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是正午時分,原本豔陽高照的天空,不知何時已經變得陰雲密佈。
寒月谷中起了風,吹着樹葉沙沙作響,在這暮春時節,竟然生出了幾分蒼涼和寂寥。
東方木緊緊地握着手中的劍,劍上滿是月琅的血。月琅已經斷了氣,她的雙目凸出,直直地看着東方木所在的方向,其中彷彿蘊含着滔天的恨意……
東方雲祁就死在不遠處的大樹下,他的右臂斷了,大腿上面被利箭射穿了,胸口還插着一支箭,身下全都是暗紅的血,臉上也是血,死不瞑目的樣子,彷彿在質問月琅爲什麼沒有救他,在質問東方木爲什麼要那麼殘忍地殺了他……
南宮離還被吊在樹上,繩子微微晃動,他的眼睛緊緊地閉着,像是死了一樣。
東方木的目光從月琅身上,轉移到了東方雲祁的身上,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他並不在乎月琅,也沒有那麼在乎東方雲祁,可他在想,假如他早就知道月琅和東方雲祁的身份,事情是不是就會不一樣……
再見卻不識的月琅,讓東方木很意外,因爲他記憶中的月琅還是那個柔弱單純地有些蠢的女人。幾十年過去,東方木其實沒有變多少,月琅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的武功極高,並不比東方木弱,而她精通機關陣法之術,醫術毒術都很高明。
東方木在想,假如他們不是在這樣的情形下見面,假如他們見面的時候認出了彼此,他們是不是可以合作,到那時,天下又有誰能夠擋得住他們的腳步?
可終究,一切都毀了。月琅死了,死在了東方木的劍下,因爲在東方木害死東方雲祁之後,他們之間再也不可能有和平共處的可能了,東方木很清楚這一點。
傷心這種情緒,對東方木來說很多餘。他到這個時候,還在想的事情是假如月琅沒死,他還可以好好利用月琅,卻沒有一刻想過要彌補對月琅的虧欠。
東方木不再管月琅和東方雲祁的屍體,目光落在了南宮離的身上,帶上了一絲殺意。東方木覺得南宮離也該死了,已經跟靳辰決裂的南宮離,對他來說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了。
東方木擡腳朝着南宮離走去,而他剛走了兩步,一支金色的利箭破空而來,直直地射向了他的胸口。
與此同時,又有幾支箭出現在山谷之中,目標卻不是東方木,而是東方木那幾個隱藏在山谷各處的屬下。
一道墨色身影,突然出現在了南宮離身旁,用匕首割斷了綁着南宮離的繩子,提起南宮離就跑!
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而東方木之前因爲月琅和東方雲祁,並沒有關注周遭的一切,等他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爲時已晚!
射向東方木的金翎箭速度極快,但東方木還是成功躲開了。而就在東方木躲避的同時,東方木僅有的幾個屬下,全都瞬間斃命,甚至都沒有發出什麼聲音。與此同時,南宮離也被不知何時靠近的人救走了,東方木想要去追的時候,人影都看不到了。
東方木心中一沉,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至極,目光警覺地看着四周。
不需要東方木去找,四道人影從四個方向飛身而起,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不遠處,把東方木圍在了正中間。
東方木的眉頭狠狠地擰了起來,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四個人。
墨青、秦驍、齊皓誠和靳辰,他們都沒有任何僞裝,直接以真面目出現在了東方木面前。
墨青那頭銀髮隨風飛舞,妖冶異常。秦驍的面色冷到了極點,看着東方木的眼神滿是嗜血的殺意。齊皓誠也收起了平日頑劣的模樣,一本正經的樣子終於有了一些高手風範。靳辰一身墨色勁裝,勾勒出窈窕的身段,絕美的小臉上面滿是冷意。剛剛現身救走南宮離的,就是靳辰。
正陽門這一代的四個年輕弟子,第一次聚在一起,是在齊國千葉城外的望月山頂,東方木召集他們,要從中選擇一位傳承正陽門的天玄心法。
時過境遷,西門擎已死,南宮離半死不活,北堂黎始終選擇了置身事外,而當年各懷心思的四個年輕弟子,非但沒有被現實逼得反目成仇,反而在發生了很多事情之後,真正站在了一起。
東方木,作爲墨青的師父,另外三個人的師伯,成爲了他們今日決意除掉的對象。
那年在望月山頂,東方木高高在上,這四個年輕人在他眼中不過是可以隨意踩死的螻蟻。
而如今,東方木越發蒼老,當年的四個年輕人並沒有被他害死,反而成爲了讓他忌憚的存在。
四人並沒有立即動手,東方木看着靳辰冷笑:“小丫頭,南宮離那樣對你,你竟然還對他不離不棄,這份孝心,真是感天動地呢!”
東方木的話語之中滿是諷刺的意味,靳辰的神色絲毫未變,看着東方木冷冷地說:“南宮離跟我的恩仇,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想讓他死,會自己動手,無需你來代勞!”
東方木神色一冷。他知道靳辰的意思,靳辰救走南宮離,並不是不在意南宮離做過的事情,就此原諒了南宮離,而是爲了讓南宮離擺脫東方木的控制。這樣一來,靳辰就不用面對東方木拿着南宮離威脅她的情形,因爲畢竟師徒一場,南宮離就算要死,也不應該是這種死法,更不應該死在東方木手中。
從月琅進入寒月谷開始,寒月谷中發生的一切,都在四人的眼中,月琅和東方木說的話,他們也都一字不差聽得清清楚楚。
靳辰只能說,這些老怪物們之間的恩怨情仇,可謂她這輩子見過最糾結最狗血的,話本子裡都不敢這麼寫。
簡單來說,當年南宮離爲了權勢,辜負了月晴,而月琅被東方木利用之後無情拋棄。南宮離以爲月晴和他的孩子早就死了,而月琅和東方木都認爲對方死了。
時隔多年,月琅盯上了南宮離,並且用一個精心編造了幾十年的謊言,騙了南宮離,讓南宮離成爲了她和東方雲祁的傀儡。而東方木和月琅相見不相識,在相認的前一刻,東方木手段殘忍地殺死了他和月琅的親孫子,又殺了月琅。
月晴和月琅姐妹倆,命運很相似,因爲她們都遇到了一個毀掉她們一輩子的男人。但月晴總歸比月琅要幸運一些,因爲南宮離對月晴至少真的愛過,而東方木自始至終對月琅都只有利用,無情至極,也無恥至極。
在這其中,最惡毒的是東方木,但南宮離也有錯,他今天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咎由自取。
對於月晴和月琅這對姐妹,月晴始終是善良的,即便南宮離當年對她做了那麼過分的事情,她也只是決絕地選擇了和南宮離此生不再相見,自始至終都沒有傷害過任何人。但月琅卻在現實的壓迫之下心理扭曲,被人殘害的她開始不擇手段地害人,終究還是自食惡果。
東方雲祁的死,是對月琅欺騙南宮離的報應,也是對東方木當年所作所爲的報應。最終兜兜轉轉,天理昭昭,因果循環,誰都逃不了,誰都逃不掉……
“你們是不是忘記了,你們的兩個朋友,還在老夫手中?”東方木看着墨青和靳辰冷笑連連。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很不利,墨青一個人他就很難對付了,而他現在面對的是四個人,這四個人堪稱當今世上年輕一輩實力最強的四個高手。
“殺了你,再找他們也不遲。”靳辰冷聲說。這次放過東方木,接下來他們必然要面對東方木更加瘋狂的報復和威脅,後患無窮。所以在來之前,靳辰已經說了,東方木今日必須死,沒有其他可能!
東方木神色一冷,握緊了手中的劍,心中猛然就沉了下去。
下一刻,四人一齊動了。
墨青和靳辰的無雙寶刀配合默契至極,正面攻向了東方木,而秦驍和齊皓誠堵死了東方木所有的退路。
東方木武功再高,也只是一個人。事實上跟這四個年輕人相比,就算是單打獨鬥,東方木的優勢也並沒有高出很多。
之前月琅給東方木造成的只是輕傷,沒過多久之後,墨青和靳辰的兩把無雙寶刀,就同時傷到了東方木的左臂和右腿!
東方木身子一晃,差點站不穩,而秦驍和齊皓誠看準時機,一人在東方木後背上面狠狠地補了一刀,東方木的後背頓時鮮血淋漓!
“我死了,東方雲天和元媛也活不了!”東方木厲聲說。他早已經沒有了一開始的趾高氣揚,變得狼狽不堪,因爲他事實上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根本就不是這四人的對手,甚至這四人之中任意兩人聯手,他都逃不了。而這四人一齊出手,就已經表明了對東方木的必殺之心!
所以東方木一開始就出言威脅靳辰,說東方雲天和元媛在他手中,可靳辰不爲所動。如今東方木再次開口威脅,已經有些氣急敗壞了。他身受重傷亂了陣腳,而圍攻他的四個人卻遊刃有餘,很是輕鬆。
東方木知道,東方雲天和元媛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否則他今日真的必死無疑了!
但東方木並沒有把東方雲天和元媛帶過來,因爲他從未想過靳辰和墨青會在這個時候出現,他滿心想的都是和月琅交易,得到寶藏,然後脫身。
東方雲天和元媛這兩個人質,對東方木來說,能不用的時候暫時就不用,留着未來還有大用處。東方木還想着今日順利和月琅交易,得到寶藏,帶着寶藏和人質一起脫身離開,再見靳辰和墨青的時候,他手中的底牌就更多了。
這也是東方木生性謹慎使然,因爲他覺得把東方雲天和元媛帶在身邊,一個不小心讓他們被人救走了,他就得不償失了。
可是這會兒,東方木心中很後悔,因爲四人步步緊逼的攻勢讓他意識到,除非他現在拿劍架在東方雲天和元媛脖子上威脅他們,否則他們根本就不會理會!
前後只用了一刻鐘的時間,東方木的劍就被墨青打落在了地上,而秦驍目光冷然地一劍刺穿了東方木的胸口,卻刻意稍稍偏離了心臟的位置。
東方木吐血不止,一頭倒在了地上。這麼短的時間,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不計其數,有一半都是秦驍砍的。如果說另外三人對東方木就只有殺意的話,秦驍的殺意更勝,還帶着蝕骨的恨意!
東方木已經支撐不住了,倒在地上動彈不得,可因爲秦驍最後那一劍刻意避開了要害,所以他暫時還死不了,只能忍受着渾身的劇痛,感覺自己的血一滴一滴地在往外流,可謂生不如死……
東方木其實有些不解,因爲他不知道爲何秦驍沒有直接殺了他,秦驍心中定然恨極了他,應該恨不得讓他早點死纔對。
而東方木就那樣一身狼狽痛不欲生地躺在地上,秦驍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聲音殘忍地說了一句話:“淞霧雪山上面的藏寶庫是假的。”
藏寶庫是假的……假的……東方木神色一震,全身瞬間都僵硬了!他猛然瞪大眼睛看着秦驍,不可置信地說:“是你們!這是你們的圈套!”
靳辰脣角微勾:“現在才意識到?是不是太晚了些?東方木,藏寶庫是假的,裡面的寶藏是假的,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都是我們在暗中操縱,我們的目的,就是爲了對付你和月琅。倒是不知道,你和月琅竟然還是一對苦命鴛鴦,緣分真是不淺。”
東方木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而靳辰看着他,接着說道:“不怕告訴你,昨夜是我們把月琅逼上了絕路,讓她失約,才導致你親手殺了你孫子。當然了,這算是個巧合,因爲在今天之前,我們也不知道東方雲祁那個賤人竟然是你的孫子,你們祖孫倒是很像呢!”
聽到靳辰殘忍至極的話,東方木渾身已經失去了知覺,連疼痛都感受不到了,他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藏寶庫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這是墨青和靳辰給他和月琅設計的圈套,而他們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天,在絕路上面越走越遠,一直到了懸崖邊上,還沒有意識到危險……他竟然殺了月琅,這應該也是靳辰和墨青希望看到的,他和月琅互相殘殺,在月琅死後,靳辰和墨青纔出現來殺他,他現在孤立無援,只有死路一條……
東方木快要瘋了!他這段日子一直都自認爲運籌帷幄,一直自以爲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手中握着可以威脅月琅和靳辰墨青的人質,最後的贏家一定是他。可直到現在他才知道,他有多麼自以爲是,有多麼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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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木早該想到,寶藏現世這麼大的事情,靳辰和墨青遲遲不現身,定然有詐。可那會兒東方木被靳辰和墨青精心設計的藏寶庫給矇蔽了雙眼,又自認爲手中有人質而變得自大,卻從未想過這從始至終都只是一個陷阱,而在他生出搶奪寶藏的心思的時候,一隻腳就已經跳了進去,之後深陷其中,無法自拔,最終的結果只有死。
如果月琅對於那些江湖高手來說,是螳螂捕蟬,而東方木自認爲他是站在月琅身後的黃雀,卻從未想過,陰影之中,一直都站着手持弓箭的獵人!甚至最初的誘餌就是獵人放出來的,不管是月琅還是他,從一開始就註定了難逃一死!
東方木臉色煞白,面如死灰,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他汲汲營營了一輩子,到頭來,只能一無所有地死在這個偏僻的山谷之中,他真的好恨!
靳辰拿出了一顆藥丸,齊皓誠接了過去,然後俯身掰開東方木的嘴扔了進去。
東方木沒有反抗,藥丸入口即化,他的眼睛緩緩地閉上了。
秦驍看着東方木冷聲問:“東方雲天和元媛在哪裡?”
他們剛剛給東方木吃的是真言丹,而秦驍之所以沒有直接殺了東方木,就是爲了問出東方雲天和元媛的下落。只要知道東方雲天和元媛在哪裡,他們找過去,需要解決的就只有一個東方玉而已,根本不足爲懼。
東方木張口,聲音遲緩地說:“斷,情,崖……”
靳辰神色莫名,齊皓誠不解地問:“斷情崖在哪裡?”
“那裡。”靳辰伸手指了一下寒月山旁邊的另外一座高山山頂的方向。
斷情崖,這個名字靳辰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了,但她對那裡再熟悉不過,因爲當年她和南宮離就住在那裡,住了八年之久,東方木應該也知道那裡曾經是南宮離的地方。因爲斷情崖很高很險,平日裡根本就沒有人會上去。
秦驍用眼神詢問靳辰是不是要把東方木給殺了,靳辰微微搖頭說:“先帶走,找到東方雲天和元媛再說,反正我們不動手他也活不了了。”
秦驍伸手把半死不活的東方木提了起來,四人一起出了寒月谷,朝着斷情崖的方向而去。
剛出寒月谷,齊皓誠回頭問靳辰:“那個誰,你不管了?”話落還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山谷中的一個地方。
靳辰知道齊皓誠在說南宮離,而她之前把南宮離扔在了山谷中一個隱蔽的地方,這會兒南宮離應該還在那裡。
靳辰微微搖頭,神色淡淡地說:“不管了。”她當時救南宮離,並不是原諒了南宮離的所作所爲,只是不想看到南宮離死在東方木手中而已。南宮離對靳辰有師恩,靳辰幫他養孫子,已經不欠他什麼了。
齊皓誠沒再說什麼,四人用最快的速度,在一刻鐘之後,就上了斷情崖。
烏雲密佈,山雨欲來,斷情崖上面風聲獵獵。
那座茅草屋還在原來的地方,也沒有破敗倒塌,而這是靳辰當年離開之後第一次回到這個地方,門口的那塊石頭都還在。那些年天氣好的時候,南宮離總是坐在那塊石頭上面,懶洋洋地曬着太陽,指揮着靳辰給他洗衣做飯……
“那邊有人!”齊皓誠繞到了茅草屋後面,突然神色一凝,指向了懸崖邊的方向。
一個高大清瘦的男子背對着他們站在那裡,看身形,無疑就是東方玉。
東方玉轉身,遠遠地看着墨青和靳辰,突然笑了起來,笑容詭異至極。
靳辰用最快的速度衝了過去,而東方玉就站在原地沒有動,在靳辰的劍架在他的脖子上的時候,他依舊在笑:“終究,我還是要死在你們手裡,我很久之前就預見到了這一天。”
曾經淡泊名利的翩翩公子東方玉變成今天這樣,是因爲他是東方木的孫子,而東方木一直在逼他。是東方木讓他有了野心,讓他開始追逐權勢,讓他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知道自己回不了頭了,他也不想回頭。
“人呢?”靳辰看着東方玉冷聲問。他們的計劃沒有問題,也沒有人給東方玉送消息,東方玉不應該會對東方雲天和元媛動手。可是東方玉的樣子,分明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準備。他的目光落在東方木身上的時候,很冷漠,彷彿早就知道東方木今天一定會失敗一樣。
“你猜。”東方玉冷笑連連,看着靳辰說,“我曾經始終不理解,我究竟哪裡比阿珩差,現在我明白了,只是因爲阿珩遇到了你,所以我永遠都比不上他,不管我多努力。”
阿珩,這是曾經東方玉和墨青還是朋友的時候,他對墨青的稱呼。
“少廢話!”靳辰冷聲說,“人呢?”話落手中的刀已經在東方玉脖子上面留下了一道血痕。
可東方玉依舊面不改色,看着靳辰說:“我早就知道我們會輸,我也早就知道我祖父會死在你們手中,我也會死在你們手中。但我會讓你們知道,你們救不了你們的朋友,有人給我陪葬,真好。”
東方玉話落,嘴角勾起了一抹輕嘲,然後猛然轉身,縱身一躍,從斷情崖上面跳了下去!
靳辰伸手去抓東方玉,卻沒有抓住,而墨青飛身而起,拉住了東方玉的一隻胳膊,卻沒想到東方玉手腕一翻,握住了一把匕首,揮手就斬斷了他被墨青拉住的那隻胳膊,然後狂笑着墜下了懸崖!
懸崖上面一片靜默,靳辰看着下方雲霧繚繞的萬丈深淵,微微蹙眉說:“我們在附近找找,就算東方玉做了什麼,應該也走不遠。”
靳辰和墨青去拉東方玉,不是爲了救東方玉,只是爲了從東方玉口中得知東方雲天和元媛在哪裡。可惜東方玉顯然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準備,臨死之前還放話說靳辰一定救不了她的朋友,那篤定的樣子,好像東方雲天和元媛必死無疑一樣……
東方玉的確沒有收到東方木的消息,但他親眼看到了。東方木一早離開的時候對東方玉說,寶藏一旦得手,他會立即給東方玉傳消息,屆時讓東方玉帶着兩個人質去寒月谷外的河邊上船,他們一起離開。
可是時間差不多了,東方木卻始終沒有傳消息回來,東方玉只能離開斷情崖,前去打探情況。就在靳辰四人在寒月谷中圍攻東方木的時候,東方玉就站在寒月山上看着。
東方玉並沒有看下去,也沒有去救東方木,因爲他很清楚,東方木必死無疑,而在東方木死之前,靳辰和墨青一定會從他口中得知東方雲天和元媛就在斷情崖。
東方玉想過,如果他立刻帶着東方雲天和元媛逃走,能走多遠。答案是,根本走不遠,也根本走不了,甚至他不管東方雲天和元媛,自己一個人也逃不了了,因爲墨青和靳辰定然在這片地域佈下了天羅地網,而天下之大,卻真的沒有他的容身之地,因爲這天下,就是屬於那四個人的。
絕望之下的東方玉,不想再去探究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他已經抱了必死的決心,所以他在面對靳辰和墨青的時候,什麼都不怕了。
東方玉選擇了自殺,因爲他不想向靳辰和墨青求饒,不想再對着墨青低頭,他選擇了一種自認爲最有骨氣的死亡方式。而在他死之前,還對靳辰說,靳辰救不了東方雲天和元媛……
四人分頭在斷情崖各處尋找,齊皓誠突然啊高喊了一聲:“在這裡!”
其他三人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齊皓誠身旁,齊皓誠站在懸崖邊上,指着下方神色凝重地說:“看到了嗎?那裡有根繩子,不過被人割開了,就快要斷掉了,下面肯定有人!”
山雨欲來,懸崖下方迷霧重重,根本看不清楚。齊皓誠話音剛落,正準備跟靳辰商議怎麼下去把繩子拉上來的時候,靳辰已經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齊皓誠神色微變,就看到墨青也跟着下去了。這裡是陰面,崖壁上面很光滑,佈滿了苔蘚,根本沒有落腳點,所以齊皓誠纔沒有一開始就自己下去,卻沒想到靳辰就那麼跳了下去。
繩子即將斷裂的地方在懸崖下方將近三米,他們不能從上面直接拉繩子,一旦動了上面的繩子,下面立刻就要斷掉了!
齊皓誠和秦驍已經看不到靳辰和墨青的身影了,而繩子突然斷掉下落,讓他們心中都是一驚。
“靳小五!大師兄!”齊皓誠神色凝重地喊了一聲。
下一刻,重重迷霧之中飛上來了兩個人,準確來說是三個人,因爲墨青一手攬着靳辰,另外一隻手還提着一個人,是元媛。靳辰手中還扯着一根繩子。
墨青飛上崖頂,臉色難看地放下了靳辰和元媛。
靳辰立刻去查看元媛的情況,墨青就站在旁邊,身上呼呼地往外冒冷氣。
齊皓誠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看着墨青說:“大師兄,靳小五這次雖然有些衝動了,但這不是沒事嘛!”
齊皓誠知道墨青爲什麼會生氣,因爲剛剛靳辰的行爲真的有些危險,尤其是從一個丈夫的角度來說。事實上齊皓誠認爲靳辰做什麼事都不會衝動,既然下去了肯定就想到了上來的辦法,可設身處地地想想,如果是靳晚秋這樣做的話,齊皓誠覺得他大概會被嚇死了……
墨青沒有理會齊皓誠,看着靳辰的目光帶着一絲無奈。他也知道靳辰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他只是不希望靳辰總是衝在最前面,讓他在身後看着,那種感覺真的糟糕透了。
元媛身上有傷,但是是舊傷,並不重,她體內有軟筋散,而她現在只是昏迷過去了,手上還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勒痕。
靳辰找到元媛的時候,她的手被繩子吊着,掛在懸崖下面,胳膊都已經脫臼了,滿臉都是未乾的淚痕。
靳辰把元媛平放在地上,拿出隨身攜帶的金針,給元媛紮了幾針。
片刻之後,元媛睜開眼睛,看到靳辰,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握着靳辰的手聲音沙啞地說:“東方雲天……在下面……你們快去找他……”
靳辰神色微變,那邊齊皓誠和秦驍已經把靳辰剛剛拉上來的那根很長的繩子固定在了懸崖上方。
“我去!”
“我去。”
齊皓誠和秦驍同時開口,看到秦驍難看的臉色,齊皓誠默默地讓到了一邊:“二師兄去吧,小心一點,有什麼事就晃一下繩子,我下去幫你。”
元媛是沒事,但是看元媛的樣子,東方雲天很可能是墜崖了。從這麼高的懸崖上面掉下去,東方雲天還中了軟筋散無法用武功,有可能已經凶多吉少了。
齊皓誠知道,東方雲天是秦驍的舅兄,苦逼的秦驍到現在都沒有找到東方雲沁,如果東方雲天再出事的話,他以後真的無法面對東方雲沁了。
秦驍很快順着繩子下去了,齊皓誠在懸崖邊上緊盯着下面,隨時準備接應秦驍。
“沒事了。”靳辰抱着元媛說,話落微微嘆了一口氣。她也不知道東方雲天現在怎麼樣了,但是那根被人刻意割開的繩子,還有吊在下面的元媛和墜崖的東方雲天,讓靳辰大概猜到在他們來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情。
元媛在靳辰懷中默默地流淚,整個人像是崩潰了一樣,神情都呆滯了,不說話,只是流淚……
知道自己必死無疑的東方玉,並沒有打算放過東方雲天和元媛,如他所說,他要讓靳辰和墨青知道,他們本事再大,也救不了他們的朋友。
而東方玉沒有直接殺了東方雲天和元媛,而是把中了軟筋散,身體虛弱無力,無從反抗的兩個人一起吊在了懸崖下面將近十米的地方,只用了一根繩子,而繩子中間被他割了一個口子。
當時東方玉站在懸崖頂上,聲音殘忍地看着下方說:“你們最好不要試圖順着繩子上來或者是下去,因爲你們一旦亂動,只會死得更快!這根繩子吊着你們兩個人,一刻鐘之後就會斷,但假如只吊着一個人的話,可以撐半個時辰!你們不是沒有機會,只要把你們身邊的人推下去,你們就有更多的時間可以活下去,說不定還能等到你們的朋友來救你們!”
東方玉話落就走了,去了另外一邊,因爲他知道墨青和靳辰很快就要來了,但他們絕無可能把東方雲天和元媛都救上來,因爲那根繩子掛着兩個人撐不了那麼久。要麼兩人一起死,要麼一死一活,東方玉根本就不認爲東方雲天和元媛會爲了對方死,他認爲他們兩人肯定會爲了活下去,選擇讓對方死。
而當時東方雲天和元媛兩個人,身體虛弱無力地拉着那根繩子,被吊在懸崖下方。如東方玉所言,他們不能往上爬,也不能順着繩子往下走,因爲一旦他們開始用力拽繩子,繩子很快就會斷掉,兩人會一起摔下去,粉身碎骨!
這是從東方雲天和元媛相識以來,距離最近的一次,近到他們能夠看到彼此眼中自己的倒影,也能看到彼此眼中始終未曾出現的一絲恐懼……
元媛對東方雲天說:“我放手,你不要放棄,靳辰一定會來救你的。”
東方雲天看着元媛神色複雜地搖頭,元媛卻笑了,她看着東方雲天一臉釋然地說:“我孑然一身,無牽無掛,死了就死了,你不是還要去找你妹妹嗎?我不會怪你的,永遠都不會。”
聽到元媛提起東方雲沁,東方雲天眼底閃過一絲痛色,看着她不容置疑地說:“我欠你很多次,還欠你一條命,現在該還給你了!你記着,不要亂動,等着靳辰來救你!”
元媛神色大變,下一刻,東方雲天鬆開了繩子,直直地墜入了下方的深淵,而他的聲音還縈繞在元媛耳邊,他對元媛說:“替我跟沁兒說一聲,對不起……”
元媛拼命地喊救命,可那時只有東方玉一個人站在上面,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渾身的力氣在東方雲天放手墜崖的時候彷彿瞬間都被抽乾了!她感覺自己快要抓不住繩子了,就用最後一點力氣,把繩子緊緊地綁在了手上,再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最終元媛在繩子斷掉之前,被靳辰和墨青救了上來,可東方雲天還在下面,生死不知。
不過半個時辰的時間,元媛卻覺得她彷彿過了一輩子,真的好漫長……東方雲天最後放手的那個瞬間,在元媛腦海中定格,不斷循環,讓她的心好痛,快要無法呼吸……
“上來了!”齊皓誠的聲音響起,元媛的眼中終於出現了一絲光芒,朝着懸崖邊上看了過去。
片刻之後,秦驍背上揹着一個人,躍上了崖頂。他把已經血肉模糊的東方雲天放在了地上,對靳辰說了三個字:“還有氣。”
元媛眼底閃過一絲喜色,看了靳辰一眼,再也支撐不住,腦袋一歪又暈了過去。
靳辰知道,元媛是在求她救東方雲天。那邊墨青已經查看了東方雲天的情況,看到東方雲天後腦勺上面的血洞,微微皺了眉。
墨青給東方雲天把脈之後,往他口中塞了一把藥丸,然後看了齊皓誠一眼。
齊皓誠瞬間會意,把他的外衣脫下來撕開遞給了墨青,讓墨青給東方雲天包紮傷口。因爲情況緊急,他們這會兒所在的地方什麼都沒有。
原本天空中密佈的烏雲漸漸散去,天邊晚霞如火,不知不覺已經快到傍晚了。漫長的一天,發生了很多很多事情,終於要過去了。
東方雲天腦袋摔破了,臉上也有一道很深的血痕,僅剩下的左臂脫臼了,右腿也摔斷了,身上還有很多處大大小小的傷痕。
墨青用了一個時辰的時間,終於把東方雲天身上的傷口上藥包紮好了,對着面色凝重的秦驍微微點了點頭,秦驍鬆了一口氣,知道東方雲天死不了了。
在這期間,齊皓誠還在東方玉跳崖的地方順着繩子下去查看了一下,確認東方玉已經死透了,又爬了上來。
而已經奄奄一息卻還沒死的東方木,被秦驍生生地大卸八塊,一塊一塊地扔到了懸崖下面,當時秦驍的樣子讓齊皓誠覺得好生恐怖。
“還好還好,只要人活着,不管受多重的傷,有你們在,總會好的。”齊皓誠看着靳辰和墨青說,也是在安慰秦驍,因爲秦驍是最緊張東方雲天的那個。
元媛還未醒過來,靳辰也沒打算把她弄醒,因爲她太累了,身心都已經承受不住了。
東方雲天的腿傷得很重,不能亂動,腦袋更不能亂動,秦驍和齊皓誠去找了一些樹枝,做了個簡易擔架,把東方雲天平放在了上面,擡了起來。
靳辰把元媛背在了背上,一行六人準備下山。
靳辰對這裡很熟悉,她走在前面帶路,墨青在她身旁護着她,齊皓誠和秦驍擡着東方雲天跟在後面。
靳辰的腳步突然停下來的時候,齊皓誠有些不解地擡頭去看,就看到不遠處出現了一個人,是南宮離。
南宮離是手腳並用爬上來的,事實上在靳辰救他的時候他就已經醒了,而他默默地看着靳辰和墨青四個人把東方木逼到了絕境,然後帶着身受重傷的東方木離開,靳辰始終未曾回頭看他一眼。
南宮離知道靳辰和墨青一定會來斷情崖,因爲東方雲天和元媛在這上面。
曾經斷情崖是南宮離的地盤,他無數次輕鬆地上下,可如今,他體內的軟筋散還未完全解除,只能一步一步,手腳並用地爬上來,用了半天的時間。
剛到崖頂,南宮離就遇到了靳辰,而靳辰背上揹着的元媛,是南宮離的親孫女,可惜南宮離直到今天才知道,他還做了那麼多傷害元媛的事情……
四目相對,靳辰神色冷漠地看着南宮離。南宮離蒼老了很多,看起來憔悴不堪,虛弱無力,再也不是曾經那個精力十足,三天兩頭和靳辰打架的老頭了。
對上靳辰冷漠的眼神,南宮離心中一痛,神色難堪至極。他根本沒有臉面面對靳辰,也沒有臉面面對元媛……
“她……還好嗎……”南宮離看着靳辰,有些艱難地問出了這個問題。元媛趴在靳辰背上,臉色消瘦蒼白,眼睛緊緊地閉着,南宮離不知道她怎麼樣了。
靳辰神色淡淡地說了三個字:“還活着。”
南宮離全身的力氣都用光了,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垂着頭喃喃地說:“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靳辰不再理會南宮離,擡腳繞過他,繼續往山下走去。擦肩而過的時候,她聽到南宮離在喃喃地說:“徒兒……對不起……”
靳辰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再回頭看南宮離一眼,就那樣揹着元媛,漸行漸遠,消失在南宮離的視線中。
南宮離趴在地上,悶聲痛哭,嗚嗚咽咽的聲音和獵獵風聲夾雜在一起,讓斷情崖上面顯得蒼涼而寂寥……
靳辰一行人都去了寒月寺,把元媛和東方雲天安頓好的時候,已經月上中天了。
南宮暖主動承擔起了照顧兩個病人的任務,而她向來溫柔細心,十分靠譜,靳辰很放心。姬無雙主動去幫南宮暖打下手,南宮暖也沒有拒絕。
這天正好是三月十五,傍晚時分天晴了,一輪圓月高懸在夜空之中。墨青、靳辰、秦驍和齊皓誠四個人,坐在寒月寺後山一個客院中,賞月喝酒。
“你們準備什麼時候讓江湖人發現他們辛辛苦苦拉回去的寶藏是一堆破石頭?”齊皓誠看着靳辰和墨青問。
靳辰脣角微勾:“等他們回到紫陽城的時候。”
齊皓誠嘿嘿一笑:“如此甚好。”話落看着墨青和秦驍意有所指地問了一句,“該死的人都死了,接下來怎麼辦?”
秦驍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沒有理會齊皓誠,好像根本沒聽懂齊皓誠的意思。
不過墨青和靳辰都明白,齊皓誠問的是三國的未來。墨青也一副懶得理會齊皓誠的樣子,在給靳辰斟酒,而靳辰笑容燦爛地看着齊皓誠說:“小齊,之前不是說好了麼?挑個黃道吉日,你們仨抽籤決定誰做最後的皇帝。”
齊皓誠無語地看着靳辰:“靳小五,你認真的?”
靳辰笑了:“當然。”
齊皓誠默默地喝了杯酒,很快轉移了話題,看了一下四周,笑着對靳辰說:“這裡是你當年住過的地方,我跟着靳揚來接你回家,在這裡第一次見到了你,當時你狠心地把我踹飛了,我可還記着呢!”
靳辰笑而不語。他們所在的這個院子,是一切開始的地方。十多年前靳辰穿越過來的時候,就身處這裡。而後她在旁邊山頂的斷情崖上面長到了十四歲,下山去找墨青。
之後靳辰走過了許多地方,遇到了很多人,發生了很多事情。如今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她又回到了這裡,身邊有墨青,有好友,還有明月和美酒相伴,她別無所求了。
夜色深了,秦驍和齊皓誠各自離開回去休息,院中只剩下了墨青和靳辰兩人。
墨青長長的銀髮披在腦後,絕世容顏如妖似仙,他笑容清淺地舉杯,看着靳辰目光寵溺地說:“小丫頭,餘生請多多指教。”
靳辰笑靨如花,眼中彷彿匯聚了漫天星光:“彼此彼此。”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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