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回來了。”原本一直頹然坐在牀邊的夕顏突然站起身。
陰冷的鬼風吹起她素白的衣裙，之前我被困在離心鏡中看得不仔細，如今才發現她今日穿的居然是一身孝服。
“你說什麼？”慕容天朗微微一怔，似是有些難以置信，卻又帶着幾分否定，“你究竟要說什麼？”他不敢相信，卻執意要聽她親口把真相說出來。
“慕容元帥早就在外巡途中被殺，屍首都讓人餵了狗了。”她緩步來到占星臺邊上，居高臨下的望着下面那個她最深愛的男子，“你的父親，我的公公，名震天下的慕容大元帥，死了。”
慕容天朗聽得難以置信，他不由往後退了兩步，險些摔倒。
“你……”原本胸有成竹的他，再次開口卻帶着抑制不住的顫音，“爲什麼？”
夕顏輕笑，只是她這好看的五官除了脣角上灣以外，沒有任何一處被牽動，活脫脫的一個詭異木偶：“若不如此，你們又怎麼正視我的存在？”
慕容天朗不懂，他上前一步：“我不是一直都正視你嗎？若不如此又怎麼會來配合你演出這一場戲？”
“配合我？”夕顏笑得花枝亂顫，“天朗哥哥，你說實話吧，你究竟是在配合我還是配合你的弟弟？”
青華用心聲對我道：“當初我從兩個鬼魂中得知你中了離心鏡的陷阱，在慕容天朗，夕顏和慕容天翊之中找了最聰明的慕容天翊來演這場戲，一來，我們的計謀騙不過他，二來，他比我更知道如何在無形中操縱他們。”
當初夕顏是真的按照我的意思在慕容天朗的飯食裡下了毒，也是真的想要殺死他們兄弟的，但是因着慕容天翊早就跟青華有了聯繫，故而他偷偷換走了那些有毒的飯菜，並讓自己的哥哥配合自己一起演出一場炸死的好戲，而當時，夕顏是真的以爲慕容天朗死了，爲此她還傷心了好久，一遍又一遍的質問自己，這樣做是否真的值得，可最後得到的答案卻是……值得！
所以當她再次看到慕容天朗出現在自己眼前，並從慕容天翊口中得知這一切不過是場假戲時，整個人都差點崩潰了。
他們口口聲聲說着是爲了幫自己奪回孩子，可卻偏偏將自
己完全瞞在鼓裡，夕顏復又笑了，已經許久不能流淚的她今天居然笑的眼淚直流：“你們兄弟真是夠了，真的夠了，我真的是……受夠了你們的愚弄！”她猛地一擡頭，面色猙獰可怕，“你們嘴裡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說是爲了我好，可你們告訴我，你們哪一點爲我好過？”
慕容天朗難以置信：“我們做了什麼錯事讓你如此恨我們？”
“錯事？”夕顏一愣，雙目失神而又無助的看向無限黑暗，嘴裡喃喃着：“是啊，你們沒有錯，你們從來都沒有做錯過，你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對的，你們都只是爲了愛而已，爲了愛那個同胞手足，爲了保護他而已……”
原本站在炮塔和占星臺下的士兵們頓時譁然，雖然沒有親口聽到她說那幾個字，但是所有人都明白了夕顏究竟在恨什麼，慕容兄弟居然逾越親情互相愛慕，這是何等的驚人！
“夕顏……”慕容天朗臉色煞白，他緊握着拳頭，用百般剋制過的聲音對她道，“不要在這裡胡說八道了！”他深吸一口氣，“如果你此時助我們擊退燕國大軍，也許我還能在皇上面前爲你求情，留下你一命！”
“又來了。”夕顏失望的搖着頭，“天朗哥哥，你知道你跟慕容天翊的最大不同是什麼嗎？”她見慕容天朗不說話便直接道，“天翊遠比你要誠實，他內心怎麼想，就怎麼做，不管錯的，對的，不管別人怎麼說，他始終都在做他自己，全不像你，明明對這個弟弟有着非分之想，卻總是以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滿口說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將自己掩飾成一個剛正不阿的英雄形象。”
“夕顏！”慕容天朗怒了，可他即便再怒火朝天，卻依然抵不過夕顏那一雙早就看破一切的冷淡清眉。
“這些事情等我擊退燕國大軍之後再與你細說！”月白袍子在空中猛地一展，慕容天朗轉身就想朝平陽城門而去，卻在跨出三步之後又定住了。
一道白色屏障自平底而起，直接堵住了他的去路，在今日之前，他也許不知道是誰施下如此法術，但是就在剛纔，他已經見識過自己弟弟的這個能力。
目光轉向高高的炮臺，慕容天翊正面無表情的望着他。
“
很驚訝？”夕顏輕笑，“別驚訝，那位青華帝君給我了絕情水，而我將它轉增了慕容天翊，他當着我的面喝下去的，如今他已經忘卻了對你的所有感情，甚至忘卻了他的父親，母親，這世上除了我，誰都無法再命令他了。”
“爲什麼？”慕容天朗很是不懂他的這位妻子，“你究竟爲什麼要這麼做？”
“爲了讓你知道，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是有多慘！”
占星臺上豎立的火把將夕顏的面孔照的異常恐怖，她如一個來自地獄的巫女一般獰笑着：“你真的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嗎？慕容天朗，我告訴你，其實我都知道，我什麼都知道。我知道當初爲什麼衝出來救我的人是慕容天翊，因爲他知道你身爲長兄一定會身先士卒，他捨不得你去死，所以一人單槍匹馬衝入了土匪山寨，所有人都說，他是因爲愛我，但其實我知道，他愛的從來不是我，他愛的是你！”
臺下又是一陣輕嘆，誰都沒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會是這樣的。
“當我看着那個被砍了好幾刀的慕容天翊血淋淋的衝向我時，我也很激動啊，我也以爲他是因爲愛我纔不惜如此的，心裡還想着不管他今日是死是活，我夕顏一定要以身相許，活着便做他的夫人伺候他一輩子，死了，就爲他殉情，與他同穴，可最後……可最後……當他趴在我的身上，在失去意識前最後說的那句話卻將我的想法完全推翻，他說……”
“努力做，稾砧模樣。休爲我，再惆悵……”
我聽到身邊面無表情的慕容天翊居然以極輕的聲音喃喃到。
我大吃一驚，剛要開口問，卻見青華衝我做了一個熄聲的手勢，隨即用心聲衝我道：“本君的確有絕情水，可以讓慕容天翊徹底解脫，但是慕容天翊拒絕了，他在夕顏面前喝下的不過是一杯白水，沒有任何效用。”
我愕然，在這場不可能得到諒解的情劫中，慕容天翊除了悲傷之外，根本沒有任何好處，可他居然選擇不忘，寧願傷心欲絕，都選擇不忘。
我不禁爲他的選擇覺得難過，向來情深，奈何緣淺，是上天弄人將他們生做了一對兄弟，從出生就只有彼此，卻又因爲只有彼此而承受着不得相守的悲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