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娘祖父吳啓玉,幼年家貧,但有志進學,年少就有才名,不過十三就中了縣試,後得一楊姓鄉紳相助,進了應天書院,得名師指點,二十四歲高中榜眼,進入翰林院,後來又進了吏部。他做事圓滑,又善逢迎,八年前已位居吏部尚書。
當年爲報楊家大恩,高中後就娶了那楊氏鄉紳的嫡孫女爲正室,一時傳爲佳話。
吳啓玉上首落了座,便沉聲問道:“這是怎麼了?”
二孃一聽趕緊站起身,泫然欲泣:“祖父,孫女剛來祖母院子時,路上碰到了大姐姐,因爲沒認出她,她就出言教訓我,說我不知道長幼尊卑。”
吳啓玉掃了一眼屋裡的人,沉聲問:“是誰伺候元孃的,出來回話。”
露珠疾步出來,跪在元娘身邊。
“你是陳氏身邊的丫頭?”吳啓玉拿起茶碗,掃了一眼陳氏。
“稟老太爺,奴婢是少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鬟,今日大小姐纔回府,少夫人怕大小姐不便,就遣奴婢過來伺候。”露珠居然沒有絲毫慌亂。
“說說今天怎麼回事?”吳啓玉語氣雖然不聞怒氣,但衆人明顯都感到他的不悅。
“祖父……”露珠還沒開口,二孃眼淚就掉了下來,梨花帶雨,好不讓人憐惜。
“都是小孩子胡鬧,哪有什麼是非曲直。”楊老夫人一看二孃的樣子就知道事有隱情,急忙出言相勸。
“是啊,父親,都是小孩子,算了吧。”
“閉嘴!”吳啓玉驀然提高了音量,衆人心頭一緊,再沒人敢多說什麼。
“你說吧。”吳啓玉看向露珠。
“稟老太爺,方纔奴婢帶着大小姐過來時,門口遇到二小姐……”露珠記性極好,幾乎把兩人的對話說的絲毫不差,語氣也模仿了五六成,並且更厲害的是她沒帶入一絲個人的情感,說出來的話自然讓人更加信服。
吳啓玉聽了後,摩挲着茶碗半天沒有說話,衆人也噤若寒蟬。衆人都在忐忑不安時,吳啓玉對着楊太夫人開口了:“大郎也該續絃了,你改日你多走動走動,選幾個適齡的姑娘,門戶低些不要緊,關鍵是要知書達禮,不要把好好的女兒都教壞了。”
“可是……”楊老夫人還想再說什麼。吳啓玉突然大怒:“可是什麼?我知道你操的什麼心,就想讓你侄女扶正做大郎的正妻。這些年我忙於朝政,無暇顧及這院裡的事。可現如今大郎止步於翰林,尚兒讀書無望,整日眠花宿柳。啓兒持才傲物,不願和柴家接親,拒就拒了,居然前日還出言諷刺柴家姑娘,讓那柴老匹夫在聖上面前參我一本。二孃更是淺薄無知,在外被那劉堃看了也罷了,居然對他說自己是吳府嫡女,被人抓住把柄。元娘,我們吳家嫡出的小姐,被扔到莊子上六年不管不問。昨日太后直接訓斥咱們吳家不分嫡庶,聖上也對我心生不滿。這就是你管的家,你教育的好孫子孫女,簡直讓我丟盡了臉面。”
楊氏嫁入吳家四十幾年,何時在衆人面前受到如此羞辱,頓時撫胸抹淚,陳氏小楊氏立刻上前撫慰。
吳啓玉看也不看那楊老夫人,喝了一口茶,才轉頭對衆人吩咐:“二孃罰抄一遍女訓,三日後親自給我。元娘起來吧,後天麗妃辦春宴,太后讓你祖母帶元娘和二孃進宮,儘快熟悉一下宮中禮儀,別給咱們家丟臉。”說完就拂袖而去,從頭到尾正眼都沒看一眼元娘,吳嵐和吳尚趕緊跟上。
如此一鬧,衆人也沒了飲宴的心情,匆匆用了點東西就各自回院了。
吳啓玉從松鶴堂出來,在書房裡草草的用過飯,陰着臉讓僕婦上茶。
吳嵐吳尚小心的陪在下首。
吳嵐看父親心情不好,讓小廝退下,親手煮茶。
“父親愁眉不展是不是後日母親帶她們進宮可有不妥?”吳嵐遞過茶水,小心翼翼的問道。
“柴清這個老匹夫,昨日把六王爺求娶的事捅到皇上面前,他就想看着我左右爲難。如果和六王爺結親,勢必會讓皇上忌憚,但不結親,六王爺鬧起來,太后和皇上的面子又掛不住。唉………”吳啓玉接過茶,卻放在了桌上。
“祖父,不就是兒女親事麼,六王爺又不求上進,有什麼可讓皇上忌憚的。”吳尚不解的問。
“你可知道六王爺帶過兵?”吳啓玉摸了摸自己的短鬚,正色說道:“當今皇上能登基,就是因爲外家手握兵權,雖然六王爺人品不堪,卻曾在邊境監軍,錘鍊了五六年的時日,還在軍中名聲頗好。皇上之所以召他回來,就是怕他坐大。我現如今掌管着吏部,若是兩人成了親家,六王爺就有權又有兵,你說皇上能放心?所以我不讓二孃出門,想着那劉堃不過是圖一時的新鮮,過些日子都消停了,誰知道柴家老匹夫能捅到皇上面前。”
說完沉吟了一刻,纔對吳尚說道:“回去你給陳氏說,後日給兩個姑娘打扮的不要那麼隆重,普通就行,但也別太素淨,那樣更扎眼,特別是二孃。那日去的姑娘肯定不少,說不定劉堃又看上了別的姑娘呢!一定不要讓二孃去出風頭。”
吳尚趕緊應了。
“還有,元娘剛從莊子裡回來,心裡自然有怨氣,讓那陳氏多給她買點胭脂水粉,釵環首飾,好好哄上一番。我昨日去見太后,太后彷彿還記得那元孃的母親,指名讓元娘也進宮,後日如果那元娘如了太后的眼,說不定還有一番造化。”吳啓玉摩挲着茶碗,又細細交待了一番,才讓他們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