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室內已經點起了燭火,照在蕭闕與樓羨二人臉上明滅不定,此時二人之間的氣氛倒是沒有之前那般的劍拔弩張了,樓羨含笑的說道:“原本以爲你這輩子孤家寡人做定了,沒想到竟然看上了個小姑娘……倒是個大美人,跟了你這個大冰塊可惜了。”
蕭闕倒是沒注意之前樓羨的胡言亂語,卻見樓羨說到這裡的時候,蕭闕皺着眉冷聲說道:“你今日見過她了……”
見蕭闕面色不善的看着自己,樓羨連忙澄清說道:“並非是我主動的去找她的,今日中午是她自己到天牢意外碰到她的。”
緊接着壞笑的說道:“你這一臉緊張的模樣,看來傳言屬實呀……”
蕭闕也沒有急於澄清自己,不知想到什麼,臉色一下子就拉了下來,十分的難看,也幸好對面是樓羨,若是別人早就被蕭闕難看的臉色嚇到了。
蕭闕立刻起身,說道:“我先走了……”
樓羨沒想到蕭闕說走就走,先是愣了愣,緊接着問道:“我與你說的合作的事情考慮的如何?若是答應的話我可以立即放人……”
見着樓羨這般說,蕭闕冷笑一聲,又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樓羨:“你可以將人繼續扣留着。只是後果……自負……”
說到最後兩個字的時候,房間的溫度都降了好幾分。等蕭闕走了,樓羨動了動因爲坐了半個下午而有些發麻的脖子,說道:“傳言說與蕭闕談條件無異於與虎謀皮,果然不假啊……”
這般自言自語的說着的時候,恰好一個暗衛進來,在樓羨的耳邊低語了幾句,樓羨聞言,眼中先是閃過了一絲憤怒,緊接着十分冰冷,用着陰沉的語氣似乎是自言自語的說道:“呵,這就是你千挑萬選的男人麼……”
蕭闕從攬月軒出來,催促着馬伕加快速度回到別館,回到別館已經華燈初上,蕭闕臉上少有慌亂的下車,正好留痕在外面回來,見着蕭闕,略帶驚訝的看着蕭闕臉上帶着急促的神色,說道:“公子,你回來了。”
蕭闕看了留痕一眼,連忙的問道:“雲書人呢?”
留痕以爲是暗衛告訴了蕭闕傅雲書白日失蹤的事情呢,便說道:“公子放心好了,傍晚的時候傅姑娘便就回來了。原本是謝姑娘大驚小怪,傅姑娘是買胭脂在街上迷路了……”
聽着竹骨說傅雲書已經回來了,蕭闕倒是將一顆心放了下來,緊接着問道:“她……回來的時候可有什麼異常……”
留痕素來十分八卦,見着蕭闕這般問,便睜大了眼睛看着蕭闕說道:“公子,該不會是你惹傅姑娘生氣了吧。”說着,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對蕭闕說道:“公子,你比傅姑娘年長那麼多,有些事情不要太計較,該讓着傅姑娘的就要讓着傅姑娘,媳婦就是用來寵着的麼……”
蕭闕的額角抽了抽,見着留痕越說越離譜,一面懊惱自己當初怎麼就將這話嘮留在了身邊而沒有派到邊關去呢,一面腳都
不停頓的直接向着傅雲書的院子裡走去。
此時的房間中,雖然已經夜色朦朧,但是傅雲書的房間中卻是一片漆黑,蕭闕皺眉,心下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滄海不知去哪裡了,芸娘還在門外,見着是蕭闕,芸娘微微的嘆了口氣,對蕭闕說道:“蕭公子……小姐在裡面說誰也不見。”
蕭闕微微的愣了愣,緊接着說道:“她知道了。”語氣並非是詢問,而是用着十分肯定的語氣問芸孃的。
芸娘苦笑一聲,說道:“之前小姐早就有所懷疑,如今我想瞞也都瞞不住。”
在言語之中多有詢問過芸娘關於她的身世的事情,原本傅雲書不過是捕風捉影沒有證據,所以芸娘緊咬着牙關瞞了過去,卻沒想到,今日傅雲書一回來,便將自己關在了房間內,誰也不見,她推開門進去,卻見傅雲書抱着膝蓋蹲在地上,神色落寞的看着眼前的一幅畫卷。
一丈多高的畫卷鋪開,鮮豔的畫卷的筆墨猶帶着香味,一看着便就是方纔做不久。畫上鳳凰花開炙豔如火,鳳凰花木下一男一女,正當韶華,眉眼無雙,情意纏綿。
芸娘看到那一幅畫的時候,震驚、訝然、回憶等種種情緒迎面而來,那一段塵封的、不能提及的往事和那兩個人就這樣猝不及防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芸娘在那一刻紅了眼圈,再多的話語,在這一刻想要隱瞞不過是欲蓋彌彰罷了。
“小姐。”究竟是誰給傅雲書的那一幅畫已經是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刻的傅雲書雖然神情驀然,但是芸娘知道,聽聞這麼大變故,越是平靜越是可怕。
傅雲書屏退了所有的人,屋子裡只剩下她與芸娘二人,夕陽的餘暉落在傅雲書的身上、還有那一幅畫上,渡上了一層淺淺的金色,少女不說話時緊抿着嘴脣,眉宇恬靜,嘴角微微下垂,給人一種無辜的感覺,真的很像畫中的女子。
“他們纔是我的父母對嗎?”傅雲書冷靜的聲音說道。
終於還是到了這一天了,芸娘心中嘆道,點了點頭。
“爲什麼我明明是他們的女兒,可是偏偏姓傅呢?”傅雲書偏頭看着芸娘,語氣稀鬆平常,那語氣,似乎是在問芸娘爲什麼今日的晚膳是什麼一般。
傅雲書若是質問她她心中還好受一點,可是傅雲書偏偏在用着這麼平常的語氣在問她,芸娘心中越發的不好受,解釋道:“小姐你知道的,當年凰國被曦國軍隊包圍,兵臨城下,當年的海昏侯……也就是當年凰國國君對太子在朝中大臣的挑撥之下多有猜忌,太子都已經是自身難保,根本就不能顧全你們母女二人。”
“芸娘,你叫……他太子,你是凰國人馬?”傅雲書依舊是蹲在地上,擡頭看着芸娘,貓兒一般的眼,帶着霧氣,讓人分外憐惜。
凰國啊……多久沒有再聽見過這個地方了,芸孃的眼中陷入了深深的懷念中,說道:“是啊,我原是太子身邊的侍女,叫做
雲煙。”
雲煙、籠翠,公子陵身邊最爲看重的兩個侍女,一文一武,縱然是侍女,但是不知驚豔了多少凰國的王孫子弟。
已經是多少年過去了,昔日青春盛華的少女,如今成了黃面白髮的婦人,昔日的故人已經成了一柸黃土,多少個午夜夢迴中,凰國宮廷中一草一木、一磚一瓦深深的印刻在了心中。
“芸娘,能將當年的事情,跟我說說可以嗎?”傅雲書語氣中帶着幾分哀求之意。
如今的事情已經瞞不下了,既然事情已經瞞不下,芸娘也沒想過再隱瞞下去。
只是當年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恩恩怨怨生生死死的糾纏在一起,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就連局中的人都還不明白,如何在時隔多年後和傅雲書一一說清楚。芸娘只能將撿一些重要的來說。
“當年我與籠翠二人陪着太子二人一起到寧州來刺探敵情——與其說是刺探敵情,不如說是到寧州來遊玩來的妥當,當年凰國局勢尚穩,太子雖然出身皇室,但是性情卻喜好自由灑脫,成年後遊山玩水、結交好友,倒是像一個江湖子弟……”芸娘說這話的時候帶着一種奇異的溫和,傅雲書那時想,或許當年、芸娘也是喜歡着他的吧……
“太子喜歡飲酒,寧州的浮生樓中有一種叫做醉生夢死的酒十分出名,太子前去寧州,便是爲了那一罈酒的。”芸娘含笑說道,傅雲書只能從芸孃的話語中聽見關於自己親身父親、那一點一滴,莫名想到,若是他還活着的話,必然是有趣的人。
“便就是在那浮生樓中,因爲那一罈子醉生夢死,遇見了太子妃……”芸娘含笑着說道。
有時候,緣分這種東西不可謂不奇妙,那一日公子陵千里迢迢來到寧州,在浮生樓中爲了那一罈子醉生夢死;那一日裴湘一時興起,女扮男裝偷偷來到浮生樓中,也爲了那一罈子醉生夢死。
二人互不相讓,便起了爭執。
芸娘含笑說道:“那時的太子妃的年紀跟小姐差不多大,但是卻比小姐頑皮多了,霸着那一罈子醉生夢死,與太子賭了三局,結果三局都是太子輸了。”
傅雲書想起,小時候跟着裴鈺出去闖禍會來,外祖母捨不得罰她,便搖頭說道:“生的這般頑皮,不知像誰。”
“還不是像她孃親,她孃親小時候可比她頑皮多了,到了開蒙的年紀請遍了寧州城的先生都沒有人敢教她,只能我親自去教。”那時三舅舅含笑的說道。
心中並不是不驚訝的,因爲在下人們口中裴月性情溫婉賢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莫不是大家閨秀的楷模,跟着舅舅與外祖母口中孃親的形象相差甚遠呢。
卻未曾想到,那時舅舅與外祖母常在她耳邊說的孃親,是裴湘。
這是某一種補償麼?在隱瞞了自己的身世之後,在小小的她腦海中,勾勒出孃親的形象並非是裴月的形象,而是自己真正的母親、裴湘的形象模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