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一個被三界完全遺棄的地方,這裡白天炙熱難耐,夜晚卻寒冷至極,別說是西海龍王的掌上明珠,即便是她那天授神力的哥哥也未必能抵抗得住這樣惡劣的天氣。
孟琦單純,長久以來,但凡她出門畢定有人隨身保護,衣食全無憂愁。她將不周山這個地方想得太簡單,還以爲自己要經歷的只是寂寞而已,於是從華月宮出來的時候也只帶了一本青華給她的《般若波羅密多心經》和一支鮫人脂製成的不滅燭。
狂風終年在這山裡盤旋,似乎在一一搜尋可能會出現的活物,然後再將她完全吞噬掉。
而孟琦擁有的唯一對抗它的東西卻只是一條原本纏在腰間的紗巾。
我夢到過這裡!
我站在孟琦身後望着這裡的一切,我曾夢到過這一片荒蕪的高山,這連陽光都滲透不進的地方!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孟琦迎着風緩緩朝山頂而去,棱角鋒利的飛砂透過紗巾直接割破她稚嫩的肌膚,她每往山上多走一步,身上就會多出好幾道口子,但她沒有停歇,她口中唸誦着《般若波羅密多心經》,虔誠向前,彷彿僅憑着這套經文便能直接渡過地獄一般。
“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啊!”
終於,一塊拳頭大的石塊直接擊中了她的右膝蓋骨,讓她從好不容易纔爬到的半山腰直接滾到了山腳下。
“經書!”而她爬起來的第一件事情也不是去查看自己的傷勢,而是急着去撿那本被甩到一邊的經書。
臨兵就站在山腳下,他不能上山,因爲這座山會吸走他的靈力。這是隻針對天授神君們纔會有的障礙,也是青華選擇讓孟琦來這座山的理由,只要她上山,臨兵就幫不了她了。
他看着孟琦從山上滾下來,他本想衝上去扶她的,可是他又看到她是如此急迫的去撿那本經書,小心的拍掉上面的塵土,他知道,那是師父
送她的經書……
無聲苦笑,他除了笑還能怎麼樣呢?
“小師弟!”他在她的身後對她說,“以你的能力是不可能在不周山活下去的,反正師父過不了多久就要閉關渡劫了,你走吧,回西海吧,沒人會知道,師父也不會知道的。”
她沒想到他會追來,微微呆了一呆,可轉而卻淡淡笑道:“真的沒人會知道嗎?難道我自己不知道嗎?”
臨兵愣住了。
“既然我已經答應了師父來這裡守山一千年,我就一定會說到做到。”這位瘦弱的公主遠比想象的要堅強的多。
“可這裡一沒吃食,二無遮寒避暑,你要如何在這裡活下去?”臨兵以爲她是怕青龍一族不接納她,故而只有死守不周山,連忙又提出另一個方案,“或者我可以帶你走,我們去白虎山,我可以保護你,我可以陪着你!”他就差對她說我愛你了。
“大師兄。”孟琦轉身緩緩衝他行了個禮,“謝謝你對我做的一切,孟琦感激不盡。可師父就要爲四萬歲大劫閉關,他周邊一定是需要人時時刻刻保護着的,我不能因爲我的膽怯而讓師父增加任何風險。你回去吧。”她擡起頭望着高高的山頂,“我不會死的,因爲一千年後我還要回華月宮覆命的。”
孟琦的聲音一直都很陽光,即便今日她拒絕臨兵時也依舊一副明天充滿希望的樣子。
“那我每隔三天便來看你一次,給你送吃的。”臨兵放不下她。
孟琦搖頭:“我打算辟穀,如果成功,從今往後我都不需要進食了。”她對臨兵說,“這對我修煉仙法也有好處,不是嗎?”
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如此有道理,令臨兵無法反對。
所以,他又一次怒了:“你就這樣討厭我,不管我提出什麼你都要拒絕是嗎?”他不懂,是自己對她不夠好嗎?還是她完全陷入了對師父的迷戀中而連生死都不放在心上了?
“當然不是……”
“那如果我說你去吧,你去守你的不周山,你去死吧,你是不是就不會再上山了?”臨兵有些天真了。
孟琦望着他,她望了他許久,最後卻連一句話都沒說便復又轉身朝着山頂而去。
“孟琦!你現在就給我從山上下來,乖乖跟我回白虎山,否則別怪我去師父那裡揭穿你的身份!”他並非想威脅她,但他也只有這一招可以讓她停止自殺的行爲。
孟琦苦笑一聲,恍若未聞般繼續往上:大師兄,師父早就知道了,不管是我代替哥哥入宮,還是我喜歡他的事情,他都知道。
“孟琦!孟琦!”臨兵瘋狂大吼,而不周山捲起的沙石卻將孟琦的身影完全吞沒。
“孟琦!”他跪在山下,淚盈滿眶,“你一定要活着回來啊!”
“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這世界太美好,但一切美好對孟琦來說卻始終沒有她師父好。
她一心一意上山,即便被沙石刨去一層皮都沒有關係,這是青華君對自己的好意,不管多苦多痛都該受着。
我可以死,但是,我不能再讓師父失望!
這是她的想法。
不周山的山頂有一個陰冷潮溼的巖洞,當孟琦筋疲力盡的時候,這個巖洞就成了她在不周山的家。
她在稍微乾燥一點的地方豎起不滅燭,微弱的光芒照出這巖洞的深處,一羣醜陋的小鬼便暴露在了她的面前。
“原來這裡並非是沒有生靈的!”孟琦的見識真是少到可憐。
而跟了她這麼久的我終於是有了用武之地。
“你們誰敢上前,就別怪我將你們的殘魂撕成碎片!”別人看不到我,可鬼還看不到我嗎?
小鬼的語言跟我們不同,它們對着我嘰嘰喳喳叫喚了許久,但好在也真的沒有再上前,只是蜷縮在角落裡望着孟琦不斷的流口水。
在蠻荒獸橫行的時代裡,它們曾是那些惡獸的幫兇,它們以仙靈,人類的身軀爲食,吃掉他們的血肉,啃食他們的骨頭,而當父神將惡獸都趕回蠻荒,這些可惡的小鬼卻因爲沒跟上而被滯留在了不周山,也許它們在期待,期待有一天惡獸們還能從這裡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