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忽然停下,還發出了碰撞的聲音。
見自己的兩個女人都一臉忐忑的看着自己,瑾飛白大男子主義油然而生。
他不耐煩地皺着眉頭將車簾子一掀。
與他們的車相撞的,是一輛表面上看起來很富貴華麗的車。精緻的車轅,紫色絨布的裝飾,還有兩匹高頭駿馬……
可瑾飛白生在商家,自然一眼就看出這馬車的來頭了。
這車雖然比他身下的還好些,可惜沒有任何標記——顯然是租用來的!
今日往翠悲山這一路上,人多車多,大家都是爲了赴宴而去。瑾飛白當然知道,這裡頭可有不少他惹不起的人物!
可偏偏眼前這個,卻是他可以惹的!
“什麼東西!?坐着租來的馬車也敢跟咱們搶道?你是死人嗎?還不給我撞過去!”瑾飛白一摔簾子,毫不避諱,在車廂裡對外頭的車伕下了命令。
瑾家的車伕本也是這個意思。
他一早就看出這輛紫蓬馬車沒什麼身份背景,所以才故意從後面插上來,擠到這輛馬車前面,以爲對方定然會給自己讓開……
哪曾想對方非但沒讓,居然連停都沒停,害得他一頭撞了上來……兩車的軸軎都卡在一起了!
可現在,聽了少爺的命令,車伕卻急出一身汗來。
不是咱們不想撞過去,而是咱們的馬車沒有人家的好,這撞過去,搞不好吃虧的反而是咱們啊!
車伕暗恨——這年頭租來的車也敢這麼猖狂,就不怕碰壞了,車主人要他賠償嗎?
“喂!你們下車將馬車趕到那邊去!先將路給我們讓開。”瑾家的車伕喊道。“我們車裡坐的可是瑾家少爺。”
————
撞車並不是什麼大事,沈幼芙和姒柔正在車裡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着,只等外頭倆車的車伕夫慢慢將馬車挪開,可對方這樣一句話,卻十分不中聽了。
瑾家!
哈哈……“不讓!”
馬車中兩個聲音異口同聲道。
沈幼芙的聲音嬌俏霸道,姒柔姑娘的的聲音柔弱綿長。合在一起,居然十分好聽!
沈幼芙與姒柔對視了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的眼中看見了些驚訝與探究。
沈幼芙不知姒柔爲何也會忽然說出“不讓”。以她對姒柔的感覺。對方並不是個霸道的人……難道她也與瑾家有什麼不愉快?
姒柔當然與瑾家有不愉快!
那瑾家的少夫人,跑到含煙樓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騙走了她的貼身丫鬟瑤兒……從那往後,她與瑾家註定就沒完了。
姒柔可不是個講道理的人。而且她也有不講道理的資本……這城中,無論是要銀子還是要權勢,都是她勾勾指頭的小事!
姒柔不管沈幼芙如何想,張口就對車伕說道:“還愣着幹嘛!給我撞過去!”
她的聲音嫵媚之極。這一不講道理起來,又帶了幾分妖邪。
沈幼芙跟瑾家的糾葛就更不用多說了。見姒柔姑娘如此凌厲,沈幼芙差點沒讚許地當場鼓掌。
而沈家的車伕正一肚子氣呢,聽了車中姒柔姑娘的命令,立刻來了精神——剛纔明明是瑾家車伕故意欺負人鑽空子。現在撞上了卻想要讓他讓開,而且還對他吆五喝六的……瑾家少爺還是沈家女婿呢!有這麼無理的嗎!?
他手中握着鞭子躍躍欲試,就等沈幼芙發話了。
沈幼芙本就是個不怕事的。她咯咯一笑:“大家坐穩咯!”
車伕聽了這個,頓時精神抖擻。手中馬鞭一揚,就直朝前抽去。馬匹得了號令,嘶鳴一聲,也不管身後的車廂軸軎已經卡主,甩開蹄子就往前跑。
另一邊,瑾飛白在車中攬着瑤兒洋洋得意,忽然聽見旁邊馬車中傳來女子的聲音——對方的口氣似乎不想讓他們先過。
瑾飛白正想嘲笑對方自不量力,卻又聽見“咔嚓”一聲鈍響,隨後便是自己身下的馬車緩緩傾斜……
“啊!”瑤兒和沈憐同時發出尖叫,沈憐更是趕緊拉住瑤兒的手——她肚子裡有孩子,要是車翻了,只能拉瑤兒墊背才行。
“這是怎麼回事!”瑾飛白也嚇得不輕,攬着瑤兒的手早已鬆開,緊緊抓住了馬車兩邊。好在馬車只是被一股大力從側邊掀起,等另一輛車強行通過了之後,他們的車又重重的摔回原地!
這一下摔得也不輕!
瑾飛白一個男人都被震的頭暈眼花,更別說兩個女子了。
待馬車摔回原地,瑤兒趕緊從瑾飛白身邊起身,坐到沈憐身邊小聲地安撫着沈憐。
而瑾飛白則是掀開簾子對車伕破口大罵。
“……沒用的東西,還不給本少爺追上去!就算不能撞翻他們,本少爺也要看看,這是哪一家的窮酸小戶,居然敢跟本少爺搶路!”
————
馬車中發出了一陣暢快的笑聲。如果不是因爲路上人多,沈幼芙真想把頭伸出窗外,對着瑾家的馬車吹聲口哨。
姒柔心中也是快意,她以爲自己的行爲會惹了這位姑娘的不快,誰想對方居然比她還要放肆。
當初在含煙樓初見,這個姑娘似乎不想讓人看見面容,可一雙眼睛卻十分動人,再加上她言談舉止全無章法,卻又處處透出睿智。
會自愈姒柔當時就對她的主子十分好奇。
是什麼樣的主子,才能縱容出這般有趣的丫鬟呢?
……之後,因爲“品瓜宴”的名頭太大,所以這背後的主子也浮出了水面。
姒柔雖然是第一次聽說這位葉公子,不過因爲見過“他的婢女”,所以連帶着,對他的印象也非常只好。
最後,到了今日,姒柔上了馬車,看見沈幼芙的真容之後……這才恍然大悟——這可不是一般的婢女,怕是與那位傳說中的葉公子,是一對兒相好的吧?
姒柔的眼神在沈幼芙身上下打量,就像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馬車繼續前行,沈幼芙捧腹之後,一回頭正撞上姒柔的目光。她十分不好意思的笑笑:“讓姑娘見笑了……”
“無妨。”姒柔又變得嬌柔起來,與剛纔那個分毫不讓的她簡直大相徑庭。
沈幼芙想起自己方纔的疑問,這時候倒是正好問問姒柔姑娘。
“方纔,姒柔姑娘不讓瑾家,可是與瑾家有什麼齟齬?”
沈幼芙問完之後,也覺得自己管得有些寬了,這種事情,一般人是不願意作答的。
姒柔卻不是一般人……
她十分爽快就承認下來:“我與瑾家無什麼仇怨,只是前不久,她們家的一位少夫人很是得罪了我……故而不讓!”
沈幼芙揚揚眉毛,瑾家有兩位少夫人,瑾飛白是瑾家幼子,上頭還有一個大哥。
也不知得罪姒柔姑娘的,會不會正巧就是沈憐呢?
沈幼芙八卦之心大起,笑道,“不怕告訴姑娘,瑾家的少夫人,也很是得罪過我呢!”
……姒柔越看沈幼芙越是順眼,這種話,她除了在煙花之地聽過,這樓外頭的姑娘小姐,何時有過如此真性情的?
就好比那瑾家少夫人……
姒柔看沈幼芙順眼,又正是一路無聊乏味,於是便說起了這件事情。
沈幼芙聽完驚得整個下巴都合不上了,要不是姒柔與她素不相識,又是她親自選中的……她幾以爲這是誰編的故事,專門跑來逗她玩兒呢!
要知道,沈憐前不久纔回孃家哭了窮,說是想要銀子去置間鋪子生財。
誰知這廝居然拿了銀子,跑到含煙樓去給瑾飛白買妾室去了!
這事要是放在別人身上,沈幼芙可能還會覺得這個女人是被她夫君蠱惑,纔會做出這般愚不可及的舉動。
可換成沈憐,沈幼芙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這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啊!
對含煙樓來說,花六百兩買一個婢女……願意跟沈憐走的人肯定猶如過江之卿!而對於瑾家來說,多個妾室不過是多一口飯菜,根本沒有任何損失。
但是,對於沈憐來說,這可就是一石二鳥的好算計了。
她討好了瑾飛白,又有了得力助手,將來萬一這事情傳開,恐怕還能在全京安城的男人心中留下一個賢名……
可對於沈家呢!沈二老爺和二夫人拳拳之心就被沈憐這樣利用了。
姒柔看着沈幼芙的神情,不由得暗自好笑。
“難道得罪姑娘的,也是這位少夫人?”
沈幼芙往馬車上一靠,一臉哀怨道:“姒柔姑娘方纔說,這瑾少夫人在你們樓裡哭訴,說是在孃家常備嫡姐妹欺負——那嫡姐妹……不才正是在下了。”
姒柔這才知道沈幼芙的身份。
身份對她來說並沒什麼重要,重要的是,這同一個府裡出來的兩個姐妹,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她與沈幼芙原本就投契,現在又多了一個共同的“敵人”沈憐,於是更加“情投意合”了。
之前馬車相撞的事情,兩人誰也沒有放在心上。只當是給瑾家的無禮,一個小小的教訓而已。
可另一輛車上的瑾飛白卻不這樣想了!
他不停地催促着車伕,緊緊跟在沈幼芙她們的馬車後面——他倒要看看,是誰聽說了瑾家的名號,還敢將他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