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細細聽得秀眉一揚,倒也並不多說什麼,只偏頭看了一眼嫣紅。嫣紅會意,忙上前一步低聲稟道:“碧瑩倒並不是那種信口開河的人呢!”嫣翠在旁,也是連連點頭。
見她二人如此,風細細便點了頭道:“既是這樣,就讓她進來吧!”她如今正在裝病中,不相干的人,卻是能不見就不見的好。但碧瑩既說了這話,倒讓她頗有些心動了。
嫣翠聞聲,忙道:“那我去喚她進來!”口中說着,已急急轉身出屋去了。
風細細見狀,不覺一笑,回望嫣紅道:“看來你們二人對碧瑩都很有好感呀!”
嫣紅笑道:“等小姐見過了碧瑩,也會喜歡她的!她性子溫和,從不仗勢欺人的!”
這話於嫣紅而言,只是隨口道來,並無旁的意思,然聽在風細細耳中,卻是不由的心中一酸。有些話,嫣紅二人雖從未說過,風細細的記憶之中也並未留下,但只從二婢平日的言行之中,她也能夠看出,嫣紅嫣翠從前所受的冷眼必然不少。
她正默默出神的當兒,那邊嫣翠卻已引了一名穿碧色衣裳、梳着雙丫髻的少女進來,同她見禮。風細細聽得聲音,忙擡眼看了過去。碧瑩看來不過十五六歲年紀,微圓的臉蛋,烏黑明亮的大眼,讓風細細看來,雖算不得是什麼大美人,卻也清秀甜美,頗引人好感。
風細細見狀,忙示意嫣翠將碧瑩扶了起來。碧瑩起身一眼瞧見風細細,面上神色便有些古怪,只因出現在她面前的風細細雖算不上紅光滿面,但觀其氣色,卻也絕不像是受驚過度的樣子。覺出她的錯愕,風細細不覺一笑,卻也並不說話,只拿眼看着碧瑩。
怔立片刻後,碧瑩猛然雙膝一屈,跪倒在地,卻是結結實實的給風細細磕了個頭:“求小姐救救我娘吧!”她所以過來風細細這裡,其實卻是實在沒了辦法,所以過來碰碰運氣,然此刻眼見風細細如此狀態,她頓時也便明白了過來。因此這幾個頭,倒是磕得真心實意。
風細細笑笑,卻道:“你先說說,這放老鼠嚇唬我,究竟是誰的主意?”
碧瑩倒也乾脆,當即擡起頭來,吐字清脆的答道:“是大小姐!”風細細微微揚眉,倒也並不如何意外。然而碧瑩下面所說的話,卻終於還是讓她微微動容了:“據我所知,夫人對此事並不知情!是小姐命人找了李媽媽,讓她這麼做的!”眼見風細細主僕三人面上均現出詫異之色,碧瑩仍不慌張,只靜靜的將自己所以知道此事的緣由一一的說了出來。
風細細如今在這風府地位雖比從前有所變化,但她身邊,畢竟只得嫣紅、嫣翠二人。而二婢因着她的緣故,在這風府之中,也顯得有些邊緣化,消息遠稱不上靈通,因此直到此刻碧瑩來此,她纔算是真切的、通盤瞭解了這陣子風府所發生的一應事宜。
這件事情鬧到了最後,李媽媽與王媽媽二人都沒落到好,可算是兩敗俱傷。李媽媽那頭,因有劉氏在的緣故,最後終究還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如今已定了要將她打發去京郊莊園。相比之下,王媽媽卻不免有些求告無門。但因着李媽媽那頭畢竟算是從輕發落了,若這邊從重,也未免有些說不過去,因此劉氏斟酌了一回,卻是打算將二人一同打發去京郊莊園。
這個決定,看着似乎是各打五十大板,但於王媽媽而言,卻顯然是不願的。李媽媽有劉氏做靠山,無論去了哪兒,只要仍在風家,只要劉氏不倒,誰見着她,仍須客客氣氣,不敢怠慢。如此一來,二人若還在一處做事,事情無疑便對王媽媽多有不利。
因此王家一探得了消息,立刻便坐不住了。只是如今風子揚正在氣頭上,若再拿了內院之事去擾他,卻真真是太歲頭上動土了。所以王家之人合計了一番,都決定仍要從劉氏身上着手。既然做了如此決定,這事自然也只能由內眷來做。偏生王媽媽幾個媳婦,平日裡也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在內院的人緣均各尋常,一來二去的,這事就落到了碧瑩的頭上。
碧瑩與風柔兒屋內的大丫頭繡真平日頗說得來,風柔兒又是劉氏唯一的女兒,若能求得風柔兒爲王媽媽說情,無疑事半功倍,所以碧瑩想了一想後,便決意去求繡真。她知風柔兒素有午憩的習慣,便特特的趕在午後去了風柔兒所住的聽月苑。
她才找到繡真,尚不及說出自己此來目的,那邊風柔兒卻恰命人來喚繡真。繡真一時顧不上碧瑩,便將她安置在側屋,讓等她回來再說。碧瑩聽了這話,便安心的守在側屋。
八月初裡,雖已有了些秋涼,但正午前後,因天氣極好的緣故,卻仍顯得暖洋洋的。她在側屋坐着,心中細細忖度着等繡真回來,該如何同她說起此事,加上這幾日,她又一心牽掛着母親之事,晚上睡的也不甚踏實,想着想着,一時倦意上頭,竟就睡着了。
她正睡得迷迷糊糊的,耳中卻忽然聽得有人在說:“這事可是小姐的意思!我娘依着小姐之意,該辦的事兒都辦到了,夫人問起時,這事她也一力擔了,小姐怎麼竟不肯拉她一把?”
這話陡然入耳,初時還不如何,及至細細忖度一回,卻是生生將碧瑩驚出了一身冷汗,早前的睏倦之意,更早不翼而飛。說話這人的聲音,她是極爲熟悉的,此人正是李媽媽的長媳周氏。她正屏氣凝神,不敢露出一絲聲氣的當兒,那邊,卻又傳來了繡瓏的聲音:“周姐姐說這話,卻真真是冤枉了我們小姐了!莫說小姐從來不曾讓李媽媽做過這事,便真是小姐的意思,現如今這情勢,你們也不是不知!前兒夫人爲着李媽媽,特特打點了侯爺最愛的酒菜,請了侯爺過去。誰料侯爺本來好好的,一聽出夫人的意思來,卻是當場大怒,起身掀了桌子,拂袖便去了!你自己個兒想想,夫人尚且在侯爺處碰了釘子,小姐又能有什麼法子?”
說到這裡,繡瓏的聲音微微一緩,語氣卻更溫和了些:“爲今之計,不過是李媽媽受些委屈,忍上些日子罷了!她的委屈,小姐與夫人,總是不會忘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