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雲歡聽的怔了怔,說道,“我吩咐買田,卻不想買了這許多,你們可管得過來?”
魯大腳道,“地方確實大了些,可汪世兄弟說,那幾百頃鹽鹼地不用小人管,又買了許多的奴隸進來,這幾個月,已分處築了房子安置,如今也算理出些條理!”
阮雲歡點頭,問道,“我怎麼聽說你們還帶了幾車的東西來?莊子裡哪來的收成?”向三人略一打量,見雖然仍是粗布衣衫,卻也是齊齊整整,瞧起來頗爲厚實,便笑道,“我正想着莊子裡沒有收成,今年你們過不了冬呢,不想倒有棉衣!”
魯大腳忙道,“那般大的莊子,雖說糧食沒有收成,還有旁的呢!”
阮雲歡挑眉,問道,“旁的?”
魯大腳掀了外邊的粗布罩衫,露出內裡碎皮拼的皮襖來,說道,“大小姐不知道,那莊子裡的林子纔是寶地,裡邊有不少的野物。這些時日,小人和項力兄弟又習了捕獵的法子,兩個月下來捕了不少野物,大的皮毛拾奪了,和臘好的野味兒一併帶了來,大小姐和姑娘們雖不稀罕,臘肉嚐個鮮兒,那些皮子做個墊子也是好的。餘下這些邊角料,孩子娘說小人要來見小姐,總不能太不成樣子,便拼補了幾件皮襖。”
白芍奇道,“這倒不曾想到,這皮襖子可比棉襖暖和,還輕軟一些!”
魯大腳笑道,“可不是?如今小人竟守着一處寶地呢!”
紅蓮笑道,“守着寶地,趕明年給我們府裡的丫鬟一人送件上好的狐裘皮襖子可好!”
本是調笑,哪知道魯大腳一點也不爲難,點頭道,“大小姐這裡有多少姑娘,給小人個數,趁着冬天狐子皮毛厚實,回去便捕了來!”
說的幾人笑了起來,白芍向紅蓮啐了一口,說道,“魯大叔別理她,這蹄子就會胡說呢!”
魯大腳向紅蓮瞧了兩眼,嘿嘿的只管笑,卻不接口。
魯二虎見阮雲歡正高興,便躬身道,“大小姐,我們家裡時和爹商議,說那林子大,只靠着捕些野物可惜了,想在裡頭放養些牛羊,又不佔地方,又省人力,不知可行不可行!”
阮雲歡聽着倒是個好法子,點頭道,“這些事我並不懂,你們瞧那莊子如何得利,如何去辦便是,我只要每年有錢糧收,並不管你們如何運籌,有本事你們將自個兒過成了富翁,也是你們的本事!”
魯大腳聽她一口允了,喜道,“如此一來,到明年或者還有羊乳、牛乳供到府上!”
對那莊子的安排卻不便此時說穿,阮雲歡只笑了笑,想着他們大老遠來,恐怕還有旁的事,便轉話問道,“那麼大地方,那麼多人,管着也費心,你若有難處,儘管說來!”
魯大腳說道,“旁的倒也罷了,只是這次買的奴隸,原都是江州、青州一帶的窮苦百姓。江州地貧,往年縱不遭災,他們也存不下什麼錢糧,便有許多人家兒子年長不曾娶妻的。如今賣了身,便有人求到小人跟前,想向大小姐求個恩典!”
阮雲歡倒沒料到會有這種事,微微一愣,說道,“是要我給他們買房媳婦嗎?”
魯大腳連忙搖頭,說道,“又不是有頭臉的奴才,哪裡有和主子要媳婦的道理?只是瞧一同買進的奴隸家中,有些未嫁的女兒,便有人存了求娶的心思,只是都是大小姐的人,大小姐不發話,小人不敢做主!”
阮雲歡聽的笑了起來,說道,“敢情是人家早就瞧上了眼,託你來說情的!”見魯大腳露出一臉憨厚的笑容,便點頭道,“這事你瞧着辦吧,若他們自個兒情願,莊子裡帖上些東西給他們,也算我一點心意!只是要兩廂情願,不許強男霸女!”
魯大腳忙跪倒謝恩,說道,“大小姐恩德,小人替他們給大小姐磕頭。”要知道一個年輕的女奴,轉手賣給富戶做妾,便是不少的銀子,阮雲歡一句話給了旁的奴隸做媳婦,還自個兒往裡帖東西,卻是從來沒有過的。
阮雲歡笑着命他起身,向魯二虎瞧了一眼,說道,“二虎幾人的親事,你們自個兒有瞧得上的,也自個兒做主便是!”
魯二虎一張黑臉漲的通紅,忙跪下道,“我們家受大小姐大恩,二虎還不想此事,好好兒報答大小姐幾年纔是!”
阮雲歡笑道,“這是什麼話?你縱成了親,也一樣是給我辦事!”見他無意,倒也不勉強,轉向魯大腳問道,“莊子裡這些人可好管束?若是不服管束,你可尋項力助你!”
魯大腳回道,“新買的奴隸原是平民,雖然不大懂的規矩,倒都還本份,只有那四家貶爲奴的佃戶……”搖了搖頭,續道,“生了幾回事,項力兄弟說,他們聚在一處不是法子,如今只在莊子裡關着,想向小姐討個主意。”
阮雲歡挑眉,問道,“連項力也治不住嗎?”
魯大腳搖頭,說道,“項力兄弟說,像是什麼人背後竄掇!”
阮雲歡眉端一蹙,略略一思,冷聲道,“這些人既然不得用,守在一起又惹事,你便將青壯男子均綁來帝京,我尋處發落,至於女子……”頓了一頓,說道,“新買的奴隸中,有年長些沒有媳婦,又震得住的,便賞了他們做媳婦罷,餘下幾個婆子,料來也翻不出天來!”
魯大腳聽她瞬間決斷,忙連聲應是。
阮雲歡輕呷了口茶,問道,“是誰和你回來?”
魯大腳忙回,“是孫元兄弟!”
阮雲歡點頭,說道,“你們剛到帝京,先回去安置罷,再有旁的事,明兒我去院子裡!”
魯大腳領命,帶着一兒一女退了出去。
魯大腳剛走,便有小丫鬟進來回道,“前邊常管家傳話,說先夫人的那三家陪房到了,問大小姐是即刻傳見,還是再等等?”
阮雲歡微覺意外,問道,“爲何不帶進後宅來?”
小丫鬟道,“常管家說人多,不好約束,說大小姐若是要見,還是前院好一些!”
阮雲歡皺眉,說道,“不過是三家陪房,能有多少人?”倒也並不爭這些,想了想道,“你和常管家說,讓他尋個清靜些兒的地方,我即刻便去!”
小丫鬟應命退了出去。紅蓮忍不住笑道,“小姐,莫不是這三戶陪房也和魯大腳家一樣,有十幾口子吧?那樣加起來三十幾人,確實也不少!”
阮雲歡一聽,也是想起當初見魯大腳一家的驚訝,忍不住笑了出來,問道,“你們誰和我去瞧瞧?”
紅蓮、墨蘭性子活潑些,搶着道,“我去!我去!”
白芍也笑道,“我也去罷,瞧瞧究竟有多少人?”
青萍正捧着本醫書瞧着,聞言說道,“你們都去,我便守着屋子罷,仔細你們回來找不到家!”
幾個人笑了起來,替阮雲歡更了衣裳,說說笑笑向前院裡去。
剛過了垂花門,便見常青親自在那裡等着。見阮雲歡一行出來,便道,“大小姐,這幾日人來人往的事多人雜,實在沒有什麼地方,那三家陪房,小人命人帶去了西跨院,大小姐千萬莫怪!”西跨院是低等廝僕的住處。
阮雲歡倒也知道他所言是實,又是親自過來,也不難爲他,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了!”轉身向西跨院行來。
西跨院門內,趙承正環抱手臂倚門而立,見阮雲歡進來,忙站直了身子,躬身喚道,“大小姐!”
這一聲喚,立時引起院子裡衆人的注意,呼啦一大羣人跪下,亂紛紛道,“奴才給大小姐請安!”
“見過大小姐!”
“大小姐……”
阮雲歡嚇了一跳,向後退了兩步,望着身前蓬頭垢面,形如乞丐的一羣人,不禁輕吸了一口涼氣,問道,“你……你們均是先夫人的陪房?”
身後白芍三人也看的驚住,墨蘭吶吶道,“天吶,紅蓮姐姐,你個烏鴉嘴……”
當先一人重重磕了三個頭,說道,“回大小姐,奴才蔣發財,原是夫人的陪房,替夫人管着濟寧的莊子,後來夫人不幸故去,莊子有金順子接手,奴才一家仍留在莊子上!”向後指了指,說道,“這個是奴才的婆娘,那些是奴才的崽子們!這些年受着那金順子的盤剝,便險些不能活命,幸好大小姐回來了!”說着便哽了聲音,彷彿要哭了出來。
不知爲何,聽着他的話,阮雲歡心裡突然有一些不舒服,皺了皺眉,只是淡淡哼了一聲,卻沒有接口。
“蔣發財?”身後的紅蓮一聽他的名字,卻笑了出來,向白芍輕聲道,“魯大腳叫大腳,果然有雙大腳,這個叫發財,不知道能不能發財?”
白芍聽她說的繞口令一般,也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此刻另一個人向前爬了半步,磕頭道,“大小姐,奴才萬全,是隴田莊子上的!”
第三個人也向前蹭了蹭,磕頭道,“大小姐,奴才朱壯,先夫人在時,本是管着帝京的莊子,夫人去後,方調去了廣水,那是如今夫人的陪嫁。”
阮雲歡聽着這二人的名字,也是忍不住笑了出來。一個萬全,一個朱壯,倒是全了一個尋常百姓的願望。只是瞧着那一堆黑乎乎的人,卻覺得頭疼,向常青問道,“是莊子裡交糧的管事將他們帶來?可有名冊?”
常青忙道,“是!他們是一同送錢糧年貨過來,有名單在此!”說着將手中三張紙遞了過來。
阮雲歡接過一瞧,心裡又是無奈又是好笑。當真被紅蓮不小心言中,這三戶人家也如魯大腳一家一般,都有八九十來個孩子,這三戶加起來,竟然足足四十餘人。
阮雲歡略一沉吟,一時卻想不出來如何分配,嘆了口氣,說道,“既然回來,先安置下在帝京過個年,待我慢慢安置你們的活計!”轉向趙承道,“你將他們帶去給大虎,瞧那幾處沒有出去的院子能不能安置!”
“是!”趙承領命。
阮雲歡又向蔣發財等人說道,“如今魯大虎總管着府外的雜事,你們這幾日若是衣食有什麼缺的,只管和他說便是!”
見三人齊齊領命,便點頭道,“起來罷!”轉身瞬間,向趙承使個眼色。
趙承會意,微一點頭,才道,“都隨我來罷!”引着蔣、萬、朱三家一同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