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老山長這樣一句話,使得衆學子對他又欽佩了幾分。
同時也化解了他們對沈幼芙的抱怨——這樣不識擡舉的人,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原本衆人都想指責沈幼芙的高傲,聽老山長這樣一說,想想也就釋然了。
畢竟幼七的文采在那裡放着呢,讀過他的詩詞,必然也會從她的詩文裡瞭解他這個人——能寫出那樣詩文的人,絕對不是一個狂傲之輩。
相反,他一定有着值得人尊敬的品格!
沈幼芙如獲重釋,她毫不猶豫地給外祖父跪了一個,不是拜師禮,而是感謝他對自己的厚愛。
老山長趕緊示意曹文山將幼七扶起來。
一切終於皆大歡喜了!
逸雲書院在此次詩會中,成爲最大的贏家。
不光是因爲那個幼七公子替他們拿下了詩會的第一,更是因爲這個第一的含金量實在太高了。
一時幼七公子這個名字,連同他的那兩首詩作,幾乎被所有學子傳頌討論。即便詩會當日就已經結束,可接下來的幾個月的時間裡,都有無數的學子,將這兩封詩文逐字逐句地摸索探討。
更有甚者,已經將“打敗”文山公子的幼七公子,作爲了自己的偶像。
這事情自然也瞞不住一道前來的沈幼蘭。
沈幼蘭之前渾渾噩噩,根本就未經思考,居然讓嫡妹進去作詩不用管她……後來直等到她反應過來,沈幼芙早就已經在廳堂中了!
沈幼蘭一時懊悔不已。那文山公子那般厲害!萬一言語間傷到了幼芙,或者是當場將她揭穿……沈幼蘭恨不得立刻衝進去,將沈幼芙換出來。
接下來,廳堂中每傳來一陣驚呼,一陣歡呼,沈幼蘭都嚇的心驚肉跳。她感覺自己心神不寧的快要瘋了——她生怕這一聲驚呼,就是因爲沈幼芙的身份被人揭穿!
好在賽詩的時間其實並不長。
沒多一會,幼七公子的事蹟就已經傳遍了全場。
沈幼蘭不可思議地捂住了嘴巴。許多原本根本就不認識她的人,此時也因爲見過她與“幼七”同行,紛紛上前跟她道賀。沈幼蘭被衆人圍着。心中的自豪溢於言表。
要知道。那幼七可是她的妹妹啊!是妹妹!
能在這樣多的學子中,最終取勝。這生做女兒身,簡直太可惜了!
否則,經此一役。以後就是揚名天下又有何難?
她聽着別人說起沈幼芙所做的那兩首詩文。更是連她都崇拜不已。
————
沈幼芙與沈幼蘭趁着詩會還沒散場。快速偷偷遁走溜回了聆簫院。
二人一回去,就立刻將衣服換下,手臉洗淨。重梳髮髻。簪花帶玉,恢復了女兒身的模樣。
沈幼芙甚至還不忘用雞蛋給二人調製了一個去皺面膜——她也沒想到,臉上那層僞裝,隨着時間的推移,居然會幹硬的裂出皺紋來。
反正以後這種驚險刺激的遊戲,她是不敢再玩了,估計沈幼蘭就更不敢了。
姐妹倆人共同經歷的一場奇遇,關係也更親近了不少,要不是這一日的事情太過刺激,兩人都累得渾身無力。她們恨不得秉燭夜談,將其間的精彩再講述一遍……
這個“再講一遍”的機會,很快就來了。
只是來得十分兇險。
第二日一早,沈幼芙剛剛洗漱打扮完畢,就聽見徐嬤嬤的聲音從屋外傳來。
“辛嬤嬤,您這是?”
不同於以往的熱情討好,徐嬤嬤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膽怯。
沈幼芙擡手製止了露兒的服侍,自己三兩下將簪花隨意插進發髻,然後靜聲聽着外頭的動靜。
只聽見辛嬤嬤道:“大夫人請表小姐過去一趟。”
沈幼芙聽見這一句,心中“咯噔”一下。辛嬤嬤的口氣生硬,想來臉色也不好,難怪徐嬤嬤沒有直接將她請進來。
……莫非是東窗事發了?
不等徐嬤嬤開口再問,沈幼芙趕緊迎出去。
辛嬤嬤帶到了話兒,正準備裡開,就見表小姐迎了出來。她一向波瀾不驚的表情不可查地出現了一絲裂痕——這表小姐,可真夠膽量,這個時候還敢出來!
不過,連女扮男裝溜進書院這種事都能做的出來……不知道怕也是正常!
辛嬤嬤垂眼冷臉給沈幼芙行了禮,但態度,可遠遠沒有之前那麼好了。
沈幼芙和徐嬤嬤交換了個眼神,然後自行上前道:“辛嬤嬤,可知大舅母找我什麼事?”
沈幼芙一邊說,一邊打量辛嬤嬤的神色,只見對方的眉頭輕輕蹙了一蹙,臉上一閃而過的厭惡:“回表小姐,奴婢不知。”
辛嬤嬤的語氣還是那樣生硬,不過看着她的臉色,沈幼芙的心已經一點一點地沉下去。
如果是小事的話,這做下人的是絕對不敢輕易換臉色的……
“辛嬤嬤何必見外?您是大舅母手下得力的,又怎會不知大舅母找我所謂何事?”沈幼芙不甘心,攢出一臉笑容道:“前幾日,大舅母接走了六姐,莫非這一次也要接我過去小住?你先告訴我一聲兒,我也好提前收拾收拾。”
……她這純粹就是垂死掙扎。
辛嬤嬤聽見這話,臉上的厭惡終於有些藏不住了。
沈家六小姐沈憐,這幾日在大夫人跟前住着,那言行舉止,根本就挑不出一絲兒的錯兒。大夫人對她算是嚴厲的了,可沈憐在大夫人跟前伺候着,進退得宜有禮有節。
景福院上上下下,無一人說她不好的!
辛嬤嬤自己也很是喜歡沈憐,沈憐性子和善,不光是對大夫人好,就連對院子裡灑掃的小丫鬟,也一視同仁的好。
這幼芙小姐能跟沈憐小姐比嗎?
做出那種事居然還大言不慚,以爲大夫人也要接她過去住?
“表小姐快些過去吧,別讓長輩們久等了,”辛嬤嬤頭也不擡道:“奴婢不知大夫人有何吩咐……不過,收拾東西……就不必了。”
辛嬤嬤說完就走,沈幼芙不得已,只能快速略整了一下衣裝穿戴,然後快步跟上。
辛嬤嬤這樣的態度,沈幼芙已經猜到因由了。
只是她一路也想不明白。她與沈幼蘭隱藏的很好,從出去到進來都沒有任何人發現,怎麼會被人識破的呢?而且,還只傳了她一個人過去。
沈幼芙的疑問很快得到了解答——當她走進景福院正廳,看見許大夫人身後的沈憐時……
不會又是這廝乾的好事吧?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爲什麼總跟她過不去?沈憐不是已經被大夫人選中了嗎?連五姐都被她比下來了,她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沈幼芙這一怒,臉上盡是戾氣,直到許大夫人不滿地輕咳一聲,沈幼芙這才垂首行禮。
“幼芙,你昨日,幹什麼去了?”大夫人沒有讓沈幼芙免禮,一句話直中要害。
昨日……昨日咱去拿了個詩會第一!
“回稟大舅母,昨日幼芙一隻在府中,哪裡都沒去。”沈幼芙何許人也,正所謂兵不厭詐——除非你們拿出真憑實據,否則,休想讓咱承認。
大夫人一愣。
這是怎麼回事?
沈憐搬過來之後,常有日用上不方便的。昨日發現有幾件首飾沒拿,本來想送她些像樣的,她卻因貴重而婉拒了……後來,她身邊的丫頭冬兒,回去取首飾的時候,卻發現七小姐不見了!回來匆匆忙忙說給沈憐聽,正巧被辛嬤嬤聽個正着!
許家內院的事情,一向由自己掌管,也歷來管得井井有條。
出了這樣的大事,辛嬤嬤如何能不告訴她?
聽說表小姐不見之後,她本來也是也是大驚失色,生怕府里人多出了什麼意外。於是立刻喊了沈憐和冬兒來問——這主僕兩個,都是實心眼的老實人,一點也不會說謊,先開始還想替沈幼芙隱瞞兩句,後來見大夫人已經猜出來了,也只好老實交代了。
……大夫人聽完沈憐主僕的話,這才明白了!
冬兒也算細心,發現了沈幼芙不在,但她手下的奴婢卻絲毫不慌,然後又聽說沈家四公子丟了衣服……
這還不夠明顯嗎?莫非還有什麼隱情不成?
大夫人聽見沈幼芙止口否認,還否認的這樣堅決,一時有點繞不過彎來……會不會昨日她的確就在府中,只是冬兒沒有看到?而沈四公子的衣服,也只是巧合丟失?
正在大夫人猶豫之時,沈憐緩緩從她身邊走出,在大夫人面前弱弱地行禮道:“大舅母,還是先找到四哥的衣服吧……只要找到四哥的衣服,我七妹就是清白的啊!”
沈憐一臉擔憂,但仍舊咬定沈幼芙是清白的!
大夫人剛猶豫的心又堅定起來。沒錯,先找衣服!
“來人,去查聆簫院。”大夫人十分嚴厲,“沈四公子的衣服都能弄丟了,咱們這內宅還怎麼住人?給我徹頭徹尾地查!一點蛛絲馬跡也不能放過!”
沈幼芙倒吸一口冷氣,衣服是她偷的。昨日她們回來之後,她還立刻把沈幼蘭那一件也拿了過來,爲的就是抽時間再偷偷放回去!
誰想到忽然會發生這種事!
現在那兩件衣服,可還都在她屋裡藏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