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父親正值壯年,卻過繼了二房的兒子——兄長沈安爲嗣。難怪啊!
她緩緩開口,眼中一片寒星璀璨:“你可有證據?”
翡翠顫巍巍道:“奴婢得知此事之後,日夜難安,爲保命,曾偷偷收了些許香灰在花園梅亭石桌子底下,讓大夫一查便知。不過沈府裡慣用的陳大夫已經被邵姨娘收買,用不得,但若是請他人把脈,就能查出脈象虛浮。”
“好。”沈千幸輕聲道:“我先安排你離開這。”
她有仇必報,但卻不會無事生非,翡翠既然沒害過自己,反而陰差陽錯的幫了忙,下半生,就會過得很安穩。
至於其他人,自有去處……
沈千幸微微一笑。
般若已經有些神志不清,只是眼中含淚,一個勁道:“小姐救救我。”
沈千幸款步上前,然後蹲下,仔細端詳着對方面帶恐懼了臉龐,溫柔的笑着:“是我求你,求你放過我。我不想死後,還要被老鼠啃食身體。”
般若一時不懂,瞪大了眼睛,忽感到腹部一疼,低頭見一把刀插在自己腹部,刀被沈千幸握在手中。
“這回,你是鼠,我是貓。”
沈千幸將刀抽了出來,有條不紊的挑斷般若的四肢,戳瞎她的雙眼,鮮血流了滿地,她恍若未聞,專注而又聖潔,就像是,在驗證前世臨死時的誓言。
“爲什麼?”般若的嘴,無力的一張一合。
沈千幸嘆息,也問:“爲什麼?”
爲什麼容不下她的孩子,爲什麼挑撥那個男人弄死自己?爲什麼要把她活着下葬?
這兩個問題,終究沒有人會解答。
她拿出一個手帕,輕輕擦拭自己手腕上漸上的鮮血,在將帕子疊好放起,轉身離開,絲毫沒有拖泥帶水,彷彿只是做了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生命流逝,鮮血流了滿地,恍惚間,般若眼前閃過一些畫面。
她成了姨娘,冠寵後宅,沈千幸跪在也要跟前哀求,她狠狠的踩住對方的手,高興的說:我的陰影,來自於你享受到了太多的陽光。礙眼的東西消失了,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阻止呢?
對於沈千幸來說,般若是那礙眼的東西,可她死了,卻沒有生出一點點類似於高興的情緒。
大仇得報,爲什麼這麼空洞呢?
她茫然的上了馬車,就見車裡做了個男人,渾身是血,頭髮雜亂,卻給人一種形相清癯,丰姿雋爽之感。
“我有匕首,也有鮮花。”他微笑着舉起雙手,一手寒光凜冽,一手花枝紅豔。
沈千幸渾身一冷,確定自己快不過那把刀子之後,恍若無事的坐下。直覺告訴她,這個人相當的危險。
那人見狀笑的更燦爛,很少沒有見到這般冷靜的女孩了。
他往前坐了坐,將花別再千幸的胸口衣襟上,這麼近的距離,方纔發覺,那朵紅花原來是白色的,染紅了花的自然是血。
沈千幸沒有動,只是說:“這血沾了我的衣襟,我不好處理。”
男子挑眉,這個時候還在乎衣服髒不髒。是他太久不接觸女子,所以不清楚這種只會哭泣的生物變異了麼?
不過很好,這樣的孩子,不麻煩。男子很滿意,從她袖子裡揪出一面方帕,那帕子早就被鮮血染紅了,他彷彿沒看見,用力的擦了擦自己臉上的鮮血。
血垢除去之後,便見一張白玉無瑕的臉,眼如點漆,脣若塗脂,沈千幸自問活得久,也讀過詩書,卻不知用什麼樣的詞彙來形容這個人。
沉吟良久,定了個“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這麼好辨認的一張臉,卻毫不掩飾的讓自己看見,無非有兩種原因。
第一,他要殺了自己,所以不在乎被看見容貌。
第二,他不在意殺人之事被人知曉,所以不在乎暴露自己。
無論哪種,都不是好事。
沈千幸慢慢摸索向自己袖子裡藏着的刀。
“我可不是剛纔破屋子裡的婢女,你手起刀落就能解決的。”男子看清她的動作,卻又渾然不在意,轉側綺靡,顧盼便妍,慢悠悠道:“這花名叫曼陀羅華,又喚作生死之花。生死只是一念,我給你花就是讓你安分一些,我留你一命。不想你居然沒懂,看起來,你比你的長相,還要笨一些。”
沈千幸停住手,略帶譏諷一笑:“聰明人怎麼落到如此田地?”
“因爲我無趣,所以得有人死,我喜歡生命流逝在指尖的滋味,所以親自動手。”男子對於挑釁無動於衷,如玉雕刻出的璧人一般冷清,眉梢卻有幾分渾然天成的春意,越發顯得容貌豔麗,纖妍潔白,讓人不禁稱讚好一個濁世翩翩佳公子,但接下來竟如同痞子一般聳了聳肩:“怎麼樣?知道這麼多,有沒有愛上我?”
如此的極端而又矛盾。
而對於這等輕佻孟浪的話,沈千幸面不改色:“若想扮情聖,至少先擦乾淨你的手。”
男子依言而行,拿起她寬大的衣袖,便開始擦拭指尖殘留的血漬。沈千幸看着自己錦緞蝴蝶紋寬袖一塊紅一塊黑,忍不住跳動了一下眉宇。
等到擦拭乾淨之後,馬車也停了,外頭跟着的陳媽媽道:“小姐,玲瓏閣到了。”
她低聲道:“我出來打的名號是給我父親買壽禮。”
“結果沒買到合適的。”男子從善如流,用銳利的刀子修着指甲,微微一笑:“曼陀羅華。”
潛臺詞便是,她的生死在他一念。
沈千幸凝眸,對着外邊道:“直接回府。”
陳媽媽雖然不解,卻也聽話,立即叫了馬車回府。
一路上熱熱鬧鬧,偶爾有大聲的議論傳進車廂內,隱約是什麼晟王爺從鼎州班師回朝,不日抵達,場面異常的熱烈,以至於走走停停良久,方纔到了目的地。
男子面帶諷刺,似乎有些不以爲然,支着下顎道:“有什麼好推崇的,人家是爲了自己的榮華富貴而在戰場上拼搏,偏偏這羣百姓無知,感恩戴德,指不定晟王爺滿腦子裡想的就是怎麼剝削這羣羔羊呢,你說是不是?”
神經病。沈千幸垂眸,淡淡道:“心裡滿是黑暗的人總是喜歡以最惡毒的想法去揣測別人。”
一想到自己的兄長遠在戰場,她對士兵就有種天生的好感,對於十二歲便上戰場的晟王爺,也充滿了感激。他的用兵如神,讓戰場上少死了很多人,兄長依然活在遠方。
可嘆,皇家爭鬥不休,鼎州戰事剛剛平定,就被迫不及待的召見了回來。一代軍神,因爲莫須有三個字,便要遭人忌憚,路上截殺,好在後來安然無恙,還領了京都指揮使一職。
男子哈哈一笑,滿是不屑:“不然你和我打賭,我賭晟王爺腦子裡,都是怎麼利用這羣無知的百姓,贏取什麼民心,從而達到自己的目的。”
皇子的目的是什麼?無非就是皇位。沈千幸心頭一跳,飛快的望向男子,這人怎麼這般大膽!
待到了側門後,男子拿起車子裡備用的披風,用帽子將自己的臉遮擋住,扶着沈千幸下車,那把刀子自然而然的抵在沈千幸的身後。
陳媽媽一瞬間就看出了蹊蹺,小姐根本沒有帶婢女出門,但沈千幸沒有吱聲,她也不好做主,只能謹慎的跟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