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多年前,大龍朝滅亡後,軍閥混戰,各路諸侯稱霸一方,古家忠心耿耿地追隨鳳家,協同鳳家打天下。
戰亂的年代,生命隨時都有危險,在某次戰役中,古月他爺爺中了敵人的埋伏,命懸一線之際,連掌門救了他,自此兩人成了莫逆之交。
後來兩家約定,彼此生的孩子,倘若一男一女就結爲夫妻,要都是男孩就結拜成兄弟。
所以古崢三歲時就跟剛出生的連如煙定下了娃娃親,兩家也常有往來。
然而就在古崢向連如煙提親的那年,單小蠶橫空殺出,成了兩人間的一道屏障。
假如說古崢跟連如煙是一對鴛鴦,那單小蠶就是半道兒衝出來的棍棒,着實有些可恨。
但他們三人間究竟發生了怎樣的感情糾葛,古三月不得而知。
她孃親死的時候,她才七歲多,八歲不到。只是從她爺爺那裡聽過,古家跟連家的一些舊事,她爹孃那輩的恩怨糾纏,並未提及多少。
此時見到滿鬢銀霜的單小蠶,她纔想起那些埋在記憶深處且斷斷續續的舊事。
“晚輩古三夜見過單谷主。”古三月朝着單小蠶彎身一福。
單小蠶看向她的眼神帶了些詫異,又帶了些欣喜,還帶了些不易察覺的惱怒,總之表情極其豐富。
古三月知道單小蠶是她爹的情敵,兩人鬥了半輩子,雖然她爹成功娶了她娘,但單小蠶也不是吃素的,硬是膈應了她爹十多年。
她爹與她娘成親那天,單小蠶在洞房花燭夜時劫走了她娘,於是她爹一怒之下帶着三萬古家軍,直接踏平了桃花谷。
而現在的桃花谷,是後來重建的。
反正在她年幼的記憶中,單小蠶經對她娘很好,對他們幾兄妹也很好,三五不時給她爹找不自在。
於是,她爹跟單小蠶經常幹仗,打得天翻地覆,風起雲涌。
後來她娘得重病去世了,單小蠶一夜白髮,轉天就回了桃花谷,很少再出來,而她爹直接嘔出了血,自此再未娶過任何女人。
“嘿,想什麼呢,單谷主問你話呢。”小七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
古三月回過神,看着單小蠶,強壓下激動的心情,茫然地問道:“單谷主剛纔說什麼?”
單小蠶冷哼道:“小七都跟我說了,你叫古三月,是陌陽城古天萊的女兒,哼,在我這還敢隱瞞。”
小七見單小蠶有些動怒,趕緊替古三月解圍:“單谷主息怒,三月她一個姑娘家,出門在外難免有些不便,所以才用男兒身份。”
古三月微微低頭:“是晚輩行事不周,還望單谷主……”
“小七你先下去休息,三月隨我過來。”
古三月一怔,看了眼小七,然後跟着單小蠶往前走去。
桃林,小溪,古樸的小橋,淌着歲月年輪的青石板,還有春光裡的微風。
單小蠶負手立於橋上,衣襬飄飄,垂落肩膀的白髮肆意飛舞。
良久,他微惱道:“發生那麼大的事,爲何不來桃
花谷?我記得同你說過,無論我在不在,只要遇到麻煩了,你隨時可以來桃花谷。”
“……”古三月被這話驚得心臟一緊,看着單小蠶嚴肅的臉,突然就說不出話了。
“三年前我離開桃花谷到麗島找藥材去了,半月前纔回來,恰好遇到了古南溪那小子,他跟我說了你的事。哼,那天要不是春護法帶着人出谷去採購,你的五萬古家軍,早就葬身山谷了。”
當時的情況十分危險,小七帶着五萬大軍逃進了山谷中,而鳳雲杉派出來的二十萬大軍眼看着就逼近了,小七他們本來都已經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恰好桃花谷春護法出現了。她雖然不認識小七,但認識古家軍的標誌啊,所以當時就做主把小七跟五萬大軍救了。
桃花谷外設有奇門八卦陣,倘若沒有內部弟子引領,外人根本就進不去。所以五萬古家軍藏身在桃花谷後,鳳雲杉抓破腦袋也沒查出來,感覺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聽單小蠶惱怒地說完後,古三月撲通一聲彎腿跪了下去:“單叔叔勿惱,是月兒不對。”
“你確實不對,發生了這麼大的事,竟然不第一時間來桃花谷,卻選擇獨自一個人扛。你個臭丫頭,當真以爲自己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要不是古南溪那小子臨死前跟我說了你的事,你還要瞞我多久。”
古三月低頭不語,她之所以不來找單小蠶,一方面重生這種事,多詭異啊,她哪敢隨便往外說。再有就是,她不想連累單小蠶,另外最重要的原因是不想欠他。
她心裡很清楚,她娘已經欠了單小蠶太多,所以她不想再多添新債。
像是看穿她心思一樣,單小蠶哼了聲:“不就是個還魂術,真當我沒見過世面啊。二十年前,蓮花村的趙寡婦死後,都已經入了棺材,下葬那天突然又活了,自此整個人都變了,行內人士都知道,那是換了魂的主兒。”
“……”
單小蠶又道:“你娘是你娘,你是你,她不欠我什麼,你更不欠我。雖然你是古崢的女兒,但你也是如煙的女兒,既然是如煙的女兒,也就等於是我單小蠶的女兒。”
“單叔叔,您……這麼多年,您還沒忘記我娘嗎?”
單小蠶笑道:“已經愛上了,談何能忘。”
古三月不知該怎麼接話,索性就不說。
“你孃的病是家族遺傳病,三十歲那年病發,三十四歲就去世了,在她發病的期間,我與你爹尋遍了江湖所有名醫,全都素手無策。無奈之下,我就自己看醫術研究藥,但還沒等我研製出來,你娘便走了。”
他仰頭嘆道:“你娘走後,我回桃花谷閉關半年研究醫書,然後就走訪名川大山,四處尋找藥材。因爲我擔心你們幾兄妹,會遺傳你孃親的病,走上她的路。哪曾想啊,唉,你們幾兄妹竟然早早的就……”
古三月記得,她娘去世的時候三十四歲,那年她七歲,她大哥十六歲,她二哥十三歲,她三哥十一歲。只不過,他們兄妹幾人都是個短壽的。
她大哥死的時候二十歲,剛同
別人訂了親,還沒來得及娶回門,便戰死沙場了。她二哥死的時候才十九歲,她三哥死的時候更小,只有十七歲,連姑娘的手都沒拉過,亂箭穿心倒在了屍山人海的血泊中。
而她呢,她就更曲折了,熬到二十五歲纔出嫁,成親當晚就去世,結果又換個身份活了下來。
她不知自己能在亂世中苟活幾年,身邊的人一個個在離去,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不斷強大自己,保護自己的同時,也竭盡全力保護身邊的人。
容千鈺的帝王之路還遙遙無期,古家軍的復仇之路仍舊艱難坎坷,玄止的身世之謎團團困擾。所以,她必須撐住,堅決不能倒下,就算不爲自己,也要爲了他們而活。
單小蠶一臉痛苦的表情:“唉,你們古家幾兄妹真是……你三個兄長全都英年早逝,而你卻紅顏薄命,本是將軍府的千金小姐,該被捧在手心呵護着長大,卻幼年喪母,少年喪父,長大後又從軍打仗,半生戎馬得來……”說到後面,他喉嚨苦澀得開不了口。
古三月卻樂呵呵地笑道:“一切都過去了,既然還活着,總是要往前走。”
“要我說啊,當年你一出生,我就應該把你帶回桃花谷,教你女紅刺繡,到了年紀就爲你尋個好夫家,嫁人生子安穩一生。”
古三月卻低頭淺笑:“您要真把我帶回桃花谷,恐怕我爹又會帶人把您這踏平了。”
“哼,他那個老頑固,一心只想着報效朝廷,可結果呢,他的忠心卻讓你們兄妹幾人……”
古三月笑容一斂,沉聲道:“大哥跟三哥是正經的死於戰爭,二哥是被奸人所害,至於我,是我自己識人不清,與父親的忠心並無關係。”
單小蠶撇撇嘴:“到底是自己親生父親,遭遇這麼慘,還維護着他。”
古三月只好又不說話。
單小蠶看了她眼:“明天你就收拾下,帶着小七回南曲,這裡有我跟雲帆,等你那邊定下來後,給我傳個信。”
提起莫雲帆,古三月不禁疑惑道:“單叔叔,您什麼時候收的徒弟,我怎麼都不知道?”
“自你兄長去世後,你常年在外打仗,十多年都沒來過桃花谷,哪裡知道我的事。”
古三月尷尬地笑了笑:“是我的錯,單叔叔教訓的是。”
單小蠶擺了擺手:“行了,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就算時光倒退,你還是會那樣做,你們古家人什麼脾性,我清楚得很。”說話間,他從懷裡掏出一個青花瓷的小瓶子,“這是我花了十五年,研製出來的藥,你拿去吧。”
“我……我現在應該用不上了。”她換了副身體,不可能會有她孃親的那種病。
“這是我十五年的精力,本就是爲你們兄妹幾人研製的,你不要我送給誰去。”
“好好,單叔叔別生氣,我收下就是。”古三月也是無奈,沒病還得把藥收下。
她很敷衍的把藥瓶子收了起來,並沒放在心上,卻沒想到,就因爲這瓶藥,二十年後,讓她兒子成了一代神醫,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