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帶着周惜若來到一處大帳子,裡面坐着一位頭髮蒼白,滿面都是皺紋的老婦人。她身上掛滿了稀奇古怪的骨頭和羽毛串成的飾品,身上穿着一件烏黑的長袍,袍子上用各色粗線繡着稀奇古怪的花紋。她滿頭長髮結成辮子盤在頭頂,一雙蒼老渾濁的老眼上下打量了周惜若。
她看了她許久,用赤灼話吩咐了旁邊的幾位婦人幾句,她們紛紛退下,神色十分恭敬。周惜若看着她,只覺得她那雙渾濁的眼睛有種奇異的睿智神采,看久了心底會生起由衷敬畏。
她被那老婦人看得有些手足無措時那老婦人開了口:“你便是雲兒的女人?”她說的竟是字正腔圓的齊國話。
周惜若一怔,雲兒?她吃驚看向她,問道:“邵雲和?”
老婦人皺起稀疏的眉頭,冷冷道:“他叫完顏雲祈。”
周惜若心中一顫,緩緩點了點頭。老婦人仔仔細細再看了她一眼,不滿道:“你太瘦了。不容易生養。”
周惜若頓時語塞。老婦人看着她,指了指身邊的位置:“坐吧。吃飯完我讓耶荼帶着你去幹活。在這裡不幹活是沒飯吃的。”
周惜若看着她滄桑的老臉,問道:“老嬤嬤怎麼稱呼?”
老婦人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跟她們一樣叫我哈赤卓瑪。也可以叫我阿姆。”
她說完拿了面前的飯食吃了起來。周惜若看着碗中黑乎乎的不知什麼東西的碗,皺起了秀眉。這些東西看起來也不比昨日那兩婦人丟給她的麪餅好吃多少。可是再不吃也許在這裡就再也活不下去,於是她拿了碗慢慢吃了起來。等她吃完,來了兩個婦人,她們看見她坐在阿姆身邊面上皆是驚訝,指着她激烈地說着什麼。阿姆聽了,回了幾句。她們這纔不吭聲。
阿姆指着其中一位紅臉膛的婦人道:“她就是耶荼,另一位是卓兒。她們帶你下去幹活。”
那兩位婦人看了她一眼,這才帶着她下去。周惜若被她們帶到一處林間空地,那邊已有不少人在席地幹活。他們面色健康,笑容肆無忌憚,身上穿着左衽袍子,頭髮有的編成髮辮,有的披散在腦後。他們面容五官深邃,眼瞳各異,大多是褐色,有的是琥珀色。看樣子與狄人無異。空地中大多是婦女和孩子,她們圍攏在一起,用一種乾草和皮革搓着繩索,小孩子三三兩兩在一起玩,他們拿着小弓箭一起比劃着射箭。叫做耶荼的婦人丟給她一把柴刀,指着面前的一堆柴火示意她砍柴。
周惜若看着手中沉重的柴刀不由苦笑。三四年之後她又回到原來的生活。是天意的嘲弄嗎?嘲弄她這個貧寒人家的女兒終究不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命。
卓兒見她發呆,嘰裡呱啦說了一句什麼。周惜若聽不懂,可是看她眼底的輕蔑想來也不是什麼好話。四面幹活和高聲談笑的婦人聽到卓兒的聲音都紛紛轉頭好奇地看着她。有的還捂着嘴竊竊笑了起來。
周惜若心中嘆了一口氣,開始砍柴。這一砍就是一整天。她本十分體弱,又長途跋涉來到這裡早已虛弱不堪。昨夜雖睡了*但是根本沒恢復元氣。砍了一整天的柴已是她身體的極限。到了夜晚,她晚飯也沒吃就躺在帳篷中昏睡過去。
第二天亦是如此,早早就被耶荼叫起來吃飯幹活。許是看她昨天砍柴辛苦,耶荼第二天讓她隨着婦人搓皮繩子。所謂搓皮繩子,先要把乾草揉爛然後再和皮革搓成繩子。周惜若搓了幾下手就被幹草劃出一道道血口子。旁邊的婦人看她皮肉嬌嫩的模樣都在一旁譏笑。她們知道她不懂赤灼話,就肆無忌憚地在一旁大聲地議論她。一道道帶着譏諷的異樣眼神刺得她神情木然。
她知道狄國和秦國人都瞧不起南齊人,當然南齊人也瞧不起這些北方的“蠻子”。左右都是互相看不起,她來這裡的境遇可想而知。
如此做了三四天的活計,到了第四天,當耶荼掀開她帳篷的時候,周惜若已昏昏沉沉地發起了高熱。耶荼想要拉她起身,可是一摸就嚇了一跳,急匆匆前去告訴阿姆。
阿姆前來摸了她額頭一把,皺眉道:“你身子怎麼這麼弱?早知道不讓你去幹活了。”
周惜若已病得迷迷糊糊,她渾身猶如在火爐中,三魂六魄似乎都要逃出身體外。她在恍惚中看見阿姆蒼老的面容,伸了伸手,喃喃想要說什麼。阿姆嘆了一口氣,對四周圍觀的人說了幾句。過了不久一碗很苦的藥汁順着她的口中灌下。周惜若脾胃虛弱,一轉眼又吐了個乾淨。
阿姆又端來一碗藥,坐在她身邊嘆道:“你自己若不努力求活,沒有人能幫你。這是赤灼,沒醫沒藥,都要靠你自己呢。”
周惜若迷迷濛濛睜開眼,終是忍着難受把藥汁再喝下去。
阿姆看着她髒污的臉,拿了溼面巾爲她擦乾面上。幾日了,周惜若還是第一次在她們面前露出真容。阿姆看到她清麗無雙的面容,長吁一口氣:“南齊人說過一句俗話,紅顏命薄,看你的面相果然是多災多難的命。”
周惜若已陷入了昏迷中。
日日夜夜,她已不知日夜變幻,只知道自己的身體一陣熱一陣冷,源源不斷苦澀的藥汁落肚又變成汗水蒸騰出身體。她真希望自己就這樣昏死過去,再不用受這種折磨。可是她的病反反覆覆,纏*綿不肯好起來。阿姆來看了她幾次,見她已瘦骨如柴,嘆了一口氣又走了。周惜若躺在毛氈上看着她們臉上的神色,心中不禁失笑。果然是要死了,不然爲何她們看着她的眼神這麼悲憫。
死了也好。這命運多蹇的一生也似沒有別的留念了。她想着又沉入了漫長的睡夢中。
周惜若病了五六日,綠洲上的赤灼人日升而出,日落而息,普通平凡得就如一羣逐水而居的遊牧子民。可是在一個漆黑的深夜,正當周惜若又燒得昏昏沉沉的時候,身下的土地忽地傳來一陣陣如雷鳴一般的悶響。這聲音破開漆黑寒冷的夜,如風捲殘雲向着這裡席捲而來。周惜若不安的翻了一個身。那聲音卻越來越大,似萬馬奔騰呼嘯着捲來。
整個綠洲就如茫茫滄海中的一艘小船,眼看着這暴風驟雨就要傾盆而至而簌簌發抖。周惜若只聽得沉睡在帳篷中的人們似乎歡呼起來,白日在烈日勞作下的人們紛紛衝出帳篷,用呼喝聲歡迎着什麼。
她竭力想要睜開眼可是卻沒有力氣。轟隆聲終於停歇,四面八方都是喧譁的人聲、馬嘶鳴的聲音,還有急速飛快的赤灼語正熱烈地說着什麼。歡笑聲震耳欲聾,火把的光照亮了黑暗晃得她眼前影影憧憧。周惜若只覺得口渴,高熱幾日她已脫水得幾乎剩下一副皮囊。她懨懨的伸出手想要勾着離自己不遠的水囊。就在這時帳前傳來一聲喧譁聲,有人猛的撩起了她的帳子。她想要擡頭看卻是無力地垂下頭。
一股清新冰涼的風吹來,有一道高大的黑影站在她的*前。那黑影一動不動,她看不清楚來人,只是伸出手低喃道:“水……水……”
她冰涼的手被一雙修長而略帶粗糙的手捉住。她心中微微一驚,睜開迷濛的眼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可是下一刻她已落入了一個溫熱的懷抱。那個懷抱似曾相識,帶着刺鼻的皮革氣息和隱隱約約好聞的氣息。
她聽見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着恨意:“惜若,你終於還是來到赤灼了。”
她只聽見心中有一根弦咔嚓崩斷,眼前一黑,人已昏了過去。
她又陷入了漫長的睡眠,耳邊似有人在激烈地爭辯着什麼,然後又有人掰開她的嘴,灌入濃而苦澀的藥汁和馬奶。她在夢中輾轉反覆,想要掙開卻總有一雙有力的臂膀把她摟在懷中,用她聽不懂的話在耳邊喃喃說着什麼,像是在念咒又像是在安慰。
她終於在一日清晨中徹底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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