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並手並腳坐着,冷汗不住滲出來,眼神更是閃爍不定,聶昭儀就知道他在怕什麼,溫柔一笑道,“羅大人不必如此,本宮早已說過,不再計較上次的事,只要……”
她故意略停了停,仔細觀察着羅豐的反應,果然見他臉容一緊,她才接下話去,“本宮知道,羅大人是個聰明人,有些話本宮不必說透,羅大人也是會明白的,是嗎?”
“臣不敢,臣駑鈍,”羅豐誠惶誠恐的,一時還真就摸不透聶昭儀的心思,“臣只是個小小御醫,沒有什麼本事,不能替娘娘解憂……”
“羅大人就不必客氣了,”聶昭儀似笑非笑地,眼神開始變冷,“羅大人醫術高明,甚得皇上信任,本宮還是知道的,本宮在皇上身邊這麼久,知道皇上最重子嗣,所以——”
羅豐心中陡地一動,想到什麼,脫口而出,“娘娘是想懷上龍胎?”
聽出他口氣似乎難以相信,聶昭儀不禁又羞又怒,叱道,“羅大人,說話可要注意一下分寸!本宮自是知道皇室血脈半點也大意不得,豈容人不敬?”
“臣不敢!”羅豐也正暗暗懊悔自己失言,起身就跪了下去,“臣胡說八道,娘娘莫怪!”
聶昭儀慢慢散去怒氣,淡然道,“羅大人不必如此,其實本宮也確實有心……羅大人,本宮不怕對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身在後宮的女人,過的都是如履薄冰的日子,若是有點骨血留下,也算有個依靠,你說呢?”
羅豐不敢多言,附和着道,“是,這原本也是人之常情,承蒙娘娘錯愛,信得過臣,臣必定竭盡全力,爲娘娘調理身子。不過,娘娘也知道,這能不能懷上龍胎,還要看天時地利人和,臣——”
“本宮自是知道,”聽他答允,聶昭儀臉上雖也有笑容,但卻並不顯得怎樣驚喜,顯然她的目光並不止於此,“那就有勞羅大人了。”邊說話邊將右手自紗帳後伸出,靜靜等待。
羅豐這次沒中魅香,自然不敢造次,先拿了錦帕蒙到聶昭儀手腕上,這才小心地搭上指去。
隔了一會,聶昭儀裝着不經意間想起,隨口問道,“羅大人,寧淑妃如今身子可好?”
“淑妃娘娘身體安好,”羅豐動着手指,仔細診脈,但也礙不着他回話,“胎兒也還穩定,只是這女子有孕,頭三個月至關重要,半點大意不得。”
這個我當然知道。聶昭儀嘴角露出一抹詭異至極的笑來,“那,若是有什麼大意呢?”
羅豐大吃一驚,“娘娘?”
聶昭儀卻是一派淡然,“羅大人好好想想吧。”
從行雲閣出來,羅豐臉色發青,腦子都要不夠用了。聶昭儀居然要他暗中將寧淑妃腹中胎兒除去,這萬一被皇上知道,哪裡還有他的命在?
可聶昭儀攥着他的把柄呢,如果他不應,同樣不會有好下場。思來想去,竟是沒有了活路,不由他不恐懼難安,心如死灰,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
看着宮女手中
那碗黑乎乎、冒着熱氣的藥汗,寧淑妃皺起眉頭,還沒開始喝,嘴裡已經有苦澀的味道瀰漫開來,“怎麼還要喝藥嗎?這都過了三個月了,應該沒有事了吧?”
羅豐醫術倒是頗佳,就是行事太過小心,她自懷上龍胎,就被他說成是“血虛氣弱”,每天都要喝藥來保胎,她自己倒是沒覺出有何不妥,更不想喝那苦的要命的湯藥,可宣德帝卻不放心,一個勁兒要她以龍胎爲重,她還能說什麼。
小宮女杜鵑恭敬地道,“是,淑妃娘娘,羅大人特地吩咐過的,這藥一定要喝。”
木紫槿笑道,“馨兒,你多大的人了,還怕喝藥?爲了孩子好,你呀,就忍忍吧。”
寧淑妃不好意思地道,“也不是怕喝藥,就是覺得沒有必要,雖說藥是安胎的,可我總覺得喝多了也會對孩子不好,能不喝就不喝。”
木紫槿不置可否,將衛夕叫出來,“最近有何不妥嗎?”
寧淑妃早得了木紫槿的話,知道這女子是暗中保護她的,所以囑咐身邊的人,萬不可說出去。
“之前並無不妥之處。”
“那就好,”木紫槿料想羅豐不會輕易動手,有衛夕擡頭,她也放心,“馨兒,喝藥吧。”
寧淑妃無奈,只好接過碗來。
小碗一晃,藥的味道就散了開來,衛夕眼神微變,阻止了她,“娘娘莫急,我先看看。”
“怎麼了,有何不妥嗎?”寧淑妃心一沉,有種不好的預感。
木紫槿握住她的手,無聲冷笑,“馨兒放心,若有人敢動你,我必不會讓他好過!”
衛夕冷聲道,“娘娘、王妃稍安勿躁,杜鵑,這藥可是你親自煎的?”
杜鵑愣了愣,“這……給娘娘取藥煎藥的不止奴婢一個,怎麼了?”
衛夕不答,又瞧了瞧這藥的色澤,再將藥碗湊近鼻端,小心地聞了聞,以食指尖挑起一點藥汁放進嘴裡,細細品嚐,將這湯藥當做了天下美味一般。
寧淑妃臉色微變,難不成真如紫槿所說,有人在她安胎藥裡動手腳了?
衛夕咂了下嘴,舌頭有麻痹的感覺擴散開來,好不難受,再說話時都有些含糊不清,“娘娘莫急,這小心駛得萬年船,奴婢就是聞着今日這藥味道不大對,等奴婢看個仔細再說。”
杜鵑害怕起來,“是嗎?姐姐聞着哪裡不對勁?我怎麼沒幾有聞出來?”這藥她們姐妹和個輪流看火,跟往日煎法沒什麼不同,藥方也是羅御醫開的,味道方面好像沒什麼不對呀?
衛夕看她一眼,見她眼神疑惑,但神情坦然,不似做了虧心事的樣子,便冷然道,“急什麼,總要讓我看個明白。杜鵑,你去把藥渣取來。”
杜鵑不敢怠慢,立刻跑步去小廚房,不大會兒功夫將小藥鍋端了來,放在桌上,退到了一邊。
衛夕將藥渣倒在桌上,慢慢撥拉着找尋,杜鵑也走過去看着,但她對藥理是一竅不通,也看不出什麼來。
不大會兒,
衛夕從藥渣中拈起一塊拇指大小的黑色藥片,冷笑一聲,“就是它。”
杜鵑左右看了看,“是什麼?”
木紫槿與寧淑妃亦看不出有何不妥,“衛夕,到底怎麼回事?”
衛夕將這藥片小心地放進手絹中,這纔回話,“娘娘,王妃,此藥名爲‘化風’,其活血之效,尤勝紅花十倍。”
木紫槿和寧淑妃杜鵑同時煞白了臉色,好毒的手段!
杜鵑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倒,“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奴婢什麼都沒有做,沒有沒有!”
寧淑妃哪顧得上責問她,顫抖着道,“沒有看錯?”
“絕對沒錯,”衛夕十分篤定,“這化風專治內傷,對活血化淤有奇效,藥效雖強,但藥性緩慢,若是娘娘服了此藥,一時看不出端倪,只怕就算皇子已失,也找不出病因。”
寧淑妃滿頭冷汗涔涔而下,她幾曾遇上過這種事,完全沒了主張。
木紫槿卻早就心中有數,鎮定如初,“衛夕,此藥可難尋嗎?”
“不難尋,這藥雖說珍貴,但稍稍好一些的藥鋪都會有的賣,在皇宮內苑必定也有,每日出入藥房之人更是不在少數,只怕不好查。”
木紫槿目光在杜鵑臉上一轉,她立刻大叫,“奴婢是冤枉,奴婢什麼都沒有做!”
“閉嘴!”木紫槿冷聲喝道,“若是你做的,我早一掌劈了你,留你做甚?我問你,今日這藥是誰去取的,包藥之人又是誰?”
杜鵑定定神,趕緊道,“是、是奴婢去取的,包藥的是藥房的太監曲公公,啊,是了,小齊子也在。”
木紫槿略一思索,厲聲道,“今日之事都不要對別人聲張,否則拔了舌頭,發賣到邊疆去!”
出了這樣的事,所有人都噤若寒蟬,哪敢多嘴。
“都出去。”
衆人趕緊退下去,杜鵑手腳並用爬起來往外跑,差點被門檻絆倒。
寧淑妃緩過一口氣,苦笑道,“你嚇唬她做甚,我知道不是她做的。”
木紫槿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你這個笨瓜,人家都欺負到你腹中皇子了,你還只想着替別人說話?”
寧淑妃也冷靜了下來,恨聲道,“我是沒想到她們如此歹毒,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害死我的孩子。可她們既對我動了殺機,就必不會輕易善罷甘休,我們又沒有半點證據,我若將事情鬧大,只會成爲衆矢之的,讓皇上爲難而已。”
木紫槿讚許地拍拍她的手背,“這纔是我認識的馨兒!沒錯,此事要稟報皇上,但不是現在,咱們要先找到證據才行。”
兩人低聲商議起來。這宮中人多眼雜,小小一片‘化風’也證明不了什麼,更無法找出到底是誰將它放進藥中,雖然木紫槿肯定此事是聶昭儀在背後指使,但她只是暗中聽到了而已,並無其他證人,到時聶昭儀矢口否認,她也是莫可奈何。
安瑋忽地插言道,“王妃,娘娘,要不要先找羅御醫來問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