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認得?”阮雲歡追問。
“奴婢……奴婢與采薇都是五年前一同從建安侯府過來!”靜香不明所以,只能據實以答。
阮雲歡冷笑一聲,說道,“那便是自小兒的情誼?”
靜香輕輕點頭。
張媽媽再也忍耐不住,喚道,“靜香!”雖然不知道阮雲歡爲何要突然問靜香這些話,但有那紅花在前,卻隱隱感覺到不妥。
靜香被她一喚,一怔之後,擡頭向阮雲歡望來,眼中便已有了些戒備。
阮雲歡一聲冷笑,擡頭盯着張媽媽,冷然道,“怎麼,張媽媽有話要說?若不然,請張媽媽先說?”
兩道冰涼的眸光如兩柄利刃,透體而過,張媽媽渾身一顫,卻仍壯了壯膽子,垂頭道,“大小姐,這靜香年紀小,不懂事,老奴是怕她出言冒犯,衝撞了大小姐!”
“怕她衝撞?”阮雲歡冷笑,說道,“還是怕我問出什麼?”
“不!不!”張媽媽嚇了一跳,忙“噗嗵”跪倒,連聲道,“老奴不敢!”
“不敢?”阮雲歡低喝,斥道,“主子在這裡問話,你一個賤奴屢屢插嘴,是何道理?來人!拖下去,給我掌嘴!”
“是!”旁人不敢動,趙承卻越衆而出,一把擒上張媽媽肩膀就向後拖去。
“住手!”秦氏怒喝,騰的站起,冷笑道,“阮大小姐好大的威風!”
阮雲歡瞧着她,冷冷勾脣,說道,“雲歡倒忘了,這老賤奴是母親的人,或者,她方纔阻止雲歡審問,是母親授意?”
“你……”秦氏臉色陣青陣白,咬牙道,“她不該多嘴,卻也輪不到你打!”
“好!那便先記着!”阮雲歡點頭,向趙承望去一眼,淡淡的道,“將這老賤奴帶遠一些,免得礙事!”
趙承再不等秦氏阻止,拖着張媽媽便向廳門奔去。
張媽媽大急,出門瞬間,大聲喊道,“靜香,你可別糊塗,不能認,什麼都不能認!”
“掌嘴!”阮雲歡厲喝,便聞門外“啪啪”兩聲脆響,伴着張媽媽的慘呼,跟着慘呼變成嗚聲,漸漸遠去。顯然是被堵了嘴,生生拖走。
阮雲歡垂眸,望着眼前嚇的臉色慘白的靜香,淡淡道,“靜香,你是聽張媽媽的什麼都不說,還是好好回話?”
靜香聽到那聲慘叫,已嚇的身子顫抖,聽阮雲歡一問,忙磕頭道,“奴婢回話,絕不敢隱瞞!”
阮雲歡慢慢坐回椅子裡,目光向廳內衆人一掃,仍落在靜香身上,淺淡一笑,問道,“靜香,你進府時多大?”
“奴婢七歲!”靜香驚疑不定,卻不敢不答。
阮雲歡又問,“采薇多大?”
“采薇八歲!”
“來相府之後,你在何處服侍?”
“奴婢分在後園,打理花草!”
“采薇去了何處?”
“采薇同奴婢一道兒,也是打理花草!”
“你是何時跟的二小姐?”
“半年前!”
“是我回府之後?”
“是!”
阮雲歡一句跟着一句,問的卻都是極尋常的事。靜香低聲回話,心裡拼命在想,方纔張媽媽拼着責罰喊出那句話來,似乎要阻止什麼,可是,大小姐問的話,府中許多人都知道,又怎能不答?
而這裡阮一鳴卻一臉深思,定定向阮雲歡凝視。這種時候,這個女兒,是絕對不會說廢話的!
阮雲歡的語氣越發輕鬆,問話之間卻已沒有了停頓,接着問道,“你服侍二小姐之後,與采薇可有來往?”
“有,采薇常來走動!”
“如今采薇還在打理花草?”
“采薇一個月前調到正屋!”
“采薇的事你都知道?”
“是!”
“她家中很是缺錢?”
“是!”
“是你支使她給姨娘下藥?”
“是……”靜香一語出口,驟然擡頭,臉色大變,失聲道,“不,不是!”
阮雲歡冷笑,說道,“藥從你屋中搜出,若不是你,還能有誰?”
二人一問一答,說的均是尋常事,阮雲歡越問越快,問的又是靜香所熟知的事,便也越答越快,哪裡料到她突然問到樊姨娘下藥的事,靜香一句話出口,頓時驚的目瞪口呆。
阮一鳴聞言,頓時怒火中燒,騰的站起,指着靜香喝道,“你說,是受何人指使?”
靜香驚的臉白,連連搖頭,說道,“奴婢沒有……沒有……”
“沒有?”阮雲歡冷笑,起身一步步向她逼近,一字字道,“昨兒夜裡,三更之後,你出去做什麼?”
靜香臉色大變,失聲道,“大小姐如何知道?”一句話出口,已知失言,忙忙閉口。
阮雲歡冷笑,說道,“我知道,自然是有人瞧見,說罷,那個人是誰?”
靜香心中慌亂,連連搖頭道,“不,不!沒有誰……沒有誰……”卻不覺轉頭向門外瞧去一眼。
阮一鳴看的起疑,冷哼一聲,說道,“既不肯招,拉下去動刑,看她硬到幾時?”
靜香渾身顫抖,驚的眼淚落了下來,連連搖頭。
正在這時,但聞院門外一陣吵嚷,小丫鬟疾步奔來,回道,“老爺,外邊有老爺身邊的小廝來,說有急事稟告!”
阮一鳴心中煩躁,喝道,“有什麼急事?讓他進來!”
小丫鬟忙應了一聲退去,片刻果然帶着個小廝進來。小廝一進門,未及跪下見禮,便道,“老爺,不好了,那個叫采薇的丫鬟,一頭撞死了!”
“什麼?”衆人齊齊一驚,盡皆站起身來。
阮一鳴緊趕着問了一句,“死了?”
“是!”小廝躬身回道,“一頭撞在案角上,只喚了聲‘娘’便斷了氣。小五大哥趕着讓奴才進來稟報!”
阮一鳴恨恨咬牙,說道,“走,去瞧瞧!”大步出廳,又向正房奔去。
阮雲歡挑了挑眉,向白芍低聲吩咐幾句,卻帶着紅蓮、青萍二人,命何媽媽押了靜香,趙承提了張媽媽隨後跟去。進了東偏院,但見巧慧白着張臉,傻愣愣的站在花廳門口,而花廳內,鮮血飛濺,一片狼籍。
小五正守在廳內,見阮一鳴等人進來,忙迎出跪倒,俯首道,“是小人不曾看好,請老爺責罰!”
阮一鳴向後喚道,“陸太醫!”
陸太醫點頭,越過衆人直奔花廳,在采薇脖子上一摸,黯然搖頭。
阮一鳴見他神色,知道已經不救,咬了咬牙,說道,“這賤婢原就該死,只是不曾審出主使之人,倒便宜了她!”
阮雲歡挑了挑脣,向小五問道,“好端端的,怎麼她突然就撞死?”從發現藥渣,到攀污青萍,那個采薇分明極力求生,此刻突然撞死,說不出的怪異。
小五搖頭道,“奴才不知,本來好好的,突然大叫一聲,就撞到案上,奴才一時不防,竟來不及阻止!”
阮一鳴咬牙,狠道,“該死的賤婢!”只是人既已死,縱是氣怒也無法可施。
正在這時,但聞一聲厲叫伴着一聲驚呼突然響起,衆人嚇了一跳,齊齊回頭,但見靜香突然掙脫了何媽媽的鉗制,一頭向院子裡的石桌撞去。
阮一鳴大驚,喝道,“攔住她!”
只是事起倉促,衆人都不及反應,靜香已一頭撞上石桌尖角,頓時頭顱崩裂,腦漿橫流,幾個膽小的丫鬟頓時失聲驚叫,跟着暈了過去。
“靜香……”隨後被趙承押進門來的張媽媽一見,失聲厲喊,驟的轉頭望向何媽媽,大聲道,“是你殺了她!是你殺了她!”
何媽媽一怔回過神來,搖頭道,“老爺和大小姐要着落在她的身上尋到主使,我爲何要殺她?何況,莫說我沒有那麼大氣力,縱有,這許多主子在此,豈能容我胡爲?”靜香的自殺,是衆人都瞧見的。
阮雲歡皺眉,說道,“何媽媽,她剛纔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自殺?”
何媽媽搖頭道,“方纔一進院門她便全身發抖,老奴想着一個小姑娘,不曾見過屍體,自然駭怕,哪知道她突然掙脫老奴一頭撞了過去!”
一天之內,這個小院裡先是樊香兒滑胎,跟着連着兩個丫鬟撞死,一時間,空氣裡瀰漫着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兒,便是大白天也覺得陰森恐怖。
所有的人都驚的呆住,卻聞巧慧突然“啊”的一聲尖叫,雙手抱頭蹲了下去,尖聲叫道,“二小姐,是二小姐!”
“你說什麼?”阮一鳴臉色驟變。
巧慧搖頭,哭道,“是二小姐,不知道說了什麼,她才撞死!一定是二小姐!”
“你胡說什麼?”秦氏厲喝,指着她道,“這個賤婢瘋了,將她拉下去!”幾個媽媽聞命,上前一捂巧慧的嘴,將她拖出院子。
阮雲歡低頭,心裡不禁暗暗冷笑。方纔采薇攀污青萍,所有人的目光便都投到她阮雲歡身上,如今在靜香屋裡搜出藥來,又有巧慧說出阮雲樂,竟然就這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是……采薇既死,已難審出實情,便擡頭向老夫人望去一眼。
老夫人終究是見過些世面,眼見兩個丫頭橫死,臉上卻神色不動,嘆了口氣,擺手道,“人死萬事休,事已至此,罷了!”搖了搖頭,扶着羅媽媽的手向外去,一邊道,“都散了罷!”
剛走到門口,卻與剛剛趕來的阮一鶴夫婦撞個正着。阮一鶴一眼瞧見廳內廳外飛濺的鮮血和兩具屍體,不禁大吃一驚,一把將老夫人扶住,問道,“母親,出了何事?”
老夫人滿臉蕭瑟,失神道,“好好的一個男胎,沒了!”兩個丫鬟只是奴才,那個胎兒纔是大事。
今日一早,阮一鶴陪祝氏回孃家,剛剛回府便聞說府中出事,眼見這等場面,只驚的心頭直跳,扶着老夫人道,“母親先回去歇着罷,這裡有大哥!”向身後的祝氏道,“你去瞧瞧,看能幫上什麼?”
老夫人停步,回頭向阮一鳴道,“小產的房子不祥,爺們兒就別進去了,有她們妯娌處置,還有云歡,一個姑娘家家,走罷!”
“是,祖母!”阮雲歡應了一聲,上前扶住老夫人另一側,一同出門,竟沒有人再去問一句樊香兒。
屋子裡樊香兒剛剛醒來,聽到院子裡的話語,一陣氣恨交加,忍不住痛哭出聲。其實,她心裡早就清楚,不管是老夫人還是阮一鳴,在意的只是她的肚子。只是如今孩子沒了,現實血淋淋的展在眼前,仍然刺的她痛楚難當。
阮一鳴聞着沖鼻的血腥氣,聽着樊香兒的痛哭,心中頓感煩悶,匆匆吩咐管家常青清理屍體,親自送了陸太醫出府,這才轉身向紫竹苑來給老夫人問安壓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