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燕子飛聞言突然仰天長笑,只是不到一會,便因爲牽動傷口,不得不慘白了一張臉收住聲勢,重新調節了一下氣息方道:
“姑娘本就是東武之人,沒有了國又怎會有家?你有怎麼忍心看到無辜的百姓置於水深火熱之中而不顧?如若不然,姑娘剛纔便已將在下託付給你的東西給交出來了!”
這番話說的顏絲鐲心裡驀然一驚,清冷的眸子頓時望向地上這個血跡斑駁的垂危男子,見他斷肢淋漓,身上更是傷痕累累,卻惟獨那雙精光閃閃的眸子,依舊目光沉穩的看着自己。
這人着實厲害,從中午在同福客棧遇上那刻,自己便已經成爲對方逃亡之路的一枚棋子,藉着非禮之舉,強行將那顆蠟丸塞進自己手裡;
若不是他上樓梯之時,左腳黑靴後跟不小心露出的被刀砍過的痕跡,心裡生了疑,這才引開那些官兵,他恐怕現在早已死在那如狼似虎的衙役手裡了。
“你倒是好計謀,不過有一點你看錯了,我雖是東武人,但卻沒有那憂國憂民的心,所以這東西還是還給你,自求多福吧!”
說完從身上掏出一顆白色的小丸,朝地上的燕子飛一拋,自己縱身一躍便上了馬,轉身便要離去!急的燕子飛猛地從地上爬起來大聲喊道:“ 那張士林便是這般教育你的麼?”
這無疑是平地一聲驚雷,震的顏絲鐲硬生生扯住了繮繩,倏地回過頭來問道:“ 你說什麼?”
燕子飛這一強行運勁,斷肢傷口處已經開始迸裂血跡出來,臉色更是愈發的蒼白,卻在顏絲鐲回過頭來的剎那,忽然扯出一絲微笑;那隻完好的猩紅左手朝顏絲鐲腰間一指道:“ 鄭國公張士林!”
顏絲鐲愕然低頭一看,頓時氣得七竅冒煙,原來在剛纔激烈打鬥中,竟是將外公給的用來提取銀票的蟠龍玉佩給露了出來! 氣惱間卻又聽到燕子飛道:
“ 這玉佩乃天山千年血玉打造而成,天低下獨此一塊,只因那年張士林大敗西楚來犯,當時的文帝大喜之下,便將這蟠龍玉佩賞賜給了張士林剛出世的兒子,沒成想,這東西竟然會出現在你這裡?莫非你就是那張士林的孫女?”
這人還真是人精,天下之事無其不知,單靠一塊玉佩便能推算到自己的身份,雖然有些出入,但也大相徑庭,顏絲鐲頓時惱的不知如何是好?
她正矛盾間,猛然聽得“咚”的一聲悶響;擡眼看去,卻是那虛弱如紙的燕子飛忽的一頭栽到在了地上,身上的重創處更是血流不止,瞧那渙散的眼神,似乎離大限不遠了;
“姑娘,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在下……求你……一定要……把它送到……青州……宋都尉手裡!”
縱然是死,這名錚錚漢子心裡唯一記掛的還是手中那份沒送出的情報,他強撐一口氣,朝顏絲鐲伸出那隻尚存的左手,猩紅斑駁的掌心裡躺着的正是那剛剛被自己拋下的那顆暗淡無光的灰色小丸,在那簌簌飄落的雪花中顯得異常的突兀;
顏絲鐲突然覺得心底某處像被什麼東西給撞了一下,渾身竟然伸出一股豪氣出來,卸下身上那股清冷,方要上前接下那物什;
然而還沒等到她近身,那殘缺不全的腥紅手指忽地垂落在地,而那顆灰色小丸陡然失去禁錮,便跳落出來,越過那那晶瑩冰滑的路面一路滾到了溝中;
她倏地一驚,忙眼疾手快從那溝裡將小丸撈出,回頭再看時,卻見這剛剛還在懇求自己的鐵骨男子眼中神采已失,那張血跡斑駁的蒼白臉上更是氣息全無,竟是就這樣的去了。
一時間,她竟就那麼的站在毫無生氣的燕子飛面前,腦中思緒亂成了一團麻!
不可否認,眼前這個爲了自己的國家忍辱負重,甚至到了最後不惜犧牲自己性命的男子;在她心底造成了極大的震動;
她開始懷疑自己的人生觀,這輩子雖說身世坎坷,命運跌宕,卻承蒙張士林拳拳慈父之心,自己過得也是錦衣玉食的無憂日子,直到被慕容成奕逼走陵京,她心裡的夢想依舊是找一個與自己心意相通的良人度過此生足矣。
然而今天,這個人跟自己說:沒有國那有家?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這些東西她從未聽過,但卻從他口裡吐出後,卻又是覺得十分有道理!
她雖恨慕容成奕,但不代表願意看着東武滅亡,顏暮年雖然無情,但終究就是自己的父親,還有那遠在汴州已步入而暮之年的外公張士林,如果東武真的國破,那他們又該何去何從?
如此想來,腦內頓時豁然開朗,眸子一亮,兩道清麗的目光便望向那青州的方向喃喃自語道:“ 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把這東西送到!”
青州與德川相鄰,因位置座落在南疆、西楚、東武三國交界之處,中間往來貿易頻繁,從而造就了這座面積不大的小城盛世繁華,成爲了各國天子爭相垂涎的明珠之城。
這座都城本來只是一個少數民族的居住之地,後由南疆開國皇帝楚世傑掠奪而來,歷經已有百餘年,不成想,卻在幾個月前,這座南疆引以爲傲的明珠之城,竟只因一場球賽,硬生生的把它送給了那東武的老皇帝——慕容煥。
青州易主之時,顏絲鐲正受了雙重打擊暈倒在大殿上,便沒有看到南疆太子楚懷遠有何舉動? 說起來,這件事情追根究底還是源於她的桃代李僵冒名頂替;
那日楚懷遠本已勝券在握,不成想卻被這個口齒伶俐的女子反將一軍,迫於情勢不得不交出青州;
惱羞成怒之時,他本想着將這壞他好事的女子接嫁娶之名,弄回南疆來個挫骨揚灰,一雪前恥,這樣的話心裡也會舒坦些;
可是又被那東武的大皇子慕容成奕一句:未過門的妻子,一口回絕了他,這怎能讓他這一堂堂南疆皇太子嚥下這口氣!
回國後,瞬即召集了所有軍中將士,誓議奪回青州,以雪前恥,那南疆皇帝楚秋風長年苟延殘喘困在龍牀,這朝中上下的實際掌權人便落在了皇太子楚懷遠手上;
這青州之城,因貿易往來頻繁,官中稅賦居多,對於南疆來說,實在是視如珍寶之地;怎可心甘情願的將它拱手讓給他人?
因而,當楚懷遠提出奪回青州之時,朝中衆臣絕大多數贊成,更有甚者已經做好了與東武下一步的戰爭謀略書;其意更是不言而喻!
而顏絲鐲手裡的這份情報,便是潛伏在南疆撫遠大將軍——楚鳳祁軍下的燕子飛,在朝中密令到達的當晚被他無意發現,情急之下自己照着繪製的縮小攻略圖。
一路策馬奔來,進入德川,依舊無人盤查,然而等她從南門出來後,便隱約擦覺到身後有道凌厲的目光在追隨着自己!
倏然回頭,卻見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根本沒有任何異狀,她全身繃緊,擡手將月白色的衣領拉緊了些,雙腿緊跨,右手高擊馬股,“駕!”清吒長綿,再次風馳電掣般的朝前奔去。
出得城門來不過十餘里,身後突然響起了那金屬尖銳的呼嘯聲,顏絲鐲倏地前身俯臥!
兩枚泛着冷光的暗器頓時貼着她的後背穿過那隨風飛舞的髮帶,”咔嚓”一聲脆響,前面十米處那顆碗口大的樹竟是從中折斷開來!
顏絲鐲沒料到這楚鳳祁的冷衛來的如此之快,從剛纔那事發之地到出現在這裡,不過兩個時辰而已,居然可以這麼快便追到自己身上來,身心一緊,收斂起那份大意,開始全神戒備盯着來人;
“識相的話,快點把那賊子的東西交不來,如若不然,休怪我們無情!”
一、二、三、四、五! 又是五個,不同的是,這回這些人來了個矇頭蒙面,全身漆黑;只露出來兩隻精光閃閃的眼睛凌厲兇狠的看着顏絲鐲!
顏絲鐲雖是極度自負,但又是面臨這五個來路不明之人,而且對方的實力尚不清楚,她不敢貿然動手,於是打定主意決定賭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