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然在陸海的靈柩前跪了一夜,眼淚也跟着流了一夜,儘管陸海的屍體就擺在她的面前,可她還是不願意相信,那個英俊明媚的少年就這麼死了。
鳳來儀坐在堂屋門口,手裡的女士香菸快速的燃燒着,原本還有些黑色的頭髮,一夜之間全變成了銀白色。
陣陣陰風吹來,冷的刺骨。
唐澈站在屋檐底下,手裡夾着雪茄,一口接着一口的抽,深沉的眸凝望着烏雲密佈的天空,形成了一種憤怒而又落寞的孤寂。
蕭景煥和邢風撐着雨傘從院外走了進來,鳳來儀看到他們倆,立刻扔掉手裡的香菸,站起身問他們,“怎麼樣,都安排好了嗎?”
蕭景煥點頭說,“都安排好了,只要那孫子敢下墓,我絕對讓他有去無回。”
“可是,萬一他不上當怎麼辦?”邢風不是第一次和宮皓交手,他覺得宮皓十分愛惜自己的生命,不會那麼容易的掉入他們的陷阱。
“他會上當的。”顧安然紅着眼睛從靈堂裡走了出來,語氣異常肯定的告訴大家,“一定會的。”
顧安然已經一宿沒說過話了,突然說出這麼兩句來,怪嚇人的。
唐澈蹙眉,心裡隱隱猜到她想要做什麼了,便趁她還沒有把話說出來時,轉移話題說,“安然,你一個晚上沒睡覺了,現在一定很困了吧,來,我帶你回房去休息。”
他上前去牽她的手,卻被她一把甩開。
“我不要去睡覺——”甩掉唐澈的手後,顧安然回眸看向鳳來儀和蕭景煥說,“邢風說的對,宮皓爲人十分奸詐狡猾,一般情況下,他是絕對不可能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的,除非把我拋出去做誘餌,不然,他絕對不會落入你們的圈套。”
“不行——”唐澈就知道她要這樣做,他堅決反對,“我不准你拿自己的生命去開玩笑!”
顧安然的情緒很激動,“我不是在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我是在爲小海和我那些枉死在他們手裡的族人報仇,再說了,你們還有比我這個更好的辦法嗎?”
大家靜默了。
良久之後,鳳來儀嘆了口氣說,“我們大傢伙都聽安然了吧。”
“鳳奶奶——”唐澈依舊不同意顧安然去冒險。
鳳來儀對上他的眼睛,“小唐,如果可以,我願意代替安然去冒險,可是我在宮皓心目中的價值,遠不如安然……”
身爲外婆,誰又願意自己的外孫女去冒險。
唐澈無話可說了,顧安然和鳳來儀心意已決,他再強烈反對,也不可能讓安然改變主意了。
顧安然約宮皓在屠蘇寨後山的小樹林裡見面,阿航和杜楠極力勸阻宮皓不要去赴約,但他最終還是去了。
屠蘇寨後山裡有一片紅葉樹,現在正是紅葉樹最漂亮的季節,宮皓去的時候,顧安然雙手環胸背倚着一棵樹,紅色的樹葉隨風徐徐而動。
美人,微風,紅葉樹,這樣的畫面,看起來很美很有詩意。
宮皓站在遠處一瞬不瞬的凝視着顧安然,不由得在心裡感概,人的一生中,總會有那麼一些讓自己耿耿於懷的人和事。
“少爺,檢查完畢,沒有伏兵,只有安然小姐一個人。”
聽了阿航這句話後,宮皓才放心大膽的擡腳走向她,隨風凋零的樹葉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踩在上面就像在走紅地毯一樣柔軟。
聽到細細梭梭的腳步聲,顧安然擡眸望向宮皓,衝他笑了笑,“來了呀,我還以爲你不敢來呢。”
看到顧安然臉上的笑容,宮皓眼睛裡迅速閃過一抹訝異,依照他以往對顧安然的瞭解,他弄死了陸海,這丫頭現在應該撲上來將他大卸八塊纔對。
可她現在的反應卻讓他有點摸不清她當下走的是什麼復仇的路子了。
短暫的訝異後,他的臉色便又恢復了正常,“我最愛的女人約見我,當然要來赴約。”
最愛……
狠心的拒絕過他這麼多次後,還能把她視爲最愛的女人,也許,宮皓是真的真的很愛很愛她。
所以,她笑了笑,“宮皓,謝謝你。”
“謝我什麼?”不應該是恨他嗎?
“謝你愛我愛到無可救藥,然後打着追求我幌子,傷害了我身邊那麼多人。”
這纔是顧安然該有的反應,宮皓脣邊露出安心的笑容,“不用謝,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幾不可聞的一聲嘆息後,顧安然笑着嘲諷他,“我剛認識你那會兒,怎麼沒發現你這麼心狠手辣?”
“是啊,我那會兒挺清高自傲的。”宮皓的眼神突然間變得悠遠了起來。
那會兒,何曾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墮落成現在這個樣子。
顧安然亦因爲他這句話,跟着陷入了過去的回憶中,以前的以前,宮皓真的一點都不壞。
沉默了良久後,她用胳膊肘抵了一下宮皓的手臂,“欸,問你件事,講真的,你爲什麼敢來赴約啊,難道你就不怕我約你來,是爲了給小海報仇的?”
宮皓側頭瞟了她一眼,“我既然敢來,就不怕你動手殺我。”
顧安然撇了撇嘴,“也是,周圍都是你的人,我就算動手殺了你,也不能活着離開這。”
“走吧,我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兒?”顧安然假裝好奇的問了一句,在他身後緊跟着他的步伐,盯着他後腦勺的眼睛裡寒光乍現。
“到了,你就知道了。”宮皓沒有回頭,故意吊着她的好奇心回了一句,看起來彷彿對她一點防備之心都沒有。
機會來了。
一把匕首從她的皮衣袖口裡掉出來握在手中,擡起,精準的對準宮皓的死穴,破空而去。
“啪——”匕首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顧安然眼前一黑,聾拉着腦袋就朝地上摔去,宮皓立刻回頭接住她,然後瞪着出手一掌將顧安然劈暈的阿航,“下手也不知道輕點!”
阿航心裡苦,“對不起,少爺,我剛纔只是太擔心安然小姐會傷到你,所以下手才重了一點。”
“回頭再收拾你。”宮皓狠狠的瞪了阿航一眼,抱着顧安然就走。
這時,隱藏在暗處的爾冬正拿着望遠鏡,密切的關注着宮皓和顧安然的一舉一動,見到宮皓將顧安然抱走之後,放下望遠鏡,向唐澈蕭景煥二人稟報,“宮皓已經將包裹收下了,第一步計劃成功。”
蕭景煥生氣的挑眉,“尼瑪,這都是些什麼事啊,幾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竟然讓一個弱不禁風的女人去冒險對付人渣!”
聽到蕭景煥這自責慍怒的話語,唐澈覺得渾身上下的所有毛孔都在噴火,然後卻面無表情的靜靜走開了。
爾冬嘆了口氣,盯着唐澈的背影對蕭景煥說,“你少說兩句吧,我家boss心裡已經夠難受的了。”
“他難受?”蕭景煥生氣的指着他,“他看起來就像個沒事人似的,他會難受?”
“我家boss這個人,最讓人擔心的就是,明明心裡生氣着急擔心的不得了,卻沒有任何情緒來,他如果要是能夠像你這樣,大吼大罵一通,心裡估摸着也就不會那麼難受了。”
夜幕降臨,顧安然的意識逐漸清明,她緩緩的睜開眼睛,看了看四周,房間很寬敞,入目的燈光溫和不刺眼,空氣裡瀰漫着淡淡的藥水味和沁人心扉的花香,牀很軟,屋子裡的擺設也很講究。
這環境,陌生中透着熟悉。
是宮皓的地盤。
“安然,你醒了啊?”宮皓推門而入,雙手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個碗,碗裡還冒着熱氣兒,不知道裝的是什麼。
顧安然知道自己又落到他手裡了,支起身子看着他勾脣笑了笑,“我真沒用,又落到你手裡了。”
“睡了這麼久,肚子一定餓了吧,來,喝點銀耳蓮子羹吧,我親手給你熬的。”宮皓走過去坐在牀沿喂她。
顧安然沒有拒絕他的好意,也不擔心宮皓會對她下毒,張嘴就吃,宮皓說的對,睡了這麼久,她是真的餓了。
宮皓一勺一勺的喂她,直到她把一整碗銀耳蓮子羹吃完了,才抑制不住開心的說,“安然,你知道嗎,就我剛纔餵你喝銀耳蓮子羹的場景,恍然間,讓我覺得我們好像回到了過去,那時候,唐澈還沒有回來,你還是我的女朋友……”
顧安然眸光黯淡的閃了閃,“可惜,有些事情,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宮皓手指微微一抖,站起身替她掖了掖被子,“夜裡涼,小心着涼。”
“宮皓……”在宮皓轉身離開之際,顧安然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宮皓渾身一震,垂下眼簾眸光定定的凝視着那隻雪白的芊芊玉手,很難相信這是真的。
“安然……”他聲音黯啞着出聲,“你已經很久沒有主動牽過我的手了……”
這句話,分外的激動,分外的開心,分外的幸福。
然後,就在他喜不自禁的時候,顧安然鬆開了他的手,避開他灼灼發亮的眼睛,低聲說了一句,“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什麼忙?”剛吃到顆甜棗的宮皓,心裡很開心。
“今晚月色不錯,我想出去走走。”
“好,我陪你去。”宮皓對顧安然有求必應的站起身,替她掀開被子,扶她下牀後,又將掛在一旁的風衣取下來,替她穿上,完了,還擔心她出去吹風會着涼,又尋了條紗巾給她當圍巾時使。
顧安然心情複雜的看着一直圍着她團團轉的宮皓,其實宮皓對她真的很好,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