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芙全無準備的經歷了這麼一遭,說沒有害怕那是假的。
尤其是她以爲事情就這麼結束了,回頭卻看見葉倫拿着一截木頭的時候。沈幼芙差點一個腳下不穩摔在地上。
“葉公子,這是什麼?”
沈幼芙儘量穩定住自己的情緒。
葉倫手上抱着的木輈,正是鏈接馬車車廂和馬匹的重要部件。不過因爲之前斷裂,還有後來的碰撞。這跟木頭現在已經看不出原貌了。從中折斷了不說,縱向也劈開了幾瓣……
沈幼芙小心翼翼看着葉倫,等着他的回答。
“車輈可能是之前就已經壞掉了,我隨便拿來看看。”
“有什麼問題嗎?”沈幼芙狐疑道,“恩……有沒有被人破壞過的痕跡?”
沈幼芙覺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不過好端端的馬車忽然這樣,她難免多想一些。
葉倫搖搖頭,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神色:“我只知道它之前就壞了,是不是人爲……要找到其他部分,拼起來就知道了。”
找到其他部分?
沈幼芙回頭看看四分五裂的馬車,又看看葉倫手上這一小跟十分不起眼的。
說了跟沒說一樣,這怎麼拼,都碎成木頭屑子了。
沈幼芙有些茫然的樣子,與之前冷靜果斷時的她簡直判若兩人。不過,這個時候還能維持着正常的對話,既沒有嚇暈也沒有哭……葉倫低頭看了看手上木輈上不合理的斷面,不知爲何,竟然覺得眼前女子有些可憐。
他最終還是將手隨意的背在身後:“沈七小姐去哪?在下送你一程。”
沈幼芙四下一看,因爲之前的驚馬。所以一路都挑揀人少的地方走,現在早不知身在何處了。葉公子好心等了她這麼久,也不該回絕他的好意。
更何況,她現在也沒力氣走到賀府去。
——至於爲什麼去賀府,依照沈幼芙的人生準則來說……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總不能無功而返吧?
……反正都這樣了,撈一票回去纔是正理!
沈幼芙不是扭捏的人。決定了的事情就不再顧慮其他。
“那就有勞葉公子了。我要去賀府。”
葉倫腳下一滯,賀敬亭今日開了個小宴,他也是受邀人之一。說起來。賀敬亭與這位沈七小姐“頗有淵源”,所以請她去赴宴也不算什麼奇怪的事情。
……關鍵是,沈七小姐,你現在這幅樣子確定要去赴宴?
沈幼芙釵斜鬢亂。衣衫上灰土白|米分,外加她受驚過度導致雙目無神神情恍惚。
葉倫想再說什麼。沈幼芙卻已經低下了頭。
“在下也正要去賀府,”葉倫雖然有話想說,不過與沈七小姐顯然沒有熟悉到那個程度,“那便一起吧。”
————
賀府之中。賀敬亭與新結識的幾位好友坐在一處,另外一邊還有賀祺兒和柳梅珊,並三五名貴女千金。
賀老爺高升返京的事情已經有了眉目。最遲登上個把月,也就該有調令到來。若是快。指不定沒個幾日就可以動身離開了。
賀敬亭正是藉此由頭辦了這次小宴,一來讓大家一同賀一賀父親升職,二來也算跟大家提前告別,免得到時候匆忙離開,顧不上再聚。
柳梅珊覺得自己是最不開心的人。
敬亭公子纔來了多久,這便要走了!
雖說賀伯伯回京赴任是件好事,可是……她這滿心捨不得,又有誰能知道呢?
她擡起頭,看着正同別人說話的賀敬亭,輕輕撅了撅嘴:“祺兒,你又沒有發現,你兄長今日神不守舍的?”
賀祺兒正同柳梅珊比肩坐着,可柳梅珊說完之後,卻發現賀祺兒毫無反應。
“祺兒!”柳梅珊伸出五個手指,在賀祺兒眼前一晃,“聽見我說話沒有啊!你想什麼呢?”
賀祺兒正盯着廳外迴廊上——如果來客,就可以從這裡看到……忽然被柳梅珊這樣一晃,趕緊回了神:“你剛纔說……哦,哥哥他應該是想着要走的事情,所以才分了神吧。”
賀祺兒根本沒有去看自己的兄長,兄長在想什麼她也不太關心。
柳梅珊見賀祺兒也是這幅樣子,有些煩悶地嘆了口氣:“你都沒有再聽我說話,就一心想着葉公子嗎?”
賀祺兒的確是正在想着葉倫!
哥哥與他最是交好了,這一宴也必會請他過來的。只是宴席都開始了大半,怎麼葉公子連個人影也無?
她被賀祺兒說中了心事,索性也不藏着了,湊近柳梅珊小聲到道:“你說葉公子,他會不會不來了?”
對於葉倫,柳梅珊也算知道一二,此人本就淡泊,跟誰都是泛泛之交似的,有緣就遇上,無緣就下回再遇……而且他本來就是北都人士,賀家這回又是要調任北都,將來在北都不難一見。
懶得來也是正常。
可看着賀祺兒望眼欲穿的樣子,柳梅珊又有些同病相憐:“不會的,再等等,葉公子要從翠悲山上趕來呢!許是路上不好走,遲些也是有的。”
柳梅珊正說着,隨意擡頭一看……
那不就是葉倫?
葉倫今日看起來有些匆忙,神情也有點焦慮,全然不似以往那種飄飄欲仙不食人間煙火的閒適……
柳梅珊看得頻頻皺眉,賀祺兒更是察覺了不對勁——葉公子的身邊怎麼會跟着一個女子?
而且,這個女子衣着邋遢,鬢髮不整,一點也不像是個婢女。
賀祺兒和柳梅珊雖然坐在席面上,看看見這一幕,都將身子繃得直直的,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其他貴女本就是以她倆爲首,此時見狀。也不由得順着她倆的目光超外看去。
賀敬亭也是如此。
賀敬亭本來沒打算邀請沈幼芙來赴宴的,可轉念一想,對方的形象雖然十分不穩定,但說到底,賀家這次能順利重回京城,可是全靠這位半送半賣給他的那把寶劍。
不管是知恩圖報也好,是沾了別人的便宜也罷。
反正要走了。說聲謝謝。說聲告辭,這都是應該的。
可宴會開始之後,沈幼芙就一直沒到……賀敬亭這個心裡。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不知爲何,就像是對未知世界的恐懼一樣,總覺得提心吊膽的……
他就是覺得沈幼芙肯定會嚇到他
直到他看見沈幼芙,這顆心總算是踏實了——因爲的確嚇到他了。
要不是知道葉倫一向眼光極高。這幅場面讓人看在眼裡,還以爲葉倫把這幼芙小姐如何了呢!
賀敬亭慶幸自己沒抱太大希望。深呼吸一口氣,對着已經走到門外的兩人道:“真夠慢的,你怎麼現在纔來?”
賀敬亭雖然是對葉倫說話,可眼神卻完全不自控地朝沈幼芙身上看去——越看越覺得心如死灰。真想問問她,到底是爲了什麼總把自己搞得這麼可怕!
葉倫順着賀敬亭的眼神也看了一眼沈幼芙,賀敬亭最愛美人。這一點他十分了解。沈七小姐……說起來也算是美人,只不過每次都不湊巧了點。
“她的馬車壞了。所以才……我送她來的。”
葉倫替沈幼芙解釋了半句,至於他自己爲什麼晚到,他覺得並不重要。
沈幼芙用手把頭髮捋了捋,別在耳朵後面。剛纔在馬車上,露兒幾次想幫她重新整理髮髻,都被她搖頭拒絕了。
一來是因爲重新梳理髮太過麻煩,二來當時與葉倫公子同坐一輛馬車,散下發髻當面梳妝也不合適。
只能如此了……反正她只是來賣“夜明珠”的。
“敬亭公子安好。”沈幼芙平平常常地行了個禮,還不等賀敬亭還禮,她就從袖帶中掏出一個圓鼓鼓的荷包,“敬亭公子邀我來,是想要這個嗎?”
沈幼芙的舉動,不光是吸引了賀敬亭的注意,也吸引了一屋子人的注意。
還有賀祺兒、柳梅珊她們。早就緩緩起身,攜手靠了過來。形似是要打招呼問好,但實際上,早用眼神將沈幼芙盯了個對穿……就等着看她到底要做什麼了。
賀敬亭妖孽般的臉不可察的輕輕抽搐了一下,沈幼芙這樣出現,讓他覺得有些丟臉,可沈幼芙每次掏出來的東西——那可都是好東西!
那把劍就不用說了,嚴相能這麼輕易讓賀家回京,就說明了那把劍的罕有已經遠遠超出了自己的預期。
還有那一面“天湖仙女鏡”,反正賀敬亭長這麼大,直到見到那面鏡子,纔算是第一次看清楚自己的樣子。
這一次,又會是什麼寶貝呢?
想到這裡,賀敬亭不由得鄭重起來。
“幼芙小姐,這是?”
沈幼芙今天又驚又累,這時候也並沒有太好的情緒去與賀敬亭周旋。她勉強露出個還算喜慶的笑容:“敬亭公子叫我來赴宴,不就是爲了買這個夜明珠嗎?”
沈幼芙說着,輕輕打開荷包,將荷包裡一枚米分藍米分藍的珠子倒在掌心之中。
沈幼芙的手纖細小巧,那夜明珠青翠可愛地躺在她的手上,表面散發着柔和的光澤,內裡還有金燦燦的米分末。看起來十分誘人。
“夜明珠”在京安城裡,已經是家喻戶曉的東西了,賀敬亭也算有所耳聞。
但是親眼見到,這還是第一次。
這東西果真好看,就連他看見,都想拿過來把玩一陣,更別說那些孩童們了。誰有這個不會視若珍寶恨不得四處炫耀去?
不過,拿這個給我幹嘛?
“我請幼芙小姐來,只是想跟幼芙小姐告別的……”賀敬亭輕輕皺着眉頭,心裡有些責怪沈幼芙誤會了他的意思,“還有,要感謝幼芙小姐的多次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