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夜宴(七)
那喆走到綠裙女子的面前,盯着她的眼睛說道:“姑娘,我叫那喆,老子看上你了,你以後就是我的女人。老子這輩子非你不娶!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綠裙女子聽到那喆略顯粗俗的話語,臉瞬間就紅了,心中十分錯愕。這個人長的不錯,舉手投足間,有點名士的風範,可說話怎麼這樣直白,實在是太失禮了。
那喆的話一出口,大廳裡面一片譁然,高衙內帶頭叫好:
“那先生,你是真好漢!高某佩服你!你太給我們這些男人長臉了!”
許多女子都一副花癡的模樣,開始尖叫起來:
“啊~~~~,”
“那先生,奴家比她可漂亮多了,你選奴家吧!”
“那先生,奴家願意爲你鋪牀疊被,生兒育女,你就要了奴家吧。”
“那先生,還有我,奴家今天晚上就爲你侍寢,你試試就知道了,包你忘不了奴家!”
場面十分混亂,有人把酒都噴了出來,不少人笑得肚子疼,在地上打滾。
平時頗有威儀,總是一本正經的太常博士陳致庸搖搖頭:“太胡鬧了,這些年輕人啊,真是不知羞恥!”
韓熙載笑呵呵的的看着這一切,並不生氣。
綠裙女子覺得十分尷尬,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低着頭不說話。
王屋山走過來問道:“那先生,您沒事吧?是不是有點醉了?”
那喆搖搖頭:“我很清醒,拿紙筆來,老子要寫詞!”
王屋山看向韓熙載,見他微微點頭,就吩咐一個侍女去取紙筆。
高衙內倒了一杯酒,搖搖晃晃的走過來,把酒杯遞到那喆面前。
“那先生,我是服了,請你喝一杯酒,學學李太白,來個‘斗酒詩百篇’吧,哈哈哈!”
那喆點頭謝過,接過酒杯,然後一飲而盡。
舒雅湊到韓熙載身邊,小聲問道:“韓師,不會出什麼事情吧?”
韓熙載笑着說道:“沒事,據說那先生和他的幾個兄弟都是從西方萬里之外迴歸中土的。他不尊禮法,是情有可原的,我不會怪罪他。我十分好奇,等他寫下來之後,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佳作。你稍安勿躁,咱們都拭目以待吧。”
這時,兩個僕役搬來一張桌案,幾個侍女擦乾淨之後,鋪好了大幅紙張,擺好了各種文房用具,開始磨起墨來。
那喆脫下外衣,擼起袖子,走到桌案旁邊,選了一支筆,然後就開始閉目沉思起來。
綠裙女子十分好奇,他看着那喆的背影,不知道這個人會寫出什麼樣的曲子詞來。
一個同伴在她耳邊小聲說道:“弱蘭,我聽人說,這位先生是納蘭容若的後人,本人又精於一種叫口琴的樂器,現在在金陵城中名氣極大。”
綠裙女子想起來了,這些天她耳朵都磨出繭子來了,這位名叫那喆的男子,風靡了整個金陵城。可他不像一位溫文爾雅的名士啊!說話太粗俗了!一見面就想娶自己,我有那麼出色麼?
那喆睜開眼,提筆在硯臺裡蘸了墨汁,然後開始書寫。
許多人都圍攏過來,想看看那喆在寫什麼。
身材矮小的王屋山被人擠來擠去的,根本就靠近不了那喆,她急得都快哭了。
這時,有人驚叫道:
“七夕!”
有人好奇的問道:“什麼意思?七夕怎麼了?”
“笨蛋,那先生寫了‘七夕’兩個字,估計是曲子詞的詞名了。”
大家恍然大悟,原來是寫七夕的詞啊!
描寫七夕的詩詞,古已有之,借牛郎織女的故事,以超人間的方式表現人間的悲歡離合,如《古詩十九首·迢迢牽牛星》,曹丕的《燕歌行》,李商隱的《辛未七夕》等等。
韓熙載、徐鉉、徐鍇等詩文大家在心中暗暗盤算:
曹丕的《燕歌行》寫道: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爲霜,羣燕辭歸雁南翔,念君客遊思斷腸。慊慊思歸戀故鄉,君何淹留寄他方。賤妾煢煢守空房,憂來思君不敢忘,不覺淚下沾衣裳。援琴鳴弦發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長。明月皎皎照我牀,星漢西流夜未央。牽牛織女遙相望,爾獨何辜限河梁。”
這首詩成功地描寫了一位婦女在不眠的秋夜思念淹留他鄉丈夫的情態,情思委曲,深婉感人。
李商隱的《辛未七夕》寫道:
“恐是仙家好別離,故教迢遞作佳期。由來碧落銀河畔,可要金風玉露時。
清漏漸移相望久,微雲未接過來遲。豈能無意酬烏鵲,惟與蜘蛛乞巧絲。”
這首詩也是上佳的作品。
而《古詩十九首》雲:“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是非常出色的詩句。
大家都非常好奇,那喆的曲子詞,能超過這些名人的作品嗎?
這時,有人開始大聲誦讀起來:
“纖雲弄巧,
飛星傳恨,
銀漢迢迢暗度。
金風玉露一相逢,
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
佳期如夢,
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
又豈在朝朝暮暮。”
整首詞讀完了,大廳裡面一片寂靜。大家都在默默地回味着這首曲子詞的意境。
有的女子開始輕聲抽泣起來,感嘆人生的無常變幻。
韓熙載激動的站起來,看向了徐鉉。
徐鉉也激動不已,兩人對視一眼,一前一後向人羣那裡走去。
賓客們看到韓熙載和徐鉉,紛紛避讓開來。
韓熙載大步走進去,高聲說道:“好一首‘鵲橋仙’,老夫服了!那先生,這首曲子詞,到底是誰做的啊?”
“先祖容若公。”那喆恭敬的答道。
人羣中傳來陣陣的驚呼聲,有的女子大聲喊道:
“那先生,奴家要嫁給你!”
“奴家不要做正妻,給你做小妾就行。”
“奴家給你做侍女就滿足了!你就行行好吧!”
那喆又被一羣女子拉拉扯扯的,頓時頭大無比。
韓熙載氣得大叫:“你們都成什麼樣子了?都給老夫閃開,不然家法伺候!”
衆女子見韓熙載發怒,都紛紛跑開了,但有人還是向那喆拋着媚眼,弄得一衆男子醋意大發,心裡都很不是滋味。
中書舍人朱銑走過來,看了看那喆的字跡,然後笑着說道:
“那先生,您的書體自成一派,某家從來沒有見過。你可否告知,這是什麼書體啊?”
那喆暗笑,當年我家的老頭子,是文學系的教授,他從小就逼着我學書法,老子可是下了十來年的苦功夫啊!這趙孟頫的行楷字體,可是幾百年後纔會出現吶。你要是見過,那可是活見鬼了!
那喆恭敬的答道:“朱舍人,我自幼跟隨家父練字,據家父所說,這種字體是先祖容若公所創。”
朱銑讚歎道:“這種字體外貌圓潤而筋骨內涵,其點畫華滋遒勁,結體寬綽秀美,點畫之間彼引呼應十分緊密。外似柔潤而內實堅強,形體端秀而骨架勁挺。那先生,您的先祖容若公,能創作出這樣的字體,確實是大才啊!”
韓熙載、徐鉉、徐鍇、陳致庸等人也圍攏過來,一起欣賞那喆所寫的《鵲橋仙》。他們都對那喆寫的字讚不絕口,說這種字體自成一派,是前所未有的佳作。
徐鉉也是當世的書法大家,精於行書、小篆。他仔細的反覆觀看那喆的字跡,然後喟嘆不已:“這字體結體嚴謹、端美,用筆精緻秀潤,絕對是開創了一種獨特的流派,可以說是直追王右軍啊!”
那喆只好謙遜了幾句,連說自己初學咋練,還不及容若公的十一。
人羣中的綠裙女子見那喆出盡了風頭,書法受到當世幾位大家的一致推舉,眼中泛起了異彩。
王屋山擠到她的身邊,在她的耳邊小聲說道:“弱蘭,你可要想好了,這位那先生可是搶手的很吶!你沒看到那些不知羞恥的浪蹄子們嗎?她們都自薦枕蓆了,如果你不抓住機會,就便宜了這些賤婢了。”
綠裙女子心裡很矛盾,他傾慕於那喆的才氣和書法,對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一種溫文爾雅氣質的那喆也不排斥。可這個冤家,說話實在是太粗俗了!他竟然當衆說要娶了自己,還說自己這輩子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就是街邊的閒漢,也說不出這樣直白的話啊!
王屋山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就笑嘻嘻的說道:“弱蘭,如果你不想接納那先生,那我可就要想辦法去接近他了,你可不要後悔啊!”
這時,韓熙載吩咐道:“你們趕快去練習一番,老夫一會就要聽你們演唱這首《鵲橋仙》。”
幾個歌姬和樂師答應下來,去排練了。韓熙載請大家都回去就坐,繼續喝酒。衆人紛紛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那喆目不轉睛的盯着綠裙女子,動也不動。
綠裙女子見到那喆火辣辣的目光,感到有些羞慚,就急忙拉着王屋山,躲到了一扇屏風的後面。
不少人哈哈大笑起來,那喆還盯着屏風,呆呆的站着。
大廳裡的人都小聲議論起來,不少人都說那喆是一個情種,被他看上的女子,一定會非常有福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