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嬤嬤一驚,俯拜於地,說道,“老奴有罪,卻不敢欺君!”
皇帝冷笑,說道,“兩位郡主下轎歇息,自有隨侍女官跟着,若果然出錯,豈是你一個人擔得下的?如今你急着認罪,自然是心裡有鬼!說!是誰指使你?”
一聲低喝,令江嬤嬤身子一顫,忙連連磕頭,說道,“皇上明鑑,實是老奴無心之失,無人指使!”
皇帝冷道,“無心之失?若果然無人指使,隨在兩位郡主身邊的女官,一樣有罪!”
江嬤嬤身後的兩名女官身子一震,也跟着磕頭,連聲道,“奴婢有罪,請皇上發落!”
皇帝冷冷的掃過三人,向淳于昌道,“老五,你那邊的嬤嬤和隨侍女官何在?”
淳于昌向上行禮,大聲回道,“回父皇,那嬤嬤和隨侍女官已綁在宮門之外,等候父皇傳召!”
皇帝微不可見的挑了挑眉,點頭道,“命人帶進來!”
早有身畔太監聞命,趕着前去傳令。隔了片刻,但見淳于昌宮裡的幾個太監將人押了上來。
鄭嬤嬤一進殿,便“噗嗵”跪倒,連連磕頭,說道,“皇上,老奴有罪,請皇上發落!”
“又一個認罪的!”皇帝冷哼,說道,“你有何罪,說來聽聽!”
鄭嬤嬤道,“老奴奉旨侍奉睿敏郡主,教導睿敏郡主宮中規矩,一路指引大婚,哪知道……哪知道中途竟將郡主丟了,老奴有失責之罪!”
皇帝定定望着她,說道,“昨日,你可知何時丟了郡主?”
鄭嬤嬤磕頭道,“老奴細細想過,從相府到太廟,再從太廟折回宮裡,這一路上唯有出太廟時有百姓恭賀,亂了一些,旁處並無不妥!”
皇帝挑眉,說道,“你是說,在太廟前便已將人弄錯?”
除兩位皇家新婦之外,旁的女子不能隨意進入太廟,兩位新人是由太監扶入太廟,也是由太監送出,鄭嬤嬤這話,是要將罪責推到太監身上?
皇帝心思剛轉,卻見鄭嬤嬤搖頭,說道,“太廟前雖然亂了些,但郡主上轎後,老奴生恐郡主一番叩拜花了妝容,還替郡主整過妝,斷斷不會錯的!”
皇帝濃眉一挑,問道,“那是何時出錯?”
鄭嬤嬤微微一窒,目光便向阮雲樂瞟去,吶吶道,“這……這……此話說來冒犯天聽,老奴不敢!”
“無防,說!”皇帝皺眉。
“是!”鄭嬤嬤磕頭,想了想,才道,“昨日眼見快到齊王府,不知爲何,福寧郡主突然嚷肚子疼,說……說……說要……說要如廁。”
衆人聽她說的直白,都是不禁皺眉,阮雲樂那等事大庭廣衆之下被人一說再說,一張小臉羞的如要滴出血來,低俯着頭,再不敢擡起。
皇帝倒是微曬,問道,“隨後如何?”
鄭嬤嬤道,“老奴見兩位姑姑扶福寧郡主下轎,郡主疼的身子都直不起來,怕是要許久才能走,生怕睿敏郡主在轎子裡氣悶,便也請睿敏郡主下轎透透氣。”
皇帝點頭,問道,“兩位郡主下轎,可曾有旁的事發生?”
鄭嬤嬤側頭想了想,說道,“睿敏郡主只在帳幔裡坐了片刻,福寧郡主扶入裡頭,並無什麼異樣,出來的時候……出來的時候……”似乎想到什麼,眸子驟然一亮,一手在地上一拍,說道,“是了!是了!出來時,福寧郡主腳步虛軟,摔倒時撞上睿敏郡主,老奴們急着去扶,又聞外頭催促,說怕誤了吉時,怕是在那個時候將兩位郡主弄錯!”
皇帝眸光掃過阮雲樂,問道,“可有此事?”
阮雲樂強忍羞窘,點頭回道,“是!臣女……臣女那時確實……確實腿軟,曾……曾與……曾與睿敏郡主撞……撞在一處!”聞嬤嬤和女官均不提她曾脫去嫁衣一節,她自己也羞於啓齒。
皇帝點頭,說道,“縱然那時旁人將你們弄錯,但轎子未動,你們從哪裡下的轎子竟然不知?”
阮雲樂低聲道,“臣女身子不適,不曾留意!”
皇帝眸光掃向阮雲歡,淡淡道,“睿敏郡主聰慧睿智,也不會不曾留意罷?”聲音裡,已帶上一些清冷。
阮雲歡微微擡眸,說道,“若是平日,臣女豈會不知?只是那一撞,臣女額頭磕在木柱上,其時頭腦昏暈,便連道路也瞧不清楚,更莫論花轎!”說着慢慢擡頭,雙手高舉,托起頭上的朝冠,果然見左額角上有一片淡淡的瘀青。
皇帝倒是沒有料到,揚眉道,“這麼巧?你磕了額頭,爲何不說?”
阮雲歡道,“睿敏聞帳幔外康總管催促,生恐誤了吉時,更何況些許碰撞罷了,又何必大驚小怪,便隱下未說!”
皇帝聽她說的滴水不漏,一時倒尋不到錯處,側頭瞧了瞧默然跪立的淳于信,卻總覺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但是,若說是淳于信因爲癡戀阮雲歡,竟然敢冒欺君之罪設下調包計,可是淳于昌和阮雲樂也一樣行房。看兩位郡主的情形,還要以那二人激烈一些。
難道……
皇帝眉峰微攏,又再望向阮雲樂。
事情皆由她要下轎而起,難道,竟然是她一手安排?卻從不知道,這位阮二小姐有這樣的心機!
張嘴要問,卻又暗暗搖頭。
不對!
當初要給兩位皇子指婚,可是數人替阮雲樂相求,要嫁齊王,如今又怎會設計嫁給五皇子?
或者……
齊王出征半年,她見不到人,便有了貳心?
皇帝左思右想,只覺此事撲朔迷離,真真假假,竟然一時無法看透。可要說全是巧合,他淳于弘仁一生見過多少大小爭鬥,又豈會相信?
那裡陳賢妃見審不出個所以然來,不禁焦灼,向緊跪在嬤嬤身後的女官指道,“你們一共六人,兩位郡主撞在一處,有一兩人弄錯也倒罷了,豈有六個人全部弄錯的?”
四名女官齊齊伏身,說道,“奴婢照護不周,請皇上、娘娘降罪!”心裡卻都暗暗叫苦。兩個心中稀哩糊塗,只覺兩位皇子同時成親,令她們遭此無妄之災。
另兩個卻心中明白,昨日嫁衣調換,必是阮雲歡串通兩位嬤嬤做的手腳,只是昨日發覺二人嫁衣穿錯便匿下不說,如今說出來,一樣有罪不說,還要牽扯上更多的人。
更何況,高高在上的皇上惹不起,前邊的齊王殿下和五殿下又是她們小小女官惹得起的?爲今之計,也只能跟着兩位嬤嬤打馬虎眼,但求共擔之下,罪責能小一些!
陳賢妃見這四人也是一口咬定,心中更是煩亂,咬牙道,“雖說無心,但如此過錯豈能不罰?”
皇帝點頭,說道,“來人……”
話剛出口,但聞殿外太監尖銳的聲音回道,“太后千歲駕到!”
皇帝一怔,與陳賢妃對視一眼,只得起身相迎。
邵太后扶着太監進殿,一眼見跪着滿地的人,不由揚眉,說道,“今兒說是兩個新孫媳婦進宮,哀家一早起來等着,怎麼先來了這裡?”
皇帝忙迎了上去,一手扶住,說道,“母后,這裡原出了些事端,待一會兒處置妥了,自然命他們前去磕頭,母后怎麼自個兒過來了?”
邵太后挑眉,問道,“這剛剛大婚,能出什麼事兒?”由他扶着在首位坐下,向滿地跪着的人一望。
皇帝無法,只得約略將事情原委說了一回。邵太后點頭,向下一指,說道,“你們兩個,擡頭讓哀家瞧瞧!”
姐妹二人聞言,均輕聲應道,“是!”身子直起,微微擡頭,擡眸向邵太后一望,便又垂下。
邵太后細細一望,點頭道,“阮相生的好女兒,都是這般標緻,嗯!嗯!不錯!不錯!”
皇帝啼笑皆非。敢情太后來此是急着瞧孫媳婦兒的,壓根沒將方纔自己說的事兒放在心上。
邵太后瞧了一回,向阮雲歡問道,“你便是睿敏郡主?”
阮雲歡磕頭,回道,“是!臣女正是睿敏!”
“哎!”邵太后不悅皺眉,說道,“昨日大婚,雖然還未詔封,你也已是哀家的孫媳婦兒,怎麼還自稱臣女?莫不是對……”手指在淳于信和淳于昌之間晃了幾回,最後指定淳于信,說道,“莫不是對齊王不滿,不願做哀家的孫媳婦兒?”
阮雲歡忙俯首拜倒,說道,“睿敏不敢,睿敏惶恐!”
“你呢?”邵太后又再望向阮雲樂,問道,“你對五殿下可有不滿?”
阮雲樂臉色微白,又哪裡敢說半個不字,只得低聲道,“福寧不敢!”
“那便是了!”邵太后一拍案几,轉向皇帝道,“嫡親的兄弟二人,迎娶姐妹二人,還是同時成親,何等的喜事?如今錯便錯了,難不成大喜的日子你便要喊打喊殺?那他們又如何?又不是穿錯了衣裳,還換回來不成?橫豎哀家兩個孫兒均是人中之龍,阮家的兩個女兒皆是美貌不凡,姐姐配哥哥,弟弟娶妹妹,我瞧着挺好!”
“母后!”皇帝啞然,不禁苦笑道,“兒子下旨指婚,如今卻……豈不是令人笑話?”
“笑話?”邵太后冷笑,揚眉道,“天家的事,縱然錯出天來,誰敢笑話?”只這一句話,一個六旬老婦,頓時顯出些凌利氣勢。
阮雲歡微微揚眉,心中暗贊。爲何上一世竟不知道,這老太后竟然也是個人物!
皇帝終究是九五之尊,聞邵太后一言,胸中傲然之氣暗生,暗道,“是啊,如今兩位郡主上錯花轎,處置一干奴才容易,可我兩個皇兒與兩位郡主也分別有了瓜葛,又要如何處置?難不成,就爲了旁人議論,毀我一對皇兒?”
轉念更想到太子的慘死,不禁心底微微一嘆,躬身道,“兒子謹遵懿旨!”
這話一出,淳于昌、阮雲樂臉上變色不提,阮雲歡卻險些笑出聲來。這個皇帝,當真是個老狐狸,先前他聖旨賜婚,斷不能出爾反爾,如今說是太后懿旨,自然可將前邊的聖旨抹去,還要被人稱個“孝”字。
邵太后也不覺笑起,擡頭瞧他一眼,笑道,“好罷,懿旨便懿旨,傳旨,封睿敏郡主爲齊王妃,福寧郡主爲五皇子妃!”
“是!”皇帝應命,轉身向下說道,“怎麼,你們不曾聽到?”
階下衆人一聽,忙齊齊俯身拜倒,說道,“謹遵太后懿旨!”
淳于信待衆人起身,當先向太后行禮,說道,“皇孫見過皇祖母,祝皇祖母福壽康寧!”
阮雲歡也跟着轉身,說道,“睿敏拜見皇祖母,祝皇祖母松鶴常青!”說完,跟着淳于信三跪九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