丹鳳眼輕輕地上挑,揚起一個愉悅的弧度,剎那間湊到沐亦絕的眼前,蔥籠的玉指往他的下巴一挑,呵氣如蘭,“亦絕美人,你剛剛可是笑了,嗯?”
雖然笑容很淺很淺,而且僵硬的近似於難看,但沐亦絕可是真真切切地笑了!從她認識這面癱以來,他第一次笑了哎!
看着眼前無傾那張無限放大的臉,沐亦絕的嘴角非常明顯的抽動了幾下。
世人皆說,墨焰閣閣主的喜怒無常,這果然名不虛傳!看看某人,上一刻尚是戲盡紅塵,下一秒便玩世不恭地進行着她的賞美人大業。看吧,就連沐亦絕那張面癱臉都被憾動了……
“禍水!”第n次冰着臉吐嘈無傾,沐亦絕往後退了退,惹不起,他還躲不起麼?!
“哎,亦絕美人,別閃開吶,難道你害羞了?”無傾晶亮的桃花眼中閃爍着頑劣無比的光澤,不得不說,她胡扯的本事越來越強了,這妖孽哪隻眼睛看見沐亦絕的大黑臉變紅了?
咔嚓地一聲,沐亦絕的臉有那麼一瞬間的繃壞,好不容易他才平復下滿腔的情緒,沒把牢騷吐嘈出來,深深地凝望着無傾,他問道:“無傾,你,貴性?”
沐亦絕一問,這下輪到無傾懵了,她奇怪地打量了面癱美人一眼,頗爲驚訝地反問回去:“亦絕美人,難道你不知道?”
從這一世開始她便沒有刻意用男子的形象,更沒有掩飾自己的性別。至於爲什麼依然穿着男式衣袍,不過是因爲那繁瑣的女裝她折騰不來,而且她也早已經習慣了簡便大方的男裝。
更何況,她從來沒有規規矩矩地把頭髮束起來,批頭散發,在性別上應該會更好辨認了!外人或許會被她的種種行爲迷惑,但她身邊的人總不會認錯吧?
沐亦絕淡定地注視着無傾,一句話也不說,眉毛學無傾一樣微微高挑,彷彿在問,他應該知道些什麼?
……無傾額角上突了突,擡手就往額頭上扶去。是她低估了自己,還是高估了她家的面癱美人的智商?
好吧,沐亦絕委實有些冤枉,無傾着實低估自己了那張雌雄難辨的妖孽臉了!她雖然身爲女子,卻從來沒有那份嬌柔。什麼溫柔似水,什麼動人可人,統統都見鬼去!這貨就是一惑世的妖孽!
無傾身邊的人都知道她是女子是事實,但仔細掰掰手指頭算算,哪個不是她直接或是間接告訴的?就算是凰隱,當初在除了她的衣服替她清理傷口時也被她的真身嚇了一跳!
“你,女子?”沐亦絕也不是個笨蛋,根據無傾的反映,他很快便揣摩出了答案。然而,他的語調中第一次出現了不確定。
“難道本座不像?”無傾狹長的眉梢往上揚了揚,反問之間,眉睫便暈染出一片詭譎之色,漫出幾分危險的味道。
“不”字還沒出口,向來對危險比較敏感的沐亦絕就把喉嚨裡的字嚥了下去,跳過了否認的環節直接變成了驚歎:“你竟然,是女子!”
今天沐亦絕臉上出現的表情比以往任何一天都多,無傾卻沒了欣賞的心情。人生最悲催的事情不是被同性看上,而是莫名其妙地成了妖人。也難怪凰隱毫無芥蒂地對着她又親又抱,完全沒有把男女受受不親什麼的放在心上。(此人的思維又往常人難以理解的方向飄去了=0=)
然而,無傾卻忘了,人生最無恥的事情莫過於穿着一身男裝,還頂着一張妖嬈得穿越了性別界限的臉譴責人家認錯了真身!
沐亦絕看着無傾的眼神要多神奇有多神奇,要多驚悚有多多驚悚,墨焰閣閣主是女子,這個消息放出去要繃斷多少人脆弱可憐的小神經?
面癱美人突然間想起,媚都裡的那些公子小姐們天天爲無傾的性別而吵架羣毆,這究竟是爲了毛啊!
打贏了,罵贏了,難道這妖孽就會變性不成?
“亦絕美人,真是不可愛吶!活該被金盈看上強搶回去。”又一次被質疑性別,無傾不爽了,半眯着一雙豔而陸離的丹鳳眼,語氣幽幽,卻怎麼聽都有種幸災樂禍的味道。
下一秒,嘎嘣的一聲,面癱美人的俊臉龜裂。
“哎,還真是讓本座給說準了?”戳中了沐亦絕的痛處,無傾笑得陽光燦爛。剛剛沐亦絕簡單地說了自己的過去,卻是在得罪金氏的那一部分一筆帶過,含糊地不得了,隱約之中似乎還有些尷尬。
能讓面癱美人不願開口說的會是什麼?能讓他尷尬的事情會是什麼?能讓他對金氏產生厭惡憎恨的會是什麼?而金盈最喜歡做的又會是什麼?
當然是關於強搶和被強搶了!
“延頸秀項,皓質呈露,果然是美人如冰,桃花三兩樹吶~”勾着沐亦絕的下巴,無傾笑靨如花,怎麼看都透着一份幸災樂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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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存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