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然是深秋,天氣已經很有些寒意了,就算是杜衡身上穿了夾棉衣裳,還披着一襲杏紅緞面夾披風,可是從暖和的車中下來,被秋風一掃,她還是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許是因爲小時候受了不少的風寒,所以杜衡比一般人都畏寒一些。
蕭澤是時時刻刻都將注意力放在杜衡身上的,杜衡輕輕打了個寒顫,他便立刻發覺了,很自然的攜了杜衡的手,果然杜衡的小手很涼,杜衡本想抽出自己的手,可是蕭澤捂的極緊,他的手掌不大不小,正好將杜衡的小手包過來,暖暖的熱意源源不斷的透過來,讓杜衡不禁有些貪戀這樣的溫暖,竟有些不捨得抽離了。
莊頭娘子自從杜衡下車之後眼神就沒離開她的身上,所以杜衡小小的寒顫她也看在眼中,這莊頭娘子忙悄悄捅了丈夫的腰間,用極低的聲音說了一句,那莊頭忙陪笑道:“三爺,三少夫人快裡面前,自得了信兒之後,小人的婆娘已經帶着人將上院細細打掃了三回,請三爺三少夫人快進屋暖和暖和,小人們也好再細細見禮。”
蕭澤含笑點頭道:“如此甚好。”說罷便攜了杜衡的手向前走去。
楓山腳下這個莊子並不很大,大約有兩百畝地的光景,莊子上只有幾十戶人家,就連莊中的上院也不很大,只是一座三進的青磚灰瓦小宅院,供王府的主子們秋日偶爾過來賞楓時歇上一日半日的。這回莊頭接到王府通知,便叫他的娘子帶着人下了大力氣將上院裡裡外外打掃的乾乾淨淨,用細布糊了屋子,連夜烘乾後又開窗透了氣,等蕭澤杜衡到來之時,廳中已經設下暖爐,兩廂房中的火炕也都燒了起來。一進入這座並不很大的三進院落,蕭澤和杜衡都能感覺到撲面而來的暖意。蕭澤口上不說,心中對這莊頭卻很是滿意。
莊頭見自家主子臉上噙着淡淡的笑意,看來還是挺滿意的,心中不由暗暗鬆了口氣,他每年往王府送兩季租子,自然知道王府如今的風向,現在整座王府中最得寵的就是眼前這二位了,若是將他們服侍好了,還怕沒有自己的好處麼?若是自家的丫頭入了三爺的眼,也得了三少夫人的喜歡,這一輩子的前程可就有着落了。
蕭澤一直緊緊拉着杜衡的手,杜衡也沒有掙脫,一來是她掙不脫,二來,蕭澤是個極好的熱源,讓一入秋便會手腳冰涼的杜衡很是貪戀這樣的溫暖。蕭澤心中暗暗得意,甚至還悄悄運起內功,讓杜衡感到更多的暖意。
來到正廳落座,蕭澤不得不放開杜衡的手,他正要開口吩咐,卻見沁芳將一隻錯金鏨花白銀八角小手爐送了上來,蕭澤滿意的點點頭,心道:“這個丫頭還有些個眼力勁兒,不錯,將來要給她配個好小子。”
杜衡接過手爐,手爐雖暖,可是卻沒有被蕭澤握着手的那種說不出來的特別感覺,她不禁有些失神,心中竟然有些想念蕭澤那特別的溫暖。蕭澤手中沒有杜衡那冰涼的小手,心中也有些悵然若失的感覺,便轉頭看向杜衡,杜衡也正因爲想念那種特別的溫暖而不由自主的看向蕭澤。四目相觸之際,杜衡有些慌張的移開目光,臉兒卻不由自主的紅了,而蕭澤看到自家媳婦兒粉面含羞別有一番不一樣的風情,立立刻笑的如志得意滿的大尾巴狼一般,八顆雪白雪白的牙齒全都露了出來。
侍立於下首的下人們自是不敢直視高坐在上的兩位主子,可是兩位主子之間溫暖和諧的氣氛卻是他們能夠感覺到的,主子心情好下人們就能鬆口氣,只見莊頭和莊頭娘子帶着人正式磕頭見禮,還將莊子準備的四個丫鬟引見到了蕭澤杜衡的面前。
杜衡不喜歡不熟悉的人在自己眼前轉悠,便淡淡說道:“跟來的丫鬟儘夠了,不必再添人了,讓她們各自回家吧。”
莊頭和莊頭娘子聽了這話眼中閃過一絲不樂意,兩人猶豫的看向三公子蕭澤。原本正在笑着的蕭澤臉色刷的撂了下來,沉聲道:“少夫人的恩典,如何還不謝恩!”莊頭和莊頭娘子嚇的心頭一顫,忙帶着四個丫鬟跪下謝恩,然後灰頭土臉的退了下去,那四個丫鬟之中有個穿紅衣外罩湘色掐牙比甲的丫鬟偷偷看了杜衡一眼,眼中透着一抹氣惱與憤憤不平。
杜衡見蕭澤發怒,又被個小丫鬟用那樣的眼神瞧了一回,不免秀眉輕蹙,臉上淡淡的笑意便也消失無蹤,蕭澤忙又換了笑臉殷勤的對杜衡說道:“阿衡,你要不要先歇一會兒,回頭用過午飯我們再去山上走走?”
杜衡搖了搖頭,興味索然的說道:“我不累,不過也不想去登山,怪沒意思的。”
蕭澤如今已經挺能摸到杜衡的心思了,便笑着說道:“那就不去登山,回頭我陪你讀書,等你有興致了咱們再出去玩兒。”
蕭澤這麼一說,杜衡倒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便說道:“你見天兒的忙,難得有機會歇歇,就別隻顧着我了。”
蕭澤立刻肉麻兮兮的說道:“只要和你在一起,我總不會覺的累的,只要你開心我就開心了。對了,阿衡,我聽他們說這山上有好些藥材呢,咱們還可以親手採藥炮製藥材呢。”
杜衡見蕭澤處處都只想着自己的喜好,完全不考慮他自己,剛纔那些微不痛快不覺都消散了,便配合蕭澤的笑道:“阿澤,這邊有騎馬的地方麼?”
蕭澤眼睛刷的亮了起來,立刻點頭笑道:“有有,後山有好大一片平緩的坡地,跑馬再合適不過了,阿衡,你也有一年沒騎馬了,回頭我就陪你去。”
杜衡輕輕點頭,蕭澤便開心的叫進釦子,命他下去安排了。
杜衡身上穿着褙子與馬面裙,極不方便騎馬,紅菱與沁芳等人忙簇擁主子去廂房更衣了。
莊頭等人都在院中聽候吩咐,聽說兩位主子要去後山騎馬,莊頭和莊頭娘子都唯唯稱是,只有那個紅衣丫鬟卻撇了撇嘴,用極小的聲音不屑的說道:“果然出身不高,真真一點規矩都沒有。”
這紅衣丫鬟的聲音很小,就連她那對莊頭爹孃都沒有聽到,可是釦子耳力極好,又是練過功的人,自然便聽了個清清楚楚。釦子面上不顯,心中卻暗暗記下了。釦子自小淨身入宮,形形色色的女人不知見了多少,他豈會看不出這皮膚白皙眼角微挑,看上去有點子風情的小丫鬟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無非是想攀上三爺進王府當主子,哼,休想!釦子在心中暗暗說道。
莊頭下去安排兩位主子騎馬的諸般事宜,釦子則親自去馬廄檢查馬匹。全能小管家釦子做事再是周到不過的,他知道後山可以跑馬,便將自家公子的坐騎連同公子準備送給夫人的馬兒全都帶了過來,原本只是備用的,不想剛到莊子上就派上了用場。
釦子知道自家公子馬術了得,憑是什麼馬到了公子的身下都乖順的不行,可他從來沒見過夫人騎馬,對於夫人的騎術着實沒有信心,所以釦子特別仔細的檢查了那匹通體雪白,額頂卻有一撮金色鬃毛的馬兒。
仔細檢查完之後,釦子親自牽着一黑一白兩匹馬兒來到院門外等候,他要確保檢查後的馬兒是從自己手中交給兩位主子,中間絕對不可以再讓別人碰到這兩匹馬。自小見過太多的陰謀算計,釦子都有些個草木皆兵了。
換罷騎裝,蕭澤與杜衡兩人並肩走了出來,只見蕭澤頭束金冠,身着寶藍暗雲紋貢緞四開襟長袍,腰間束了銀色繡金腰帶,足蹬一雙牛皮短靴,肩披一襲銀藍貢緞鶴氅。而杜衡的穿着與蕭澤真是配的不能再配了。只見她將滿頭烏髮用一頂小小的赤金佛手冠束起,肩上披了一領八團喜相逢銀藍緞底半身披風,身上穿的是一套寶藍暗雲紋貢緞交領騎裝,一條兩寸寬的銀色繡如意紋腰封將她那本就纖細的腰身束的越發不盈一握,腳下穿一雙片金挖雲小牛皮靴,看上去雖然纖柔卻不失颯爽的氣度。
釦子雖是見慣了自家公子與夫人,可還是在要心中贊上一聲,他就沒見過比他家公子和夫人更相配的夫妻。“三爺,夫人,小人已經仔細檢查過馬匹了,公子和夫人可以放心騎乘。”釦子躬身說了起來。
杜衡看到一匹毛色如同最上等的黑色緞子般的高頭駿馬和一匹額頭泛金通體雪白略矮小的馬兒相依相偎的站在一起,神態不知道有多麼的親熱。她轉頭看向蕭澤問道:“阿澤,這是?”
蕭澤攜了杜衡的手走到兩匹馬兒身邊,將手放到那匹黑色馬兒身上,黑色馬兒見到蕭澤,歡快的打了個響鼻,低頭挨着蕭澤蹭了踏,神態很是親熱。“阿衡,這是我師傅送我的馬兒,名喚追風,跑起來真的象風一樣。追風,這是你的女主人,以後也要聽她的話。阿衡,你來摸摸追風,讓它熟悉你的味道。”蕭澤笑着爲杜衡解釋。
杜衡伸手輕輕摸摸了追風那油光水滑的毛皮,追風似是很受用,眨巴眨巴黑亮的大眼睛,彷彿是要記住杜衡的樣子一般。
介紹過追風,蕭澤又說了另一匹白馬。“阿衡,這是我給你選的馬兒,是天山龍馬的後代,這是匹母馬,跑起來很快,性子也溫馴,最適合你騎乘,這是你的馬兒,等着你起名字呢。”
杜衡跟伍靜貞學過騎馬,也略懂些相馬之道,她仔細看了那匹白馬一回,見這匹馬身材並不高大健碩,可是骨肉均勻體態修長,挺符合從前伍靜貞教過她的相馬之道,而且這馬兒眼神中沒有兇意,那雙黑棕色的大眼睛看上去水靈靈溼漉漉的,讓人一見便心生歡喜之情,果然是匹好馬。
“它這麼漂亮,跑起來又快,就叫飛雪吧。”杜衡很快給自己的馬兒想好了名字。
蕭澤笑道:“好,就叫它飛雪。阿衡,你先和我一起騎追風,等適應了你再獨自騎飛雪好麼?”
杜衡有點兒不情願,與蕭澤同騎追風,那兩人之間就會太親近了,她現在還不能接受那麼親密的關係。“我……應該可以自己騎飛雪。”杜衡小聲說了起來,聲音中並沒有什麼底氣。她不過學了兩三個月的騎術,又撂下了將近一年,對於自己能否獨立騎馬,杜衡心中沒底。
蕭澤知道杜衡想和自己拉開些距離,心中有點兒小小失落,不過他絲毫都沒有表現出來,只看着杜衡,眼神極爲乾淨澄淨,完全看不出他有任何的小心思。杜衡反被他看的不好意思的低了頭,有種自己想多了的感覺。
“阿衡,你都那麼久沒騎馬了,我怎麼敢讓你上來就獨自騎,你若是……要不我派人去請堂嫂,她的騎術好,有她陪着我才能放心。”蕭澤飛快說了起來,他所說的堂嫂自然是指謹郡王妃伍靜貞,而伍靜貞現在正身處京城之中的謹郡王府裡。且不說爲這個去請她合不合適,單隻說這一來一去就要兩個多時辰,就算是伍靜貞被請來,天色也暗的不合適騎馬了。
“不要,哪能爲這點子小事麻煩姐姐,我……我先與你一起騎就是了。”杜衡紅着臉小起說了起來。
蕭澤在心中偷笑一回,便扶着杜衡上了追風,等杜衡坐穩他才飛身而上,那撩袍上馬的帥氣姿勢不知道看迷了多少人的眼,特別是那幾個原本要近前服侍的丫鬟們,更是個個臉兒通紅滿眼星星,真恨不得坐在公子懷中的那個人是她們纔好。
蕭澤一上馬,杜衡便不自在的動了一下,蕭澤知道要給杜衡適應的時間,便刻意控制自己的身體,沒有緊緊貼在杜衡的背上,只將雙手從杜衡肋下穿過,握着杜衡的手一起握住了馬繮。
那熟悉的溫暖包圍着杜衡的手,讓她不覺放鬆下來,杜衡自己都沒有察覺,她竟然在用很輕快的語調對蕭澤說了一句:“我們趕緊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