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陳氏去拿賬冊和鑰匙時,雖然被晾了一會,但拿東西的時候卻十分順利,太夫人只是不陰不陽刺了幾句,但一想到以後她就真正的管了家,自然也沒將那話放在心裡。
陳氏吃了午飯沒有歇息,徑直來元娘院裡了。
“嫂嫂來的好早。”元娘剛吃完飯,碗盤都沒來及撤走。
元娘帶着她在院裡的小桌前坐下。
“這塊癬都快成我心病了,自然要早早過來。”陳氏一坐定就伸出手腕,果然左手的手腕處一塊銅錢大的皮膚,顏色和別的地方不同,上面佈滿了一層白色的鱗屑。
元娘伸手在那個地方撓了撓,白色的皮屑就掉了下來,露出下面發紅的皮膚,那塊皮膚還有微微有些發硬。
“嫂嫂平日裡癢的難受吧,這是乾癬,如果不治以後這癬會越來越大的。”
“是啊,癢起來恨不得把這塊肉剜掉,去年還黃豆大小,今年就這麼大了。你要是有辦法,我可真要好好謝謝你。”陳氏一邊說,一邊在那塊地方用力的撓了撓。
“放心,這個病我治過,保準給嫂嫂治好。露珠打點水來。”元娘起身進了臥房,拿出來了幾樣東西。
待露珠打來水,元娘先淨了手,打開一個小瓶子,用乾淨的棉花沾了一點裡面的液體,塗在那塊癬處,陳氏一聞味道,居然是烈酒。
待那烈酒乾了,元娘取出一根三棱短針,也抹了抹那酒液,笑着問陳氏:“嫂嫂,可怕疼?”
“只要不讓我癢,怎麼都成。”陳氏雖言無懼,但胳膊還是不由自主的僵了一下。
“別怕,也沒那麼疼。”元娘說完,就托起陳氏的手腕,用針快速在那塊癬處點刺幾下,陳氏還沒反應過來,就刺完了。
接着元娘用竹筒在上面拔了個火罐,這才停下手,坐在陳氏對面。
“嫂嫂,讓我看一眼舌苔。”元娘看了陳氏的舌苔,又把了一下右手的脈,沉吟了一刻纔開口。
“嫂嫂,你這病是肝鬱化火情志不舒引起的,平日是不是心煩易怒,口苦咽乾,心悸失眠?”
“是啊,經常心煩,失眠,有口苦,但咽乾倒是不太明顯。”陳氏看元娘把她的情況說對了七八成,立刻就覺得元娘說懂醫可不是皮毛而已,說不定真能治好,趕緊把自己身上的不舒服的地方一一說來。
“嫂嫂平日裡還是要想開點好,不能什麼事都憋在心裡,時間久了,自然就成了病,到時也沒人給你擔着。”
元娘一邊說一邊取了那竹筒,只見拔出來了血也不多,但都積成了塊。
陳氏一聽元孃的話,想來是想起來了什麼傷心事,眼眶微紅,趕緊拿出帕子,飛快按了按眼角。
燕娘拿過來一塊乾淨的白棉布擦了血塊,遞過來一隻點燃了的條狀物品,一股艾香味傳了出來。
“這是艾草做的麼?”
“是啊,端午採的艾葉,放上三年,手搓成細絨,用紙裹起來,這支還是我做的呢。”元娘還沒答,燕娘就在一旁笑着答了。
元娘手持着那艾條,在癬上灸了兩刻左右,又進屋拿了一罐藥膏,抹了一些在那癬上。
“此膏名紫雲,用當歸、紫草根,蜜蠟,豚脂製成,可止癢潤膚,嫂嫂你一天塗上幾遍,三天後,還要再給你刺血拔罐,到時你來找我。如此三到五次就可治好。”說完把那罐藥膏遞給陳氏。
陳氏接過藥膏遞給碧桃,摸了摸那癬處,感覺沒那麼癢刻,不由得喜出望外:“謝謝小姑,等好了我定送你一個大禮。”
“大禮就不用了,祖父讓我搬院子,我想搬到我母親以前住的解語院裡,你給我找幾個粗使丫頭,幫我去收拾一下。”元娘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道。
“那院子也荒廢了許久了,只要你不怕就隨你吧。”陳氏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說完就招手讓碧桃去安排,陳氏性格也是急的。
一會兒碧桃就拿來了鑰匙,請她們過去。
五六個粗使僕婦在外候着,拿着各種打掃的工具。
到了解語院,那門已上的紅漆已經斑駁不堪,鎖也有些鏽住了,碧桃費了好大勁纔打開。
一進院,院子正中一棵紅色海棠開的正熱烈,就像一團紅色的火焰,忽然就撞進元孃的心裡。
刑場那天的那片血紅再眼前又浮現出來,元孃的心又開始揪着疼,疼得她差點站不住腳。
“元娘,元娘,你怎麼了?”陳氏看元娘突然臉色發白,冷汗直流,趕緊搖了搖元娘,元娘這才緩了過來。
“我知道你母親是死在這裡的,你別爲難自己,換個院子吧。”陳氏嘆了口氣,輕輕撫摸着元孃的手臂。
“沒事,我只不過是想到一些事情,這棵海棠還是我母親在我出生時種下的,沒想到現在這麼高了。”元娘走過去,摸了摸那海棠的樹幹,上面還有她刻的小字如意,那是她母親爲她娶的乳名,自她母親走後再也沒人喚過了。
陳氏也不打擾她,催促着僕婦收拾。
待僕婦們要去正廳時,元娘阻止了她們,自己一人進去了。
屋裡還是母親離開時的樣子,塌上的被褥,桌上的書,博古架上她最愛的陶人,一切彷彿定格在那一天,只不過卻失了顏色。
閉上眼,元娘想起幼時在這裡生活的情景,母親在一旁看書,她在一邊寫着字………
她的心又絞着疼了起來,她母親最後掛在那房樑上,如此決絕,難道都沒想過自己麼。
在裡面呆了一刻鐘,元娘紅着眼退了出來,有些抱歉的對陳氏說:“嫂嫂,你把鑰匙給我吧,我自己慢慢收拾。”
陳氏看她心情低落,沒問什麼就把鑰匙塞到了她的手裡,帶着她的僕婦丫鬟離開了。
元娘一個人坐在海棠樹下許久纔回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