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演習

清晨的朝陽,蒸散了夜間的雨露,晨曦映照在河面上一片金光粼粼,美得幾令人陶醉。清新的空氣中,瀰漫着夾雜着些帶着露水氣息的植物芬芳。大草原在那團不可覺察的薄霧中隨風搖曳着,草葉上的露珠在空中閃落着,映着陽光炫出奪目的光彩。

突然,這份清晨的寧靜卻隨着一陣腳步打破了,在半人高的草叢中,三五成羣的人們迅速穿過了,人們腳上的硬底靴踩在草葉上,只使得那露珠不斷的抖落着。而在這寧靜被打破之時,人羣迅速“消失”於草原上,就像從不曾存在似的。

將一式機槍用連接栓固定於三腳架上,操作着機槍時那鋼製槍身的那種冰涼的觸感和那股淡淡的槍油味,只使得李謂林的精神瞬間清醒起來,作爲一名機槍射手,他甚至還沒有完成培訓——所謂的培訓,實際上只是教會他們操作機槍,至於機槍的戰術,嗯,仍在研究之中。

依在半人高的草叢中,透過草地的梢頭,凝視着這寧靜的大草原,李謂林知道,也許很快,眼前的這片草原就會變成人間地獄,火焰將會吞噬這片綠色。

“李班長、李班長……”

一個有些緊張的嗓音打斷了李謂林的思緒,他回過去看去,是營長的傳令兵,他的臉上還帶着些雀斑,他叫什麼來着?

“營長問你怎麼樣?到時候這邊可全靠你那!”

年少的傳令兵在說話的時候,不無羨慕的盯着那泛着幽藍金屬光澤的槍身,在早前的射擊中,那連續不斷的槍聲驚呆了所有人,身邊能有一架機槍,對於每一個戰士來說,都是莫大的鼓舞。

“讓營長放心吧……”

拍了拍機槍沉穩的金屬槍身,又刻意用手指點了下左側的那個百發彈鼓,李謂林笑着說道。

“水缸裡抓魚,跑不了!到時候,只要子彈沒打完,他們就別想從咱眼前過……”

自信的言語源自於對武器當然更多的是對平時訓練的信任,自信的話語換來的是一陣得意的笑容,機槍班戰士們的歡笑聲換來的是整個陣地上的輕鬆,似乎對於他們來這只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清晨。

當草原上的戰士們用自信的笑聲迎接着清晨時,遠在十數公里外的一片山丘上,披掛着插滿枝葉、草枝的僞裝網的帳蓬內,這會的氣氛卻顯得有些緊張,野戰電話發出的刺耳的鈴聲不斷的在帳蓬內迴響着,參謀軍官和通訊兵來回走動着。

在帳蓬外僞裝網的下方,大型沙盤邊擠站着幾十名參謀軍官,不過他們的衣領處卻出人意料的沒有軍銜,而只是兩片紅色無銜領銜,那是學兵銜。因建軍時間短,且建軍早於正規軍事教育,爲此,無論是當年的講武堂,亦或是現在的瀋陽陸軍軍官學校,除去年年新招的軍官生外,每年都有大量的軍官“回爐”重訓。

而按陸軍學校的規定,無論軍銜高低進陸軍學校培訓,都必須摘去軍銜,享受如普通學兵一般的待遇,唯一的不同就是沒有學長們嚴厲的訓斥以及戲弄。

此時這些軍銜相同,年歲相仿的青年軍官擠在沙盤前,不停的討論着沙盤上雙方的得失,這是一場演習,對於東北軍而言。演習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物,從連排於營地周邊每週進行兩次的戰術演習,到師團級的對抗演習,演習可以說早已經滲透到了東北軍的方方面面。

而更爲重要的一點是,在演習中參演各方都是毫不留情的用盡一切辦法以圖重創對方,這既是團隊的榮譽所至,同樣也是因爲各級軍官的晉升在平時是與演習相掛勾的。

當山丘下的兩個步兵團扮演的紅軍藍軍進行着對抗的時候,在山丘上的軍官生組成的參謀團,同樣在進行着他們的參謀演習。而與此同時一旁的幾名穿着德軍軍裝的德國教官,卻是神情肅然的注視着眼前的這一切,並不時的從翻譯的口中獲知他們擬定的進攻或防禦計劃,那眉頭卻又不時的緊皺着,但是無論是皺眉也好,揚眉也罷,總是稍閃即逝,今天的主演是他們,今天的演習是中級指揮官研修班的畢業典禮。山丘下方已經完全展開防禦或進攻態勢的兩個團近六千餘人部隊,則是檢驗他們學習成果的的“棋子”。

一直以來,儘管表面上東北軍戰鬥力頗強,堪稱國內第一,即便是西洋軍官的評測中,東北軍同樣也是一支戰鬥力頗強的現代化軍官。但是隻有了解東北軍的人才知道,東北軍最大的軟肋在於軍官,尤其是中高級指揮官的嚴重不足,甚至可以說,完全沒有合格的中高級指揮官,即便是如商德全等人,以西方的眼光來看,至多也就是營長水平。至於其它的團營連長,雖大都曾於講武堂進修,但半年或數月的進修,不過只是令其初具基本指揮才能。

可就是這麼一支軍隊,卻憑藉着基層官兵良好的訓練,在“東北戰役”期間,以少勝多將被視爲“帝國掣柱”的淮軍陸師精銳打的落花流水,更是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橫掃關東,全無敵手。

儘管“輝煌”如此,但在駐朝新軍編遣爲東北軍後,其並不沒有停下腳步,而是認真反思了戰爭期間的不足,什麼各級指揮官的能力欠缺,什麼部隊間的配合不默契,什麼部隊主動性不強等等諸如此類的問題,最終都被歸於一個問題——軍官素質低下。

爲此大規模的指揮官研修便被擺上了議程,而與講武堂時期的三個月至半年的軍官進修不同,研修班的培訓時間長達十個月,因其完全沒有假期的關係,所以其幾乎不遜於再上一年的軍校。

“先生們!”

就在防禦方案完成制定之後,看着信心十足的學員們,作爲陸軍軍校教官團團長的梅克爾少校,看着那些青年軍官們,沉聲反問道。

“普法戰爭德國勝利,靠的是人多嗎?”

如果同樣作爲陸軍學校教官的東條英教聽到這句話,他的眉頭或許會微微一跳,當年在陸軍大學時,當時尚爲少校的梅克爾,也曾向他們提出相同的問題。

“不是,是指揮官的能力!”

話聲微揚,梅克爾上校盯視着面的這些軍官,儘管他們制定的防禦計劃依然存在着不少漏洞,但相比於進校之前,他們卻已經初步掌握了戰爭指揮這門藝術,所欠缺只是經驗,與那麼一點靈性——他們的計劃制定的可以用呆板來形容,完全是亦步亦趨的以教科書爲範本制定防禦計劃。

當然,梅克爾上校並不會說什麼,對於這些指揮能力欠佳的軍官們來說,這或許是避免失誤的一種保障,而最終他們會在一次次演習甚至戰爭中成長起來,尤其是前者,對於這些軍官來說,幾乎每一次進行師團級演習,都是一堂生動的戰術課。

掌握這一切只是時間問題,

“今天則是瀋陽陸軍學校中級指揮官研修班的畢業禮,今天你們的表現將直接關係到你們個人的前途。但是……”

話音稍頓,梅克爾上校凝視着面前的學生們,用極爲認真的話語說道。

“而你們未來的表現,又將直接決定國家的命運,先生們!”

此時梅克爾的語氣顯得極爲凝重,作爲陸軍軍官學校的教官團長,他非常清楚東北軍的優點,相比于軍官,東北軍的士兵卻都接受過嚴格且良好的訓練,而作爲軍中骨幹的士官,也大都曾進考進士官學校進行三至六個月的士官培訓,至於年青的基層尉級軍官,也都曾於軍校接受的嚴格的培訓。

也正因如此,東北軍的基層部隊在戰鬥時都可以按照戰術戰鬥原則作戰,一絲不亂,令敵軍不易有機可乘。但這種情況卻於團級“嘎然而止”——因中高級指揮官指揮能力的不足,使得其在師團指揮指揮中,總會暴露諸多的問題,所幸的是他們尚知自身的不足,在基本原則上很少發生重大錯過,雖說經驗不足而且年青,但做起事來卻大都能夠腳踏實地,一絲不苟,這些都是他們的長處。

可長處總歸只是長外,雖說那些自知指揮能力不足、經驗不足的中高級指揮官,在制定作戰計劃時,總能做到腳踏實地,一絲不苟,但這同樣也帶來了另一個問題——戰術過於教條化,就像他們現在制定的防禦方案一樣,完全是按照教科書實施,如果是同清國內部的敵人作戰沒有任何問題,甚至他們可以用自己的基層部隊就能擊潰清軍,但是如果碰到經驗十足的外國軍隊呢?

比如俄羅斯軍隊?

這正是梅克爾上校所擔心的,不過他相信今天的演習能夠給這些中級指揮官留下一生的印象,因爲在山下的那兩個團中,負責進攻的步兵團是由教官團掌握的,他們將毫不留情的給予學員團以最猛的進攻。

“你們必須牢記一點,戰爭在一開始時就要搶佔優勢!”

說罷,梅克爾的眉頭微微一揚,在山下此時炮聲已經響了起來。

進攻開始了……

一種奇怪的聲音於空中劃過,聽上去就像是尖銳的風笛,那風笛般的聲音越來越近,隨後在機槍工事外傳來了一聲劇烈的爆炸聲,一時間整個世界都開始搖晃起來。

“李班長!紅軍向我們開炮啦!”

在高聲的尖叫聲中,戰士們無不是都縮到了胸牆的牆根上緊緊抱住了腦袋。

儘管明知道,那些炮彈不會落在他們的身上,但是在戰役打響的第一時間,他們仍然體會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如同置身於火海中的錯覺。

那炮彈有如雨點一般的不斷落在目標靶區,與過去他們習慣的那種有些沉悶的破空聲不同,今天藍軍的炮彈在劃破天空時,總會發出尖銳有如風笛般的嘯音。而更讓人驚訝的是,藍軍的炮火越來越急,同樣也越來越精確,一發發炮彈總能精確的打進用白石灰繪出的靶區內,精確的火力非但讓山坡上的裁判團驚訝不已,同樣也讓防禦的藍軍部隊驚呆了。從望遠鏡中看着那一發發準確擊中靶區的炮彈,他們能夠想到在實戰中,同樣的彈雨落在陣地上會給部隊帶來什麼樣的殺傷。

“看來以後戰壕還在再挖深一點……”

沒來由的,無論是身處“戰火中”的藍軍,亦或是進攻的紅軍,或者裁判團的軍官們,心底都冒出了同樣的念頭來。

也就是在所有人都被這密集而準確的炮火驚呆時,藍軍的防禦陣地後方遠離戰場縱深處,卻升起了幾個巨大的氣球,那升至百米空中的氣球帶着吊籃,吊籃中的一名年青的軍官,操作着一臺望遠境,似乎是在尋找着什麼。

終於,在那煙霧瀰漫的戰場中,這名炮兵軍官找到了他尋找多時的目標——一排正噴吐焰火的野戰炮,那十幾門75毫米管退速射炮,正在往藍軍“陣地”噴吐着火焰。

發現敵軍炮兵陣地後,炮兵軍官迅速放下望遠鏡,架起了籃邊的炮鏡,雖說吊籃在繩索固定下只是輕輕搖晃着,但依然影響着他的觀測,以至於耗盡了幾分鐘,方纔完成測量,在測得數據之後,又拿起籃邊電話盒中的電話。

“喂,目標方位……”

電話中傳出的數字,最終又變成了地圖上作業,通過圖上作業在計算尺和幫助,一個個新的數字被計算出來,隨時嘶啞的叫喊聲在炮兵陣地上回響起來,炮兵陣地頓時熱鬧了起來,操作着八門管退速射炮的炮手們,立即根據長官的命令,搖起炮身,調整射界、射角。

下一瞬間,隨着一聲令下,陣地上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炮聲,在炮焰涌出炮口的瞬間,炮彈拖着嘯聲朝着敵軍的炮兵陣地飛去,吊籃中的觀測員的則緊張的觀察着那些炮兵靶標,這時通過望遠鏡,他看到一發炮彈落了下來,但是這發炮彈的準頭差了一點,正正的砸在靶標的左側。劇烈的爆炸過後一團煙柱夾雜着灰土沖天而起。

觀測員立即通過電話大聲報出了偏差,正如同過去的上百次操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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