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竹回到坤寧宮,低聲與皇后說了幾句,問詢道:“皇后娘娘,您說這件事情該如何是好?”
“要不要奴婢這就將人壓到皇上那裡去?”醉竹替皇后憤憤不平,卻沒有想到,端賢宮中,拔出蘿蔔帶出泥,竟然知曉了這樣一樁事情。
皇后的眉頭微凝,看向醉竹問道:“那宮女現在在何處?”
醉竹輕輕的抿了抿脣,低聲說道:“沒有得了娘娘的旨意,奴婢不敢輕易動作,只裝作沒瞧出來,還留在端賢宮中伺候着。”
皇后深吸了一口氣,狹長的鳳目微微眯起,擡眼看了看身旁的瑾悠,“你瞧着,本宮該不該在這個時候,便揭發了她去?”
瑾悠微微沉吟,她是瞭解皇后的性子的,這個時候,跟皇后說什麼隱忍,顯然是不靠譜的,可是爲着長遠計……
“臣女覺着,皇后娘娘實在不必在這個時候便踩上賢妃一腳,這不過是樁小事,便是在這個時候揭發,也很容易被她推脫了去,若是朱寒煙所言屬實,那賢妃纔是大的過錯,若是能逼得賢妃再自作聰明一次,這事兒,便能讓更多的人相信了!”
瑾悠看向皇后,將手中茶盞呈了上去,茶香氤氳,讓皇后有些緊張的情緒微微舒緩!
“便依你所言,只是那個秋菊……”皇后看向醉竹,問道:“那秋菊定然是個突破口,你尋個妥帖的太醫,將她的吃食中,加一些東西……”
瑾悠輕輕張口,“娘娘……”
皇后扭臉看向瑾悠,瑾悠站在窗下,夕陽的餘暉灑在她的身上,模糊了她的身影,隱隱瞧着,有些不真切之感,不知怎麼的,她總覺得,朱寒煙就算是幫助她們,也會留有後手,瑾悠並不是完全相信朱寒煙的。
朱寒煙若是全然相信自己,就不會自己安排春菊的事情,且……春菊才入宮縱火****,她的老子娘便在宮外去世了,這樁事情,瑾悠怎麼想,都有種被人牽制的感覺。
如果說,春菊出宮後,有人用她老子孃的性命威脅她,讓她做出****的事情來,那麼在她在宮中****之後,便傳出她老子孃的死訊,便順理成章了,不爲別的,只爲着殺人滅口,春菊死了,她的老子娘死了,這件事情就等於沒有任何活口了。
瑾悠想了這麼多,扭臉看向皇后,與其對視道:“端賢宮出了這樣的事情,上下服侍的宮人,以及賢妃娘娘,定然是後怕的,臣女覺着,應該讓太醫院給配了安神靜氣的茶湯纔好,在每個人的屋子裡,都放上一壺,以備不時之需。”
醉竹眼睛微微眨着,在每個人的屋子裡,都放上安神的茶湯,若是尋常人,不過喝少量罷了,只有那等心虛之人,纔會喝得多一些,但是麼……
心虛的人,自然是夜不能寐的,喝得多了,說不得會想起什麼事情來……
皇后讚賞的看了看瑾悠,點着她的鼻尖道:“你這丫頭,愈發的狡猾了!”
瑾悠輕笑,看向皇后,“方纔賢妃娘娘的眼睛裡,分明就寫着,臣女是個狐假虎威的,臣女是個狐狸,自然是個狡猾的!”
皇后原本繃着的神經,因爲瑾悠的說笑,稍稍緩解了些,又在醉竹身邊叮囑了幾句,方纔讓醉竹下去安排了!
這一夜,端賢宮註定是無法安眠的。
秋菊進了黑漆漆的屋子,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燭火,她這會兒很是懼怕黑暗,彷彿一見到黑夜,就會想起春菊那具身子,燒成黑炭一樣的模樣。
秋菊將燭光點燃,份例有限,即便她是賢妃跟前的一等宮女,也不敢一下子將屋子裡點的猶如白晝,只敢點燃了一支手指粗細的紅燭,端放在八仙桌上,見桌子上有一壺溫熱的茶湯,便知道,這便是太醫院配了的安神湯了,正巧有些口渴,便抱在手裡小口喝着。
不自覺的,她的臉頰便落下淚來,春菊同她一處長大,兩個人一向是坐臥在一處的,卻沒有想到,突然間,活生生的一個人就沒了性命。
可這宮裡上下,似乎只有她一個人是在意的,似乎只有她一個人是記着春菊這個人的,這才過了幾個時辰的功夫,端賢宮上下,似乎就已經忘記了春菊這個人的存在,她身後的小宮女們,一個個在賢妃跟前獻殷勤,還有人在她跟前亂轉。
秋菊知道,這些小宮女們,就像是她與春菊當年一樣,在想法子上位,在想辦法能壓倒旁人,成爲一等宮女。
秋菊覺得有些累,一等宮女比三等宮女好在哪裡呢?
有間兩個人一起住着的屋子,不用去跟別的宮女去擠大通鋪;有兩個小丫頭能在身邊服侍着,不用做粗活;能在賢妃娘娘跟前露臉,說不得還能見到皇上……
可除了這些,秋菊看到的更多的是,自己被賢妃指使着,去做一些心腹的事情,這是她還是小宮女的時候,特別希望的,因爲幫助賢妃娘娘做心腹之事,便意味着,自己是賢妃娘娘的心腹之人,就可以爬的更高,可以在一衆小宮女面前更有臉面!
可知道後來,秋菊與春菊才明白,做了娘娘的心腹,便等於上了一條賊船,不是她想要跳船,便能跳的,賢妃娘娘一旦出事,她們這些身後的小跟班,誰也落不得好處!
而且便是那些個想要對付賢妃的人,也一定會從他們這裡下手,而賢妃娘娘,她們的主子呢?
爲了避免她們的背叛,便將她們的榮辱,與自己的綁到一處,是了,賢妃娘娘身爲主子,若是栽了,她們這些個做奴婢的,幫着賢妃做哪些傷天害理的事情的奴婢,也絕對不可能落得好處去!
秋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準備去睡了,不知不覺的,她竟然是將那一壺的安神湯都喝完了,秋菊想着,自己怕是晚間要起夜幾次了!
不過事與願違,秋菊這一夜睡得特別深,深到她幾次想要醒過來,都沒能如願以償!
在夢裡,她見到春菊,那樣悽慘的境況,斷斷續續的與她說着話,“我是因爲幫着賢妃娘娘做事,賢妃娘娘怕我出宮,將她做得那些事情傳揚出去,纔會對我孃親下手,纔會對我下手,僞裝成我自殺身亡的模樣。”
這句話不斷的在秋菊的耳邊迴盪,讓秋菊不勝其擾,還有一句話,也在同時警醒着她,“你與我是一樣的,下一個就是你,下一個就是你!”
這句話讓秋菊滿頭大汗,醉竹站在秋菊的牀榻邊,低低的重複着這句話,“下一個就是你,下一個就是你!”
滿意的看到秋菊不住的搖頭晃腦,說着:“不要,不會是我的,不會是我的,賢妃娘娘是不會殺了我的!”
醉竹扭身離開,沒有讓任何人發現自己的蹤跡,這一夜的端賢宮,也許各個都是睡得深沉的。
第二日一早,秋菊頂着黑眼圈醒來,見到自己這個模樣,生怕被賢妃責罵,用厚厚的脂粉遮掩住了,纔去服侍着賢妃給皇后娘娘請安!
賢妃如今唯一能出得端賢宮的時刻,便是去皇后的坤寧宮,自然是要細細裝扮了,別討了皇后娘娘的嫌去。
可皇后不尋賢妃的麻煩,不代表旁人不會,就比如這會兒用着尖細的語調,與賢妃打招呼的德妃!
德妃乃是四皇子的生母,這會兒見三皇子的生母賢妃被禁了足,心裡不知道有多麼的暢快,可到底皇后還是看在賢妃誕育三皇子的面兒上,保存了她的體面,還讓她來請安,以免被那些個低階的妃嬪笑話了去!
德妃怎麼會讓賢妃,在這一刻暢快了呢!
“喲,賢妃姐姐今個兒來的可真是早,是不是因爲端賢宮實在是太憋悶了?”德妃笑得溫和,“聽說端賢宮昨日可是死了一個宮女的,賢妃姐姐也不怕忌諱,竟然還能在那個宮裡住着,嘖嘖!”
“賢妃姐姐用不用妹妹幫你在皇后娘娘面前美言幾句,讓皇后娘娘另外賞給你一個殿宇住着?”德妃甚爲得意的看向賢妃,賢妃當初仗着自己的美貌,在皇上面前得了寵,兩個人明明就是前後腳的功夫懷孕的。
當時皇上也說了,她們兩個人,誰能先生下皇子來,便封誰爲妃,那個時候,正一品只餘下賢妃與德妃兩個位份,兩個位份雖然同屬正一品,但到底賢妃在德妃之上。
偏偏賢妃就那麼好命,竟然當真在她生產的前半個時辰,生下一個皇子來!憑白的將賢妃的名頭給了她!
德妃如何能不恨,後來還聽聞,賢妃是買通了太醫,給她強行催產,纔會在她之前半個時辰生下三皇子的,德妃對於這件事情一直耿耿於懷,這會兒見到能踩賢妃幾腳的機會,如何能放了過去!
賢妃媚眼輕挑,看向德妃說道:“這話姐姐聽着倒是不錯的,倒不如姐姐一會兒稟了皇后娘娘,暫時借住在德妃妹妹的端德宮如何?”
德妃氣得直咬牙,指着賢妃道:“你如今被禁着足,竟然還想要在我的宮裡住着?憑的什麼?”
“鬧夠了沒有!”一聲冷冽的聲音響起,賢妃與德妃打眼敲過去,竟然見皇后穿着一身鵝黃色的宮裝,冷冷的盯着她們二人,方纔那些話,竟是一字不差的被皇后聽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