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貓叫聲,我看到清一色的倒灌積水中,飄來了一抹亮白色——
是快艇!我們原先拴在晉卿島頭部那裡的、從開船大媽店裡高價租來的衝鋒快艇!
我感覺真是天無絕人之路,這艘快艇可跟我們經歷過水鬼一戰,也算是生死之交了,由於它沒法在島嶼中行駛,我們便把它獨孤的留在了白舒洋鬼船的旁邊,沒想到鬼船跑了,到了這個危急時刻,它像是有了靈性一樣,順道載了幾隻野貓,又被風暴帶回了我們身邊!
我的腿一直浸泡在水中,又涼又麻,我很想立刻就把怪人送到船上休息去,可是稍微走快一點,就覺得分分鐘會抽筋摔倒。看着林醫生費力攙扶着怪人的樣子,我硬咬着牙,丟了所有揹包,乾脆整個身體都潛下去,發揮起了我精湛的狗刨技術靠近船隻——
藉着海水波動,我覺得游過去倒是比邁腿要快多了!船上的野貓好像感覺到了威脅,一聲聲叫的格外淒厲,我終於停在了快艇旁邊的時候,一隻薑黃色的臭貓伸出利爪來居然狂撓起的我扶着船身的手!
殷紅的血痕從泡到起皺的皮膚上一道道浮現出來,我痛得差點就丟了手,但是一想我得去保護怪人和林醫生啊,區區幾隻臭貓還能吃了我不成!
我把腦袋冒出水面也朝着它們呲牙咧嘴的吼叫了一聲,硬是撐着船沿把腿搭了上去,強忍着疼痛終於是站在了方向盤的前方——啓動鑰匙還插在上面,雖然船醫大叔說快艇的馬達有點故障,但總還能短距離行駛一段,我說不定能開船帶着同伴們離開最危險的區域!
我也管不了自己會不會開船了,小王爺雖然技術很爛,但至少人家能大方向控制的很好,他說開船和開車應該差不多,我沒有駕照,但我小時候可是村裡唯一一個開過拖拉機的孩子!
我揮手趕走了一隻野貓,擰動了鑰匙,“嗡”的一聲船身真的像拖拉機一樣劇烈抖動起來,把幾隻該死的貓咪嚇的渾身炸毛躥到了船尾。
“林醫生你們別費力走了,我開過去!”
握着方向盤,我胡亂點了幾下,這條船發出“哐當哐當”一陣抽筋似的抖動,突然就像脫繮的野馬一樣,直奔着他們倆的位置就躥了出去!
我靠……等一下!我本來就腿軟,這被顛簸的直接就跪倒地上去了!我急忙穩住方向盤,剎車在哪裡?怎麼才能讓它停下來啊……眼看着快艇散了架似的悶頭往前開,馬上就要把瞪大眼睛的他倆給撞飛了!
我不得已一個猛打方向盤,快艇像要翻個兒一樣來了次大甩尾,把船尾上坐着的那隻薑黃色夜貓一下甩出去老遠老遠!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沒報仇!我手忙腳亂不知道怎麼控制行進,開着快艇圍着怪人和林醫生直打轉兒,眼看着他們倆都要成爲漩渦中心了,我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亂拍打着面板,也不知道是碰了什麼鍵,快艇猛地靜止下來,我跟着慣性就貼到了擋風板上!
那些野貓知道我掌握了水上漂移的獨門技巧,便不敢擠在船頭,也不敢放肆的嘲我吼了,一隻只裝得像乖巧家貓似的,全都縮在座位底下老老實實。我嘆口氣,頂着一頭一臉貓爪印子,拉着兩個驚魂未定的同伴上船,不知道剛纔我又亂按了什麼,把重新更換的船頭燈也打開了,怪人站在那兒趕緊捂住了眼睛,他不能見非自然光的毛病是越來越嚴重了。
“矮子……你這開船的技術是誰教的?這麼狂野……”怪人吭哧吭哧扶着座椅隨着漲起的浪花晃悠,一轉頭,他又突然大喊了起來:
“開船……繼續開!不對不對,調頭開!”
我愣了一下,條件反射的就去拉剛找到位置的油門,擡頭一看,我靠!那隻大海怪怎麼就在前面!
它原本一直睡在岩石堆裡翻來覆去的掙扎着啊,現在卻突然不再甩動尾巴了,它就趴在我們的正前方三十步距離,用看不出哪裡是眼睛鼻子的碩大頭部對着船頭,猛然之間張開了嘴巴——
我們的船頭燈筆直照射過去,它的牙齒間滑落着粘液和水滴,通紅的口腔就是一條通往它胃部的火車隧道,我已經感覺到那種虎視眈眈的馬上就要把我們吞下消化的意思了!
我愣了幾秒鐘,和它那樣靜靜的對峙着,突然之間我們兩方同時行動起來,它擺動魚尾魚鰭,張嘴朝着這邊衝了過來,與此同時我急打方向,大喊一聲“抓穩!”就拉起油門直往海洋裡逃!
林醫生很想過來接替我的活兒,畢竟人家開過車啊!但是這隻船在我蹩腳的掌控下跟得了羊癲瘋似的,林醫生雙手抓着欄杆一站起身都險些被甩飛,更別說轉移到船頭來了!
大海怪扭曲着身體,不斷調整着衝向我們的方向,它的笨重是我們唯一能逃脫的漏洞了,但是這傢伙好像沒長眼睛,它怎麼能在我每一次的急轉之後,都那麼準確的轉向船頭呢?
快艇的噪音比我開過的拖拉機還大,它已經快要散架了,如果不是我漂移耍的好,拼速度我們早就進了海怪的肚子,可是一時的僥倖起不到什麼作用,也不知道它到底會追擊到什麼時候,如此下去這快艇燃料耗盡或者突然熄火,不就是我們的死期了?
“兩位大哥快想辦法……我們身上這點肉還不夠它塞牙縫,快艇這種鐵皮它也無法消化,退雷獸沒長眼,是不是嫌這船太吵了?要關掉引擎試試嗎?可是關了再後悔可來不及了啊……”
“要不你關上試試……或者,只關掉船頭燈呢?”怪人輕咳了一聲說道,“光線這種東西,不用眼睛也可以感知得到,更何況它是從深海爬上來的,會更敏感的吧!”
我至今還不知道儀表盤上哪個是燈光按鈕,再一個漂亮的大甩尾之後,我還錯按了幾聲“滴滴”的喇叭,才終於是將船頭燈熄滅了。
那隻深海巨獸果然停下了橫衝直闖,我想起來在風暴剛開始的時候,我還打開過一隻防水手電,林醫生也有一隻,後來躲躲藏藏的太過慌亂,就把手電不慎掉落到水裡去了,它會去攻擊珊瑚巖堆,不會也因爲感受到了那種強光吧?
退雷獸並沒有返回深海的意思,原本盤旋在我們頭頂的烏雲被他趕走以後,逐漸向西南方向轉移了過去,現在我們能看到永樂環礁的西南部開始亮起了閃電,退雷獸的征途在這場風暴完全結束前是不能夠終結的,它轉換了方向,從水中搖擺着長長長長的魚尾巴,向着西南部琛航島那座高高的燈塔出發了。
我突然之間對這隻極度醜陋的怪獸產生了好感,它簡直像個英雄似的,奮不顧身往災難最重的狂風雷電中衝去,雖然風暴肯定是時時刻刻都有變化的,雖然這種深海怪物甚至分不清閃電和燈光、雷鳴和馬達,但是它叫做“退雷獸”這個名字,說不定真的是擁有能喝退雷電,守衛西沙這片海域的使命呢?
它走以後,被掀起的海浪漸漸平和下來,大概用不了多久,晉卿島上的積水也要退回海洋中了。不過退雷獸施展腿腳的範圍太廣了,我這個拖拉機司機已經把船開到了海洋裡,想張望一下小王爺那個半桶水船長的情況呢,可是珊瑚巖堆已經夷爲了平地,我難以辨別還在島嶼上感知到的方位,晉卿島的中間這一段區域崎嶇不平,哪裡纔是冬爺指向的高坡呢?
天光一絲絲從濃厚的雲層裡漏出,這意味着這場風暴的渡劫已經過去了。
我握着方向盤的手太過用力,這會兒都僵硬的簡直縮不回來,一身的海水沒來得及風乾,又被緊張流出的冷汗浸溼透了。我感覺全身都沒有了力氣,只想躺在乾燥的沙灘上曬一會兒太陽。
噢我去他媽的,誰說與天鬥其樂趣窮的?活着可真累啊……
“道哥,你的傷怎麼樣了?”
我沒工夫休息,趕緊湊到怪人的跟前去,他一路上駝着背喘氣那麼重,一定比我們更痛苦纔是。
“幹!痛死了你還按!”
林醫生的手指頭都泡的有平時兩個粗了,他掀開怪人的後背,仔細檢查了一遍說道:“還好骨頭沒有錯位,這個傷勢沒法治療,減少脊背的活動,慢慢吸收淤血慢慢恢復吧。”
我擰開水壺給他倒了點魚眼池的水,想了想,又從林醫生拎回來的包裡翻出了幾根能量棒拆開遞了過去,這傢伙馬上就雙眼放光了:
“哎呀簡直捨不得吃……看樣子退水還得再等等,跟你們講講你們不知道的故事吧!”
我心裡早就憋着一大堆問題想說了,趕緊就坐在甲板上打開了話匣:
“你真是被越南人綁架了?”
“嗯,不過我還沒有那麼沒用……其實是因爲我看見了鼕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