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到了最後一步了麼?
她此時腦中越發清醒,二十多年的歲月,那一幕幕,在眼前流光片影般飛逝。
人生有這樣的收梢,夠了嗎……
自己,真的還要繼續苟活在這世上嗎……
又一聲慘叫響起,她卻已渾然不覺,嚥下口中的腥甜,她竭力地,用盡所有意志的,靠着樹幹,不倒,不動。
虛空幻影中,宮闕千重,無數血泊在眼前涌動,一張張面龐……淒厲,含笑,欣慰,豪邁,最後,是可霓那安然恬靜的笑顏——
主上……你要好好活下去哪!
不!
我……我不甘心……
那麼……要繼續活下去……
她睜開眼,但見雪刃掃至跟前——不避、不閃,她一劍而出,自那頭領的右胸貫入!
迷茫的眼逐漸渙散,但下一瞬,她的瞳孔因震驚而收縮——
那人胸前裸露的皮膚上,竟刻着一個特殊的徽記!
那彷彿只是幾個墨點,但在知情人眼裡,卻轟然一聲,如九天驚雷——
“你們……是石秀的人?!”
她咳嗽着,血從脣邊蜿蜒而下,眼中卻瞬間升起狂烈的火焰——那是怨毒和仇恨到了極至的火光!
那人氣若游絲,卻因這一句而驚跳起來,面上閃過驚惶之意,隨即,卻索性不再否認,“你竟會知曉……”
身份被揭穿,他已然知道,自己即使迴轉也再無生還之理,眼中涌起絕望怨恨之色,切齒道:“可恨那顏部那老賊,自作聰明,給了假情報……”
他聲音中怨恨更濃,“朱聞,你的命真硬!”
語必,他一咬舌,隨即氣絕。
夜幕中,那迎風噴出的一蓬血雨,映着在地上逐漸熄滅的松明火光,格外觸目驚心。
疏真淡淡一笑,卻令人悚然一驚!她的眼中,似冥黑最深處燃起的火焰,不再低迷,不再頹廢,竟是睥睨天下的高華流光——
“你們這幾個,一起上如何?”
她的眼並不看這驚惶失措的幾人,彷彿無限倦意,又彷彿安穩靜謐,清澈的黑眸,隔着千山萬水,遙望着那宮闕千重的一處——
你們個個都想將我千刀萬剮……
即使是冥冥中的司命之神,也始終不肯饒過我。
可是,真要讓你們失望了。
她輕輕咳嗽着,低啞的聲音在夜幕中傳出很遠,鮮血染滿了她全身,也不知是敵手的,還自己身上涌出,溫熱膩人,幾乎要所有的意識都席捲而去,剩下的,卻只有那響徹心中的一句——
要活下去。
素衣未成妝,卻惟有血色長留,一天月明如霜,仍是獨對寒刃冷光。這一刻,她終於意識到,這個世上,再無人可以倚背而戰,這個世上,終究,只剩下她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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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聞不疾不徐到達金廟時,那顏族長已然被五花大綁,身上卻仍是金絲玉帛,奢華亮眼。
朱聞微笑着走近,居高臨下問候道:“族長,真是久見了!”
“聞侯哪!”
那顏族長抽搐着一張胖臉,卻居然大聲激喊起來——他並未老眼昏花,已然瞥見朱聞笑容下的凜冽殺意,此時他也顧不得什麼了,只是高聲喊道:“聞侯,你須得饒過我纔是啊!若非是我,你今日縱使得勝,卻也是命喪黃泉啊!”
“哦?!”
朱聞頗覺意外,挑眉冷笑,等待着下文。
“你是燮國柱石棟樑,朝廷早就注意上了你……”
那顏族長喘息着,繼續道:“壽山侯石秀大人,先前就遣使過來,願與我合作,趁這場邊境之亂,將你刺殺當場——是我騙他們你已然迴轉後方,你這纔沒有遭到毒手……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哪!你不能殺我!”
朱聞聽到這個石破天驚的消息,頓時也心中一凜,他沉思片刻,卻終於笑道:“族長你如此作爲,也是有自己的盤算的,我又何必稱謝?!”
那顏族長老臉一紅,他心中早有計較:壽山侯雖然說得天花亂墜,其勢力卻遠在天邊,鞭長莫及,自己若真跟他合作,一旦朱聞真的遇刺身亡,燮王就算再不愛重這兒子,也必然會發傾國之軍,將自己這個小小部族殺盡——那顏部雖是勇悍北狄的一支,卻是緊貼着燮國,須得看人家眼色行事。
更何況……他眼中閃過一輪狡詐之色:在燮國王廷的那一位王子,纔是自己真正的合作對象,他設下這邊釁的局面,只是讓朱聞有率軍圖謀不軌的名聲,卻並不希望他就此死在邊疆……把水攪混就夠了,不需要多生枝節!
他的美好遐想,在觸及朱聞的譏諷目光時,瞬間冷卻——自己原本是爲了把水攪混,卻怎會陰差陽錯的,成爲朱聞的階下囚犯呢?!
朱聞瞥了他一眼,笑道:“族長你放心,你不欲殺我,我也同樣不願你死——你這條性命,可是能換來無數糧食錢帛呢!”
族長一聽,面色都漲成醬紫,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道:“朱聞你這個劫匪、小賊!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朱聞微微聳肩,笑意越發加深,“你害我損失那麼多糧草,不把你搶個精光,我的令名何存?!”
聽這一句,左右兵士再也忍不住,轟然大笑起來。
朱聞意態自自在,笑到一半,卻隨即心中一冷,笑容僵在臉上——
刺客已然去了後方……
那麼,疏真!!
他彷彿五雷轟頂,驚得面色大變,隨即疾奔衝出,信手拉過繮繩,長驅奔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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