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死一樣的沉默。阿寶終究年紀小,沉不住氣,從身後掏出一把彈弓,哼了一聲:“快些出來!再不出來我就射你這隻縮頭烏龜!”
馬車的車簾微微一動,裡面傳來一聲沙啞的聲音,帶着些許的清冷,冷冷道:“哪家的小屁孩這般好管閒事!我坐我的馬車與你有什麼干係?半夜三更的,你不在被窩裡睡覺出來幹什麼?!快些回去!”
阿寶不過是八九射中了車廂中的那人。
那人痛哼了一聲,怒道:“你不想活命了不成?!再射朕……”他猛地住了口,似想起了什麼,放緩了聲調,輕嘆一聲道:“我不是壞人,你走吧。我在這裡等一個朋友。”
阿寶聽得他的聲音蕭索落寞,手中的彈弓緩緩放下,問道:“你等誰?”
小孩子有小孩子的固執,不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肯罷休。他上前幾步,隔着車簾問道:“你等誰?是在這府中的朋友嗎?”
馬車中的那人又沉默下來,似不願意再開口。阿寶不耐煩,上前掀起車簾,問道:“你到底在等誰啊?!”
他纔剛掀開車簾,不由得一怔。藉着巷中的微光,他看見一位年輕俊美的男子斜斜依在了車廂中,他一身銀白錦袍,面容俊魅,神色落寞,手中輕輕摩挲着一根龍頭手拐。一頭墨發用一根龍簪挽起,一雙妖嬈深眸若有魔力一般在微光中輕輕流轉着光華。
他不提防阿寶膽子大竟掀開了車簾,皺了修長好看的長眉,惱道:“出去!”
阿寶一怔之後回過神來,心中只覺得面前這個叔叔有說不出的古怪。他哼哼道:“出去就出去。你當我稀罕你這馬車嗎?”
他說着放下車簾轉身就要走。
忽地身後傳來那男子略微緊張的聲音:“等等!”
阿寶頓住腳步,回頭看去。那男子掀開車簾,猶豫看了四周一眼,才道:“你不會告訴別人我在這裡吧?”
阿寶皺起眉,反問道:“爲什麼不能說?”
那男子眸色一黯,輕聲道:“我不想讓人知道我在這裡。”
阿寶更是奇怪,上前扒着車轅,探頭問道:“爲什麼不想讓別人知道你在這裡?”
那男子似滿腹心事,可偏偏遇上了這什麼都不懂的小男孩,眉頭大皺:“你怎麼有這麼多的爲什麼?朕……我說過不想讓人知道就是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在這裡。你回去不能亂說話!”
阿寶聽得他聲音中有發號施令慣了的威儀,心中冷哼,頭一仰,不服氣道:“誰知道你是好人還是壞人?!你不說清楚,我回去之後自然要告訴雲叔叔和凌姨!”
他說着一蹦一跳地向後門走去。那男子見他要走,心中焦急,猛地跳下馬車向他追去,口中道:“你回來!回來!”
阿寶不理他,走進了後門中。那男子一見,再也顧不得追了進去。他纔剛跨入門檻,腳下不知被什麼一絆,猛地向地上跌去。這一跤摔得甚痛,他悶哼一聲倒在地上半天起不來。
眼前的陰影覆來,阿寶得意洋洋的笑臉就在他上方,“叫你追我!怎麼樣?再追我,我就要給你好看!”
那男子藉着後門上燈籠的微光看清楚阿寶小小俊美的臉龐。他腦中一道亮光掠過,失聲道:“你是……邵雲和的兒子?!”
阿寶烏黑的眼中掠過狐疑,往後退了一步,警惕問道:“你是誰?”
那男子從地上吃力爬起,緊緊盯着阿寶的臉,顫聲道:“你……你就是阿寶?”
阿寶看着他眼中的激動,不由得再往後退一步,問道:“你到底是誰?!”
那男子怔怔看着面前猶如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小人兒,踉蹌退後一步,喃喃自語道:“像!真像……”
阿寶見他古古怪怪,慢慢後退,眼中皆是警覺。
那男子見他要逃走,苦笑退後一步,自語道:“若兒,這麼多年了,朕終於看見了你的孩子了……”
他面上神色失魂落魄,說的話令人聽不懂。阿寶轉身要走。那男子眸光一閃,忽地伏在地上痛苦地*。阿寶頓住腳步,回頭看着地上的他,問道:“你怎麼了?”
那男子擡起頭來,面上皆是痛色,吃力道:“我……我傷了腿了。”
阿寶看着他丟在一旁的龍頭手拐,不由問道:“你是瘸……”他猛地住了口。
那男子自嘲一笑,淡淡道:“是,我是瘸子。這腿是永遠都好不了。方纔一跌跤碰到了舊傷了。”
阿寶終究是小孩子,面上掠過愧疚,喃喃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方纔要不是你追我,我也不會絆倒你。”
那男子想要撐起身子卻似無力,喘息道:“這不怪你。不過不得不承認方纔你那一腳功夫不錯。”
阿寶被他一誇,頓時歡喜道:“你也覺得我功夫不錯是嗎?”
那男子點了點頭:“剛剛好踢到我腳踝最無力之處,一點就中,這是什麼功夫?這麼俊?”
阿寶晃着腦袋,笑嘻嘻地道:“是哈赤教我的。”
哈赤?!那男子想了想,問道:“是你爹教你的?”
阿寶點了點頭,明亮的眼中皆是崇敬道:“哈赤是赤灼勇士最厲害的!所有的人都敬仰他。”
那男子哼了一聲,冷冷道:“自然是最厲害的,能不厲害嗎,天下都被他攪亂了!你爹……很厲害。”
阿寶見他承認自己的父親厲害,對他的一點敵意也消退了。他撿起那龍頭手拐遞給那男子,道:“給!你撐着就可以起來了。”
那男子眸色一閃,緩緩伸出手,忽地,他反手一扣,把阿寶猛地拉過來按在懷中,似笑非笑道:“那你爹有沒有教過你,陌生人的話不可信嗎?!”
阿寶被他制住,張口要喊,那男子已把他的口牢牢捂住。他站起身來,夾着阿寶,看着他憋紅的臉和憤怒的眼睛,笑米米道:“你放心,我不會傷你,只是要委屈你陪我等我的朋友。”
他說着夾着阿寶,慢慢向馬車中走去。阿寶被他凌空夾着拼命地蹬腿掙扎,可那男子看起來瘦瘦的力氣卻不小,半分也令他掙扎不開。他上了馬車,看着在自己懷中拼命掙扎的阿寶,輕嘆道:“看樣子一時半會我朋友也不會出來了,就麻煩你先跟我走一趟吧。”
他說着從懷中掏出一個竹哨模樣的東西,吹了一聲。馬車一震,有人坐在了車伕的位置,將馬車緩緩駛離了雲府後門。
阿寶在他懷中猶如困住的小野獸一般拼命掙扎,那男子只是不放他,由着他掙扎。忽地,阿寶不掙扎了,喘息憤怒地盯着制服自己的男人。
他不掙扎了,那男子反而來了興趣,問道:“你爲何不掙了?”
阿寶依依呀呀,指着捂住自己口的手。那男子似笑非笑道:“想讓我放了你讓你說話?”
阿寶點了點頭。那男子看了他一眼,冷冷一笑:“做夢!”
阿寶氣極,狠狠地張口咬上他的手掌。那男子不堤防阿寶這般兇悍,手掌上劇痛傳來,他輕嘶一聲,再看時,白希的手掌已印上一道深深的牙印。
“你是狗不成?到處亂咬人?!”他怒道。
阿寶得了這間隙,怒道:“你纔是狗!你這隻瘸腿狗賊!叫你綁我!我定要哈赤殺了你!”
那男子按着他,看着他那雙酷似那個女子的眼眸熠熠發光,想要生氣卻又覺得心下蕭索。他猛地別過臉,冷哼一聲:“你哈赤殺不了我!要知道可是我放了他!不然他不知死過幾百次了!”
阿寶怒道:“你騙人!不許你這麼說我的哈赤!”
那男子看着他猶如小獸一樣明亮的眼中皆是恨意,心口猛地一窒,慢慢道:“好,我不說你哈赤。你也不要罵我瘸腿狗賊。我們兩人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