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會回來啦,畢竟我現在可是仙人,入了司命星君的天府宮,乃是天府宮的小仙,自然會回來的。”
我話風一轉,極其輕鬆的神態,只是歸來之日…茫然無期,我無法承諾會何時迴天府宮,也許很久,也許很快…
“蒂蕪,你…”司命欲言又止,眸光閃爍。
“嗯?”我眯了眼,司命這副神態着實可疑,難道他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敢告訴我?
“算了,你走吧。”
“…誒?去哪?”我還在思索司命究竟瞞了我何事,便被他轉的太快的思緒繞暈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我已與應延老君說好,他會帶你入瓊華。”
“今日?”我恍恍惚惚覺得不太真實。
“嗯。”司命點頭,目光有些沉重,我卻看不透其中所包含的意味,撓了撓腦袋,這雞窩一般的亂髮,還有在牀上滾的皺巴巴的衣裙,頓時崩潰,如此難看,教我如何出門?
“啊!!司命你這個笨蛋,你怎麼不早點將我叫醒!怎麼不早點與我說?”
我哀嚎了一聲,捏着一小撮頭髮,焦躁的走來走去,不知該如何動作。
“蒂蕪,不用怕。”
“我…我…我哪有怕?我只是…只是……”瞪大了眼睛,望着司命莫名帶了點憂傷的眼眸,忽然停頓了身形,是我的錯覺麼?我覺得司命有些不開心。
好吧,其實我是有些怕的,明明之前一直期盼着入瓊華,見離淵,然夢已成真,卻膽怯了。然而我也不知道,究竟在恐懼些什麼。
“蒂蕪,過來。”
我依言,目光茫然走向司命,見他捏訣,身上衣服煥然一新,頭髮挽成髻束在腦後,服服帖帖的。
“幾萬歲的年紀了,怎的還這般毛躁?”
“其實,我修成人形不過一千一百年。”
略一思索,我慎重回答。
“所以?”
“不夠沉穩是理所當然的。”
……
“行了,走吧。”司命拿我沒轍,便拉着我的手腕走了出去。
其實我是想拒絕的,可司命那神情總讓我想起凡間女兒出嫁之時爹爹臉上的不捨與煩悶,一時心軟,遂也隨他握着。
若是司命知曉我此刻內心的小九九,不知道又會掀起一場怎樣的“腥風血雨”?兀自捂嘴竊笑,乖巧的跟在他身後。
走出熟悉的房間,不捨的回眸望了一眼,也不知何時能夠再回來,我想,還是不要回來了吧。那樣的話便說明離淵是拂幽,而我會一直呆在瓊華,偶爾回來看看司命,卻不會再停留了。
“勞煩老君久等,司命慚愧。”
入了大殿,司命便朝端坐喝茶的白鬍子老頭行禮,那老頭身着寬大的白色道袍,發如銀絲隨意用頭冠束着,鬍子又長又多,甚至拖到了地上。眉目溫和,面容慈祥,看着倒是個好相與的。
我跟在他身後,也朝那老君行了一禮,道:“小仙見過上神。”
軒轅帝君,應延老君,離淵帝君,青丘之國,九陰燭陰,這五脈是上古時期神魔大戰之後四海八荒僅存的上古神邸,在仙界地位尊崇,不是我等近來飛昇的小仙可以比擬的。
“不礙事,不礙事。”應延老君捋着直垂到地的花白鬍子,臉上皺紋淺淺笑容和藹,朝司命擺擺手,復又扭頭問我:“你便是那株小桫欏樹?”
“回老君,小仙蒂蕪,真身桫欏。”
“呵呵,真是個精力旺盛的小丫頭,適才本君在外面都聽到了你的聲音。”應延老君笑呵呵調侃我,我捏着袖擺,附和着尷尬一笑,臉頰有些發熱。
“桫欏樹,不都是雙生的麼?還有一個呢?”
應延老君似是不知曉千年之前發生的事情,驟然問我,我卻一時答不上來。
莘茉,死了…卻也還活着,在我的身體裡,活着。
“怎麼了?”應延老君見我不答,復又問道。
“蒂蕪!”司命拉了我一下,我回神,看向眸色疑慮的老君,那雙平和淡漠的眼眸裡閃爍着點點關切的光芒。
“回老君,桫欏雙樹…如今只有蒂蕪一株。”等今後莘茉醒來,便有兩株,可是眼下,卻只有我了。
“真是可惜了。”老君一聲感嘆:“桫欏樹自上古一戰之後凋零,幾十萬年了未曾出現,好不容易不周山孕育出了兩株,卻……”
老君搖頭嘆息,遺憾不已。
於仙界來說,確實是件遺憾之事吧,可我卻不這麼覺得。
八萬年的時光,才成長爲我這個模樣,靈力微弱又不思進取,若神樹均如我這般,不要也罷。就算是熱衷修煉,修爲高深的莘茉,還不是被仙界之人殺害了?有什麼好遺憾的呢…
那些僞善的仙,一面感嘆着神樹難得,一面卻痛下殺手,那一日,莘茉死在我面前,連一句話都來不及與我說,最後看到的,是她遺憾苦澀的笑容,我只恨自己無能,無法攔下那道道天雷,將她救下。
“不過丫頭,你好歹也有幾萬歲,爲何修爲如此低?”
“…額…”我愣了一愣,這…該如何回答?
“這正是小仙尋助老君您的原因,蒂蕪靈根深厚,卻在修煉之途上不得其法,一直未有突破,小仙主管人間命數,不通修煉之事,便想能不能將蒂蕪送入瓊華,跟隨離淵帝君身邊修煉,看是否能讓她精進修爲,凝成神格,榮登主位。”
我還在思索如何回答之時,司命一通搶白,那鎮定自若的功力讓我汗顏不已,且不說讓我摸不着頭緒的凝神格一事,便是修煉之言,就讓我垂下了頭,本樹仙確實八萬餘歲了,卻因爲懶惰懈怠,從未認真修煉而致使修爲低下。
況且如今要爲莘茉的樹心提供靈力,能爲己用的少的可憐,甚至要將自身精氣注入其中,才能維持它的生機,不至於枯死,修爲別說提升,一直都在有條不紊的後退着……
“如此,丫頭可願讓本君瞧瞧?”
我一驚,本能的抗拒,不是我多疑,而是莘茉的魂魄本就是仙界給打散的,我不願讓過多的人知曉莘茉的樹心還活在我身體裡。
許是察覺出我的牴觸,應延老君朝我瞭然一笑,佈滿細紋的臉帶着歲月的滄桑與厚重,目光平和安撫了我的情緒,這便是上神的境界吧,就好比離淵,淡漠的神情,關切的聲音,只有心中懷着慈悲纔會無所謂外物,無所謂萬物。
“丫頭不用怕,本君問你,你可願去往瓊華,修煉仙術?”
應延老君語調溫和,問我。
“我願意!”
我努力壓低着腦袋,不讓他瞧見我欣喜的神情,回答還是太急切了些,我暗自壓抑着情緒,不要驕躁,不要驕躁……
“那便隨我走吧。”
應延老君話音剛落,我只覺一陣搖晃,腦袋有些暈乎,再次凝眸,已經不在天府宮內。
“司命,司命!”我朝後看去,巍峨府邸漸漸縮小身影,最終消失在視線之中。
清風微拂,撩起我的髮絲,在臉頰處繚繞,摸上頭上髮髻,心底忽而升起一陣悵然,還未來得及道別,司命會不會怪我?畢竟他是真心將我當做朋友的。
“丫頭過來,老君給你看樣東西。”
我情緒低迷,轉身,看向隨意坐在祥雲之上的應延老君,有些訝然,這位上神的性子未免太過隨性了些,這隨地而坐的瀟灑,還真不是那些自命清高矯揉造作的仙可以比擬的。
“過來啊!”
見我沒動,他朝我招手,我暗自嘆息一聲,緩緩走了過去,託着腮,在他面前蹲下。
“怎麼?不開心?剛纔不是還挺高興的麼?”
“我還沒和司命道別呢,就這麼走了。”我伸出手指在雲上畫圈圈,撅起了嘴,表示自己的不滿。
“不過是去瓊華修煉仙術而已,隨時都可以回仙界,小娃娃爲何這般傷懷?”
“還不都是…”
我愣了愣,也對啊,想回來隨時都可以回來,在殿內不是已經和司命道說過了麼,都怪那廝這幾日太陰陽怪氣,害的我都有些莫名其妙。
“說的也是,老君您想給蒂蕪看什麼?”
轉念一想,瞬間心情舒暢,盤腿一坐,腦袋湊近了些。
“真是丫頭心性。”應延老君含笑看我,打趣了一聲,聞言我不以爲意,朝他咧嘴一笑,便看向了他手中之物。
“這是何物?”
毛絨絨一團,毛髮柔軟黑白相間,看了看老君,他微笑頷首,我立即伸手,摸了摸,溫熱的觸感,活物?
那小東西似是察覺到我手的撫摸,拱了拱身子,從一團絨毛中鑽出了腦袋,額間淡金色的“王”字印記格外醒目,琥珀似的淺棕色眼珠帶着水潤的光澤疑惑的睨了我一眼,腦袋在我手掌間蹭了蹭,打了個哈欠,復又埋首於四肢之中。
好可愛啊…我忍不住又戳了戳它背脊,它似是有感動了動身子,卻也未曾擡頭,任我撫摸。
“這是小老虎?”
我問應延老君。
“也可以這麼說。”
老君捋了捋鬍鬚,笑的高深莫測。
“可是喜歡?”
我遲疑着,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