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春天了，山下的凡人女子都摘了許多鮮花帶在頭上，我也給您摘了一朵，來，我幫您帶上！”小笨蛋很快長到十三歲，年少俊朗，眉目清秀，頗爲討人喜歡，他將一朵明黃的小花帶在我的髮鬢間，“好看嗎？”
銅鏡中的我，皮膚鬆弛下墜，溝壑幽深，白髮蒼蒼，就如穿了一件不合身的破舊衣衫一般難看。
“好看。”我一笑，整張臉都皺的嚇人。
“哎，今日木頭叔叔的臉色好像又好了許多。”歡快的草鞋“噔噔噔”的撲到牀邊。
十年了，十年裡我只長了三片麒麟竭，但也許是因爲都是新長的，功效更佳，所以當第三片麒麟竭喂下去之後，原本青黑的臉色居然有了變化，雖然依舊不像個活人的模樣，但是那黑色的屍氣卻是開始漸漸褪去。
“奶奶，你說木頭叔叔是不是很快就能醒來了？”
這十年裡，我已經記不清這個孩子將這個問題問了幾遍，其實我也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相比永無止境的等待，一個期限可以讓我省去許多的擔憂。
“木頭叔叔。”小笨蛋已經習慣瞭如我般對着青華說話，“你快醒來吧，奶奶會的仙法十分有限，只有你醒來才能教我更厲害的法術。”
我自幼不好修習法術，會的的確有限，更何況這僅有的幾樣法術中還有好幾樣都是隻有我們麒麟一族才能修煉的，能教給小笨蛋的自然更是少之又少。
“離哥，你在家嗎？”門外，一個綠衫的小姑娘又來找他了，她常來這裡找他，自三年前，小笨蛋在山下救過她一次之後，她就成了我們家的常客。
“小雨，我在。”小笨蛋還未察覺那姑娘的心思，笑容清澈，他已經完全融與人間，也接受了這樣的生活，若不是還有大仇未報，我想他這樣一直生活在這裡其實也挺好。
“今天中秋，村裡辦了個燈謎會，你跟我一起去玩吧？”小姑娘熱情邀請他，全然不像村裡那些大人般因爲我們窮而看輕我們。
“不了，晚上我還得練功呢。”小笨蛋
自十歲起，每天天不亮就進山林裡收集野花蜜賣了換錢，給我買新衣服，添置傢俱，白天除了爲我洗衣做飯，還要砍柴編織籮筐，偶爾還要去村裡給人幫忙務農賺錢，一天的勞作內容排的滿滿當當，有時候甚至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可即便是這樣，他也從沒有放棄過修煉仙法，他至始至終都記得自己是仙靈，記得蘄霰殺了他的孃親！
“就一次嘛，很好玩的，跟我去嘛。”小姑娘很是可愛，撒起嬌來更是甜美。
“不了，你去吧，我……”他幽幽低下頭，十三四歲本就是個愛玩的年紀，“我不愛玩。”可他卻這樣說。
小姑娘見他始終不同意，也沒有辦法，只好悻悻然的衝他告別，自己下山了。
“偶爾去玩一次其實也沒什麼的。”
我想跟他說自己小時候超級愛玩，他不必如此逼迫自己，但話還未曾出口，卻看到他用一種堅定不移的口吻對我說：“蘄霰突然消失，也許有一天也會突然出現，就算我不能報仇，也一定要時刻戒備，不能讓她再傷害了奶奶和木頭叔叔。”
心中某個地方突然動了一下，像是一塊千年寒冰逐漸融化，但這寒冰融下的卻是帶着腐蝕性的酸水，淌過心中的每一寸土地都痛的我不能言語。
“奶奶，我先去做飯了。”他沒有回頭，所以也沒有看到我那渾濁老眼中流下的淚。
小笨蛋，我多想勸你放下仇恨，放下蘄霰，但是我不能，我開不了口，我做不到，因爲我就是你心裡恨着的人，我就是蘄霰！
十年復十年，原本十三歲的小笨蛋成了一位即便身穿布衣也依然英俊到令人髮指的少年郎，只要他走過，所有人的目光必然都被他引去，無數少女爲之癡迷，這讓我想起當年我二哥的風采，可小笨蛋畢竟不是我二哥，他沒有興趣，也沒有時間去招花引蝶，留戀風月，在他的心裡只有兩個人：奶奶，木頭叔叔；他的心裡只有兩件事情：練功，報仇。
“青華。”我的眼睛開始變得模糊，但小笨蛋跟我說木頭叔叔的容貌已經跟活人睡着差
不多了，也許他真的快醒了。
“奶奶，飯菜我都煮好了。”他小心過來攙扶我，將我一點點拉到飯桌旁，自從我年前又拔下一片麒麟竭後，我整個人都虛的不行，平時不是坐着就是躺着，完完全全的成了個廢人，也幸虧小笨蛋一直在我身邊，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纔好了。
“離哥！”綠衫的小雨又來了，可這一次，她人還未到跟前就已經淚流滿面，“我爹死了！”一聲哀嚎，連帶那個綠色的身影就直接撲進了小笨蛋的懷抱。
這世間從沒有什麼永遠幸福快樂的地方，仙界沒有，人間依然沒有。
自四十年前，魏國將軍慕容朗月之妻通敵賣國，燕國兵馬長驅直入，一舉拿下整個魏國，而後，夕顏以攻城有功之名嫁入燕國皇室，僅僅一個月便誕下一位皇子，當時很多人都說那皇子其實是慕容朗月的遺腹子，並非真宗燕國血統，但燕國皇帝卻對此充耳不聞，甚至專寵夕顏一人，直到今日，老皇帝突然暴斃，這個遺腹子成功登上帝位，新一輪的征戰再次被開啓……
“我爹曾讓人帶回家書說三月就回來的，可是今早，驛站的人卻送來一封戰亡書！”小雨本不是個愛哭的姑娘，記憶中我每次見到她，她都笑得很甜，可今天，她卻哭的連喉嚨都啞了。
小笨蛋一向聰明，見人說話，可畢竟不曾沾過紅塵，所以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如今的情況，一雙手明明已經擡起，卻愣是在半空僵住了。
年輕的眉眼猶豫許久，終是將手輕輕放下，他既不抱她，也不安慰她，只是一聲不響的坐在那裡任由她在自己懷裡哭，哭的傷心欲絕。
“我哥哥說他也要上戰場，他要去爲爹爹報仇！”小雨沒有察覺小笨蛋內心的掙扎，她擡起一雙淚眼朦朧的眼睛問他，“你說，我該讓哥哥上戰場嗎？”
又是一個循環報仇的故事，爲着一條命再搭上另一個不幸。
“當然該去。”小笨蛋異常堅定的告訴小雨，“殺父殺母之仇都是不共戴天的，身爲兒女，這仇自然是要報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