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眼,他也宛如中了邪一般,呼吸在那一瞬幾乎停頓,手中長劍搖搖欲墜,幾乎落地。
那半邊臉龐,絕麗而熟悉,讓他全身血脈幾乎停止。暗走的天光模糊了另外半邊,卻仍隱約能看出猙獰的青黑黥紋。
那是曾經讓他滿心欲狂的峻刑之記!
檐頭的殘雪淺淺的積了一層,雪光幽微映照,她一身素衣仍顯得寬大,衣袂隨風而動,就那麼孑然一身站着。一雙眸子宛如琉璃冷玉,就這麼定定的,凝眸在自己身上。
這不可能……
蕭策只覺得一陣暈眩,心血全數涌上,失魂落魄之下,滿心裡只有“不可能”的狂亂三字。
不可能的!
她已經死了!!
昭寧公主那刻意而溫婉的聲音在他耳邊迴響——
石君侯呈到我手上時,就剩下這雙鞋了,你留着做個念想吧……
雪山崩塌,萬丈陷落之下,無人倖免……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激越,眼前那模糊而寂寥的身影,卻仍是靜靜佇立在不遠處。
宛然小心收藏的舊時畫卷,宛如百轉千回的夢憶,那一襲素衣,故人身影,就如此突兀的出現在眼前,出現在這燮國不起眼的邊境城池中!
他此時心中一凜,這才記起自己身在何處,卻見朱聞並未趁自己心神恍惚加前攻勢,反而心有旁騖的頻頻看向同一處。
疏真雲袖被削去一大截,金扈見她神色怪異迷茫,卻是大爲得意,長刀盡處更加凌厲狠辣,疏真一避再避,一縷長髮被刀氣削斷,四散飄揚在夜風中。
朱聞再也忍耐不住,縱身急掠,起落間已界入兩人之間——
“金扈,你的對手是我!”
金扈乍見朱聞,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抓準時機,就是趁金禪大軍壓境之時,趁亂擒下朱聞,逼問出寶藏的下落後,再把他的首級送給王城中的朱瑞——這般如意算盤,卻在這一夜變得面目全非!朱聞居然看穿了狄人之計,被打得落花流水的反而是金禪一衆人,而自己素來自傲的刺殺之術,竟也不能取下他的性命!
他狂怒一生,兩人之間的刀光劍芒不免又盛三分。朱聞也略有些心神不定,雖然與他對戰,目光卻不時看向十丈外的疏真。如此糾纏數十招後,驀然只聽宮外人聲鼎沸,撕殺聲四起,西面天際也隱約有火光濃煙滾滾。
朱聞封地的主城並不大,西城門傳來金戈爭鬥之音,萬籟俱靜中聽來,只覺得慘烈而驚心動魄。金扈見火起了,以爲金禪所派的先遣人員已經入城,陰沉一笑,正要開口譏諷,卻聽朱聞淡淡道:“我方已大獲全勝了。”
金扈心中一緊,正想笑他癡人說夢,卻聽朱聞道:“這道火光是我事先預定之號,乃是爲了迷惑城外的狄人後軍,如今看來還真正有效。”
他雖笑着調侃,心中卻有些擔憂發緊——疏真與那神秘刺客都好似中了邪一般,呆呆站着彼此對視。
難道……他們彼此認識?
如此想法讓他心中更是一震,他不着痕跡的打量着神秘黑衣客,卻只覺得他氣質雋華高貴,目光犀利之外更有儒者悲憫濟世的韻味,果然非是池中之物!
夜色幽芒,一件黑袍,一襲白衣,在這漫長一瞬,這兩人彼此對視着,誰也沒有開口。
“居然是你……”
蕭策再開口時,劈頭一句似驚似嘆,隨夜色飛入空中,頓時消散無痕。
疏真被這一句一震,眼中迷茫頓時消退不少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