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之帝后,除了蒂蕪,再無人能勝任。”
離淵淡漠的嗓音,在周遭嘈雜的氛圍中依舊清晰可辨,我脣角不由揚起,眉眼彎彎映了愉悅笑意,擡手支着下巴,另一手掀開了轎簾一角,透過眼前覆蓋的紅紗遙遙望去。
離淵一襲正紅錦袍佇立於儀仗之前,如墨的青絲一絲不苟的用玉冠束於腦後,頎長身形有如峻峰挺立,不過背影,那如玉身姿便已令我心馳神往…
而在離淵身前,軒轅玘玥咬着牙神色近乎瘋狂,她赤紅着眸子,長長裙裾因氣息紊亂而‘颯颯’飄揚,髮絲凌亂的鋪散開來…
“還請帝姬讓開。”離淵負手身後,聲音已帶了些許不耐。
軒轅玘玥卻張開了手,眼底是孤注一擲的決然,“我不會讓開的!帝君若是想過去的,就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離淵沉默了片刻,薄脣微啓,輕吐了兩個字:“繞道。”
浩浩蕩蕩的隊伍就勢從軒轅玘玥身邊拐了過去,風吹起了轎簾,隔着紅蓋頭,我微微側目,便只見她仍保持着張開手的姿勢,僵硬着不懂,渾身似是被落寞孤寂包圍。她機械的轉身,仰着斑駁淚痕的臉,仿若實質般憎恨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轎子裡的我…陰鷙的揚起了手…
澎湃仙力自她掌間迸發,她飛身而起,直朝我襲來。
我施施然坐着,神色不變,眼見着她離鳳轎不過三尺,手掌捲了狂風將我頭上紅紗吹拂而起,露出了半邊臉…整個過程,不過三息。
她見我不閃不避,滿含了狠意的眸子帶了些許驚異,然片刻便被狂喜所掩蓋,光芒如炬盯着我,似是要將我身軀洞穿一般。
喜意席捲了她雙眸,卻存了不過一瞬,畫面似是定格了一般,她手掌已拍上鳳轎,卻無一絲波動,仙力在接觸到鳳轎的剎那蕩然無存,她瞪大了眸子,絕望浸染的眼眸滿是瘋狂的血紅,隨即她神色一僵,驚疑不定的轉過腦袋,雙眸驀地爆睜……
“帝君…”
她咬着牙,哀慼的聲音攜了無盡恨意。
離淵冷冷瞥着她,袖袍一甩,軒轅玘玥便如斷了線的風箏,在半空飛過一道弧線,摔落在了遠處…空中血漬劃過,飄灑而下…
我凝眸望去,軒轅玘玥癱軟在地,半晌不曾起來,身前是點點嫣紅血印。
“可有受傷?”離淵關切着問道,我回眸,便見他墨染般的眼眸裡淡淡厲色還未退去,卻溫柔了眸光,定定望着我。
我搖搖頭,“我沒事。”
離淵頷首,嗓音溫和,“別怕。”
隨即飛身而去,至隊伍前方,帶領衆靈體,直往瓊華而去。
不過三日時光,瓊華已煥然一新,整座仙山紅色遍佈,每株樹樹枝之上都纏繞了紅菱,捲成了花苞模樣,那座寬宏大殿掛滿了喜色貼紙,瓦礫泛了柔和金光,玉階之上鋪滿了桃花,直蔓延至大殿之內。
大殿一旁是新設的祭壇,威嚴之氣從祭壇散發,衆仙均離祭壇數十尺,不曾靠近,唯有師父舉了香燭,奉過頭頂,再插入壇內。
鳳轎停下,離淵緩緩朝我走近,伸瞭如玉手掌,遞至我眼前,我嘴角噙了淡淡的笑,伸手與他掌心相貼。
下了鳳轎,長長裙裾拖曳於地,在衆仙豔羨的目光下,與離淵攜手,朝祭壇走去。
師父已等候在一旁,平素帶笑的臉如今滿是肅然,看向我時隱隱帶了擔憂,不知爲何…我莫名有些不安,那威嚴肅穆的祭壇周身散發的氣息,威壓太甚,我心有抗拒,走的有些僵硬…
“不怕。”離淵在我耳畔輕語,握着我的手緊了緊。
雖是淡淡兩字,卻讓我頃刻間鎮靜了下來,深吸了一口氣,步伐輕移,不緊不慢的伴在他身側。
至祭壇前,師父緩緩開口:“祭天!”
我有一瞬怔楞,祭天??不是一拜天地…麼?
師父話音剛落,離淵周身恢宏氣勢突發,墨眸沉凝肅穆,在一衆抽氣聲中,祥和的氛圍一瞬威嚴莊重,狂風捲了砂礫飛揚,漫天白雲漸變成了淡金色,九天戰神的威勢在此刻盡顯…
離淵伸出白皙手掌,掌間是一塊通體血紅的玉牌,玉牌之上刻了離淵與蒂蕪二字,似是渾然天成般契合,怔怔望着那玉牌,濃烈的心悸之感一陣強過一陣,忽而指尖一痛,我低眸看去,與離淵相握的手指間涌出了一滴血,晶瑩的血珠透亮血紅,與它相伴的是另一滴帶了淡淡金色的血。
血珠不緊不慢的朝玉牌靠近,剛觸及玉牌,便被瞬間吸入,空氣剎那間凝滯了,強烈的威壓從祭壇內爆發,我呼吸一滯,險些穩不住身形,隱約間似是聽到了師父嘆息着說了一句,“上達天聽。”
還未明白上達天聽是何意,周邊氣壓驟然一變,離淵忽而側身,緊緊抱住了我,按住了我腦袋,我埋首在他胸口,眼角餘光瞥見天光已從淡金色轉化爲灰暗,狂風揚起衣袍翻卷,砂礫四起,將我露出的臉頰打的生疼,急急閉眼,躲入離淵懷裡…
“帝…帝君…”我聲音帶了些許惶恐,這般情景,我從未聽說過…爲何會這樣?
“別怕。”離淵手在我頭上輕撫,嗓音溫和寬慰。
“這是…怎麼…回…”
‘轟隆隆’!!
話未說完,天際響起了陣陣雷鳴,那狂肆的氣息直壓的我喘不過氣。
“別怕,一切有我。”
離淵將我護在懷裡,擋住了我目光,我只感覺悶雷聲響,那強悍而狂暴的雷鳴,伴隨着肉體碰撞的聲音,震耳欲饋,我腦袋漸漸有些暈眩,這時…身上淡淡金光閃爍,將那不適之感驅散了些,我想擡頭看看,卻被離淵緊緊禁錮…
雷鳴已過四十九聲,卻仍未有停止的意向,往後每一聲響起,離淵身軀便微顫一下,即便是遲鈍如我,也察覺了此刻的不對勁…
“離淵…離淵?”我艱難的張嘴,喚着他名字。
“不怕…唔…”一聲悶哼,離淵聲音一頓,天雷道道…直劈而下。
而我卻驚愣了,腦中頓時一片空白,適才…那天雷是劈在了離淵身上,是麼?
那天雷,竟全劈在了離淵身上!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我看的分明,那不是雷公用神器製造的懲治凡人的天雷,而是純粹的天之力…上神之體,能與天之力對抗麼?
我周身淡淡金光仍在閃爍,身子被禁錮在他懷裡,毫髮無傷…可他身軀卻顫動的更明顯了,他…將神力都用在了我身上麼?那他怎麼辦?
眼淚盈眶而出,我猛地掙扎了起來,卻發覺自己連動一根手指頭都困難,離淵…不知何時已給我下了定身咒…
眼淚‘撲簌簌’掉落,我微啞着聲音喚着,“離淵…離淵…”
離淵輕嘆聲在我耳側響起,如此縹緲,又如此真切的聲音,“莫哭…”
他獨自承受着天雷,我周身厚厚的防禦不光是離淵身軀的阻擋,還有他用神力凝結的道道神光,他大半神力…都用在了我身上。
整整九九八十一道天雷落下,離淵依然緊緊抱着我,不曾鬆動半點。
“離淵…將定身解開…”我聲帶了哭腔,眼淚模糊了視線。
無法動彈,無法感知…不安之感在我心底一圈圈擴大。
“再等一會。”
八十一道天雷已然落下,還要等什麼?
不過片刻,漫天的火光便給了我答案,與喜袍相當的顏色,直直灼傷了我眼球,那般炙熱的溫度,似是要燒盡一切。
“離…離淵…嗚…”感受那澎湃的凶煞之氣,我眼淚掉的更洶涌了,我多想與離淵一起承擔,可是他卻將我禁錮着,讓我眼睜睜望着那沖天火光將我們淹沒…
被離淵所設的屏障保護着的我,除了炙熱的溫度有些不適之外,並未受到實質性的傷害…可是離淵…
他嘴角流下的血,滴在了我臉上,溫熱的血似是滴在了我心口,將我心臟灼的生疼…
“放開我…離淵,放開…”
眼淚混合着血滴蜿蜒而下,在我臉上流下道道血痕,離淵抱着我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可那禁制卻始終不曾解開…
離淵呼吸漸趨不穩,我擡不了頭,無法看到他神色,可卻也能想象,他如今是什麼模樣…
承受了八十一道天雷與荒火…即便是上神,也不可能安然無事…何況離淵將大半神力都用在了我身上…
半個時辰之後,漫天火光終於消散,天空又恢復了原來的顏色,碧空如洗,微風和煦送來桃花清香。
離淵終是緩緩鬆開了我,禁制在他鬆開那一瞬解了開來,我卻默然垂首,不曾擡眸。
他指腹微涼在我臉頰輕撫,拭去面上斑駁淚痕,輕柔的嗓音仿若適才一切都未曾發生,“蒂蕪,從今往後,你便是吾之帝后。”
眼淚‘撲簌簌’掉個不停,離淵卻依舊耐心的擦拭着,不曾多言…
“帝君…不給一句解釋麼?”
我啞着聲音,語氣滿是哭腔,我甚至…不敢擡頭看,他現在是何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