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舞銀蛇,原馳蠟象。
銀白大地,浩蕩的隊伍迤邐而行。極目處,前邊隱約可見御駕的華蓋,向後望去,卻見黑黑一線,不見邊際。白芍探頭向窗外張望,不禁咋舌,說道,“小姐,今年伴駕的人似乎多了許多!”
阮雲歡點頭,嘆道,“蒼遼國要和親,此次隨行的均是各大世家、四品以上官員的千金、公子,名爲狩獵,怕是皇上要從其中挑選和親的人選。”
白芍點頭,輕籲一口氣,笑道,“可見早些指婚有早些指婚的好處,小姐去年避開了昔久國王子,這一次更是不用擔心會被選中。”
阮雲歡“嗤”的一笑,想想去年申屠傑來帝京,爲了和親,有三位名門千金先後被封爲公主,最終一死一傷,一個遠嫁,還不知結果如何,不禁心中暗歎。
走出一片羣山,眼前景色漸漸開闊,但見銀白大地無邊無際,漸漸與藍天相接,蒼茫一線。
正午打尖,內務府早已命人在空地上搭好各大王府的棚帳。阮雲歡扶着白芍的手下車,但覺一股涼風撲面而來,深深吸了口氣,清冷的空氣中伴着清新的泥土芬芳,雖冷,卻也爽利,向那棚帳瞧了一眼,搖頭道,“悶了半日,我們外頭走走罷!”
白芍連應,說道,“那便一會兒回來再用膳罷!”跟着阮雲歡行去,一邊揚聲吩咐紅蓮等人棚帳裡安置膳食。
阮雲歡側頭見白飛垂手立在車畔,心中念頭一動,便喚道,“白飛,你一同來!”
自從出城,白飛見她時時召喚,實不知何處做錯,只得隨後跟來。阮雲歡也不揀路,越過喧鬧人羣,踏着積雪向遠處慢慢而行。
白飛隨在白芍身後,亦步亦趨跟着。眼見離人羣漸遠,忍不住喚道,“王妃……”
阮雲歡停住,慢慢轉身向他回望,淡淡問道,“白飛,你想做什麼?”
“什麼?”白飛吃了一驚,擡頭向她迎視。
阮雲歡微勾了勾脣,說道,“不錯,太子是寧王出賣,白家也是寧王命人所抄,只是,依你之力,可能動得了寧王?”
白飛見自己那片刻的心思竟然早已被她看穿,不禁微微色變,咬了咬脣,慢慢跪倒,俯首道,“王妃明鑑,我……小人並不……並不曾想動寧王!”
“沒有嗎?”阮雲歡淡笑,語氣變的輕漫,淡淡道,“有沒有,只有你自個兒知道,只是,你要記得王府裡那幾十口子人,若是鬧出事來,齊王府未必保得住他們!”
白飛身子一震,挺直的背脊頓時彎了下去,顫聲道,“王妃……”
阮雲歡見他眸光瞬間黯淡,不由輕輕一嘆,輕聲道,“我知道你心裡不甘,只是,如今你要骨氣,要氣節,或逞一時匹夫之勇,都沒有用,人只有活着纔有希望,明白嗎?”
白飛神情變喚,默然良久,才低聲道,“是!小人知道!若要報仇,必要一擊即中,若不然,只能隱忍。”
阮雲歡見他想的明白,輕輕鬆了口氣,正要吩咐回去,卻見一個小太監拔步向這裡奔來,便低聲道,“方纔的話,你自個兒記得便是!”
“是!”白飛應命。
小太監奔到近前,單膝跪倒,說道,“奴才見過齊王妃!”
阮雲歡點頭,說道,“公公免禮,可有什麼事嗎?”
小太監起身,躬身道,“王妃,皇上命王妃前去伴駕!”
“哦?”阮雲歡微詫,擡頭向官道上望時,恰見阮雲樂自五皇子的棚帳中出來,帶着幾個丫鬟隨着太監向前行去。心知是皇帝召了二人同時覲見,便點頭道,“有勞公公!”轉向白飛,說道,“這幾日你隨侍在我左右,不許再行差踏錯半步,知道了麼!”語氣極爲嚴厲。
白飛知道她此話是說給小太監聽的,便恭恭敬敬磕頭,說道,“小人知道!”
阮雲歡點頭,說道,“你且回罷!”又轉向小太監道,“有勞公公引路!”帶着白芍,隨着小太監向御駕歇腳處行去。
進入御帳,阮雲歡但見皇帝居中而坐,左首陳賢妃相陪,在二人之下,左首端王淳于順、寧王淳于康、齊王淳于信、五皇子淳于昌、六皇子淳于堅依次而坐,而阮雲樂也已坐在右首次席。
皇帝見阮雲歡進帳,笑道,“怎麼睿敏這會兒來的遲了?難不成是不想瞧見齊王?”
阮雲歡抿脣,上前婷婷拜倒,說道,“睿敏見過皇上!”
“還叫皇上?”皇帝揚眉。
阮雲歡忙道,“睿敏失言,父皇莫怪!”說着磕下頭去。
皇帝大笑,說道,“不想睿敏也有說錯話的時候,你們說,如何罰她?”
端王聞問,笑道,“自從睿敏郡主指婚之後,我們少了許多耳福,若不然,再撫琴一曲?”
淳于堅搶着道,“怎麼沒有?去歲申屠傑來朝,雲歡還曾撫過一曲,還吹過簫!”
寧王笑指他道,“父皇,瞧瞧,錯的可不只是齊王妃呢!”
皇帝也笑,說道,“她大婚之前便與你們熟識,也難怪一下子改不過口來!”向阮雲歡道,“方纔去了何處,這許久纔來?”
阮雲歡俯身回道,“回父皇,睿敏見那積雪白的透亮,又極深,一時貪玩,便走的遠了些!”
皇帝點頭,說道,“嗯,今年倒是好大的雪!”擡手命阮雲歡起身,說道,“坐罷,你大婚之後,還不曾好好兒說過話!”轉向淳于信道,“睿敏性子野,如今既是你的王妃,便管着她些,這大雪天亂跑,仔細有個好歹!”
淳于信微微一笑,說道,“父皇說的是!”擡眸向阮雲歡一望,抿脣不語。
淳于昌自從阮雲歡進門,一雙眸子便盡數落在她的身上,此刻見她和阮雲樂並坐,眸光便在二人身上輪番掃過,心中暗暗比對二人身形相貌。若論五官齊整,自然是齊王妃越加清麗,而阮雲樂卻我了一份難以忽視的槐麗。
而兩人的肌膚……
淳于昌微微挑眉,但見齊王妃細緻白嫩,雙頰微現紅暈,端的是十分誘人。而阮雲樂,在那細緻上,更是添了幾份水潤光潔,其細嫩處,卻又不是齊王妃可比。
目光在阮雲樂身上一轉,五殿下想到那衣衫下不可思議的觸感,頓時心頭一跳,忙轉過頭去。
那裡皇帝瞧着二人,轉向端王、寧王道,“所謂齊家、治國、平天下,如今老四、老五也已大婚,你二人身爲兄長,也該早日立正妃纔是,總這麼荒着,你們的母妃豈不是心焦?”
端王淳于順微微一笑,俯首道,“父皇,如今吏部正在加緊整治,兒臣待忙過這陣子再說罷!”
皇帝啞然失笑,說道,“不管吏部時,也不見你爲了此事上心!”
寧王卻笑道,“父皇說的是,兒臣聽命父皇母妃便是!”
皇帝側頭瞧他一眼,微微點頭,卻望向六皇子淳于堅,說道,“老六雖說不急着大婚,可是過了年你也十六了,聞說宮裡幾次派了人,你都將人送了出來,怎麼?要學你四哥不近女色,非得朕親自塞一個給你才成?”
阮雲歡聞言,微微揚眉,向淳于信望去。恰淳于信也轉頭望來,二人四目交投,阮雲歡抿脣一笑,反倒是淳于信微顯窘迫。
淳于堅聞言,臉漲的通紅,扭捏道,“父皇,兒臣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皇帝挑眉。
淳于堅憋了半響,才吶吶道,“那些宮女,兒臣都不曾說過話,平白的給兒臣侍寢,可不知有多彆扭!”
皇帝一怔,忍不住哈哈大笑,說道,“不過是侍寢,要你說什麼話兒?”微微點了點頭,說道,“這樣也好,日後給你選的皇子妃若是身份太高,這些宮女反而沒處發落!”
這話一出,在場衆人均是一驚。
皇帝這是要將蒼遼公主嫁給六皇子?
淳于堅大急,喚道,“父皇……”
話還沒有出口,卻聞寧王淳于康笑道,“父皇,兒臣聞說蒼遼公主年方十六,與六弟倒堪匹配!”
“十六?”陳賢妃揚眉,說道,“較老六還大一歲啊!”
“父皇!”淳于堅接口,說道,“長幼有序,兒臣豈能越過兩位皇兄頭裡?依兒臣之見,這蒼遼公主配二哥纔是最好!”
“爲何?”皇帝含笑而視。
淳于堅道,“蒼遼國主一片誠意,公主來歸,自然是配我大鄴最尊貴的皇子,才更顯誠意。如今我們兄弟,以二哥、四哥、五哥最高,可是莫說四哥、五哥已經大婚,便是沒有,也要以二哥爲長,自然是指給二哥!”
端王淳于順好笑,說道,“六弟,父皇說你,你怎麼說到二哥頭上,二哥可不曾惹你!”
“二哥說什麼話,六弟分明是向着二哥!”淳于堅含笑。
皇帝垂目,淡淡道,“都是朕的兒子,哪個又比哪個身份高些?”
淳于堅一驚,自知失言,連忙閉嘴。
淳于順聞出皇帝的不悅,心頭一窒,微微抿脣,俯首道,“父皇說的是!”
皇帝點頭,目光向阮雲歡一掃,說道,“睿敏丫頭,你一向聰慧,如今倒說說,這蒼遼公主,要指給誰最好?”
阮雲歡不料他問到自己頭上,眉端微微一挑,起身拜倒,說道,“睿敏不敢妄議朝政!”
又打馬虎眼!
皇帝揚眉,擺手道,“雖說是國事,卻也是家事,如今你已是齊王妃,這家事說說自個兒的想法,也無不可!”
“家事?”阮雲歡微微抿脣,俯首道,“回父皇,睿敏雖不曾見過蒼遼國國書,但幾位皇子既然互讓,想必是不曾指定和親和選,如此一來……是不是便未必非要嫁給皇子?”
淳于堅奇道,“不嫁給皇子?如今皇室中,除我們兄弟,便只有小皇叔一人,可是小皇叔已有世子妃,豈能再娶蒼遼公主?”
阮雲歡抿脣,擡頭向皇帝一望,便不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