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已不用再問。嚴刑拷打都不能讓袁紫兒喪失求生意志,可爲何偏偏這個時候死了?若不是龍越離要她死,還有誰能處置了袁紫兒?他要殺她,無非只是一個目的:穩住那幕後之人。
袁紫兒短暫而年輕的生命枯萎在了這個炎熱的夏季,連一絲漣漪也無。
周惜若揮了揮手:“退下吧。把這個秘密爛在了肚中,誰都不要提及。”
她說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雲水殿,轉身向着永寧宮緩緩而去。
……
再喧囂的熱鬧也有塵埃落定的那一刻。宮中在經過與狄國比試、獅子驚魂和袁紫兒莫名觸怒龍越離而在宮正司自盡身死之後漸漸平靜。與狄國的會盟有條不紊地進行着,溫景安一如既往全權負責此類事宜,邵雲和爲輔。左膀右臂,令龍越離省卻了不少麻煩之事。
七月炎熱,永寧宮中因草木繁多而涼爽,周惜若索性除了拜見太后和皇后之外不再輕易出了宮,只在自己的宮中消暑解乏。鬱可月因袁紫兒的死而悲傷了好久。大腹便便即將臨盆的龐明燕也時常隨了她前來永寧宮中說話。
鬱可月想起袁紫兒素日的乖巧,眼眶泛紅,對周惜若道:“娘娘你說說皇上怎麼會這麼狠心,紫兒妹妹不過是觸怒聖顏怎麼連個嬪也不封。不說別的,就是死了一隻阿貓阿狗都得有點情意在的……”
龐明燕扶着圓滾滾的肚子,嘆了一口氣:“不是臣妾說,紫兒妹妹還是很得人緣的。這麼不清不楚的死了,臣妾真的也覺得心寒。”
周惜若正依着錦墩,用玉撥子挑了一片冰片放入沉水香中,她從前做過御前女官,負責龍越離身邊的御物的薰香。這些日子不知怎麼的,龍越離穿的戴的一應貼身衣物都讓她不由分說接了手,一一親自打理。她調製的香清新淡雅,少了一股子尋薰煙火燎的味兒,龍越離十分喜歡,於是都放心交給她打理。她看樣子是縮在永寧宮中無所作爲,但是其實用晴秀的話說,那就是“比御前女官更忙”。
周惜若把薄薄一片冰片放入沉水香的當中看着兩片香貼合齊整,這才慢慢道:“袁紫兒的事你們都別再叨嘮了。在宮中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獲罪的人。你們都要成爲孃的人,閒事還是少管。”
鬱可月聽得她的話於是閉了嘴不說。周惜若說完若有若無地掃過龐明燕過分隆起的肚子,問道:“最近燕妹妹的肚子怎麼樣?怎麼還未臨盆?”
龐明燕一聽到這個話題,嘆了一口氣,撫了自己的肚子嘆道:“太醫說了,我這胎恐怕得滿了十一個月才能出來。”
鬱可月終究是小孩子心性,一聽這話驚得睜大眼睛:“那十一月一出來豈不是可以叫娘了?”
龐明燕瞪了鬱可月一眼,也顧不上傷心袁紫兒身死的事,連忙道:“胡說!我的孩子可是正常得很,只是不願這個時候出了孃胎又能拿他怎麼的?要是按欽天監的老監司的說法這可是吉兆!”
鬱可月吐了吐粉舌,不敢再胡說。周惜若看着她們兩人,心中不由嘆了一口氣。一個天真,另一個驕傲,兩人都不夠聰明。當年她們三人進宮可是賺足了宮人的目光,只可惜三人中最自詡聰明的那個人卻是最早凋謝了生命。
周惜若合上香爐的銅鼎蓋子轉手交給宮人細細吩咐如何做,這才轉頭看着兩位道:“不要拿皇嗣來開玩笑。你們這些話也就在永寧宮中說說而已,出去不可以再輕易胡說。”
鬱可月道:“好吧,娘娘教導的臣妾記住就是。”
周惜若想起了一件事,問她道:“你哥哥的親事怎麼樣?”
鬱可月一聽,大大皺起了眉頭:“回貴妃娘娘的話,看樣子是成不了。到今日爲止十一二日過了薛王府都沒個準信,恐怕這事黃了。”
龐明燕正在一旁昏昏欲睡,一聽這話題又立刻清醒,連聲問道:“什麼?是要與薛王爺攀親家啊!”
周惜若看出鬱可月意外之意下深藏的擔憂。她搖了搖頭:“什麼舊家的最難以攀親家,本宮再想想辦法。”
鬱可月只說是,又說了一會兒話她這才與龐明燕退了下去。等她們走了,周惜若喚來林嬤嬤問道:“有什麼法子可讓本宮藉口出宮一趟。本宮想親自去薛王府說說。不過這事還得瞞着太后與皇后的眼線,可千萬不能讓他們知道本宮特地爲了鬱家走了這一趟。”
林嬤嬤見她鄭重其事,不由得詫異:“奴婢以爲娘娘不過是說說而已,怎麼如此鄭重其事?好的世家也不只有薛老王爺”
周惜若秀眉顰起,道:“母親有所不知。這薛老王爺雖然常年因腿傷在家,但是他年輕時曾經跟隨過先帝出生入死,威望甚隆。他還與不少宗親老王爺都有過命之交。當時鬱家想攀這門親事本宮亦是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林嬤嬤想了一會,忽地道:“爲何奴婢總覺得這些日子娘娘心中的憂慮更甚了呢?娘娘是在擔心什麼事發生嗎?”
周惜若想起了楚太后那篤定的話,心中不由掠過寒氣,許久才慢慢道:“母親不要再猜了。”
林嬤嬤見她眉間憂色重重,嘆了一口氣:“娘娘若要不扎眼的出宮,再過五六日是京中的浴佛節,娘娘可向皇上請旨說出宮觀看。皇上不會不準的。”
周惜若慢慢點了點頭,她對林嬤嬤道:“貞嬪也派人暗中盯着,什麼時候她肚子有動靜了就趕緊來稟報本宮。”
林嬤嬤不知她要做什麼,點了頭應下。
過了五六日果然浴佛節到了,周惜若向龍越離請旨前去觀佛日。龍越離欣然應允了。於是周惜若便前往京中最大的寺雲頂寺中觀禮。那一日雲頂寺前人山人海,善男信女接踵而至,一時香火嫋嫋,十分熱鬧。周惜若清晨便起了身,看着僧人圍着佛像金身唸經,做法事。然後爲佛像金身蓋上明黃的綢布,小心翼翼地擡了下來。浴佛顧名思義便是給佛像等身金身清洗淋上清水和香油,然後擡着繞城一圈,再放上佛龕上。
周惜若看着那慈眉善目的佛像在心中默默祝禱道:但願今日讓本宮遊說順遂。
她祝禱一番便由晴秀引着出了寺的側門上了馬車,一路向薛王爺府的方向而去。這一路走得十分慢。街上人頭攢動,行人摩肩接踵,馬車簡直是寸步難行。周惜若見馬車緩慢,乾脆棄了馬車戴上了紗笠向薛王府走去。走了大約半柱香的時刻,這纔到了薛王府的門口。晴秀前去敲門,出來一個年邁眼昏的老頭。
他上下打量了周惜若一眼,問道:“這位是哪家的夫人?”
周惜若不欲報出自己的真名,遂道:“我來見薛老王爺。”
那門房老頭一聽白了她一眼:“老王爺不見客人。這位夫人回去吧!”
周惜若一怔,遂想到了薛老王爺性子古怪,連忙道:“那我要見青國夫人,麻煩這位老人家幫忙通稟一下。”
那門房老頭重重哼了一聲:“一會要見老王爺一會又要見青國夫人。這位小夫人其實是不是來找我家小公子的?”
周惜若莫名所以,那門房老頭嚷嚷道:“我家小公子是不會娶你這種沒羞沒騷的*女子的!”
周惜若聽完以後頓時哭笑不得。晴秀已氣得擋在了周惜若的面前,指着這年邁又言辭犀利的老頭,罵道:“什麼*女子!老頭你嘴巴放乾淨一點!我家夫人身份尊貴可不是隨隨便便的*女子!”
那門房老頭重重哼了一聲,也嚷道:“若不是怎麼會不報上家門府邸,姓名來歷,一會要見我家的老王爺,一會要見青國夫人,這不是又要想賴着我們薛王府嗎?”
他頓了頓重重地道:“我們薛王府沒錢!你們走吧!不走的話哼哼。”
周惜若聽得他說得這一番話,心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她除下紗笠露出面容,含笑道:“老大爺肯定有所誤會。”
那門房的老頭老眼昏花,只覺得面前的女子面容清麗,似乎不像是他所見過的濃妝豔抹的“*女子”,可是他心中認定她們就是來王府中騙錢的。於是作勢要轟趕,嚷嚷道:“快走!快走!再不走就要叫人來攆你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