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步伐很猶豫,向周圍試探了幾次,就在我快要被逼瘋、快要緊張到窒息的那一刻,終於朝着另外一個方向大幅度的追過去了,留下一陣玉片的回聲縈繞在我耳邊。
靜靜的等了好久好久,我以爲已經到了世界的盡頭,冬煌才小聲的呼喚了一句:“朝聞道,林醫生?”
“恩。”
“在。”
他又捏了一把我的手,才放鬆了一點兒說道:“還好,要是走散了可就麻煩了。”
“接下來怎麼辦?”原來我後面的這個混蛋是怪人。
“還得打燈走,路上小心點。剛纔太突然了,咱們都沒有準備,從現在開始,把傢伙都拿在手裡,再遇到就毀了它,反正咱們出不去也得死在這裡!”
“應該能出去,我有想法了。”林醫生的嗓音在最後面響起,我的希望瞬間又被點燃起來,“先找個安全的地方,我還要好好想一下。”
冬煌的聲音裡也是掩飾不住的欣慰:“好好!找個山洞吧,只要有辦法,咱們就試試看!”
我們摸着黑相互攙扶着站起來,林醫生擰開手電,我心裡頓時踏實了許多,人類真的離不開光明啊!
“往沒去過的那條路再走走看,我還不能確定。”
林醫生往血河後面揮了一下手,我們連連點頭,他現在是重點保護對象,我們給他扶到了怪人的背上,輕手輕腳的跟在後面。
迷宮中的小路越來越難走,我幾次都險些被地上不平整的晶石絆趴下。冬煌放開我跑到前面找山洞去了,他一鬆手我才發現自己一身冷汗還沒下去,兩條腿痠軟無力,步伐比剛纔慢了許多,走了一小段就漸漸和他們拉開了距離。
後頸的汗毛全都不自然的豎了起來,我有種被從後面監視了的感覺。
我的這種感覺是在長年累月的校園生活中練出來的。
學校的自習課上,我要忙着織毛衣、做手工、修鬧鐘,可惡的班主任總是隔三差五的從後門偷偷監視我們的一舉一動,和其他同學的MP3一樣,我手裡的東西一旦被發現,班主任鐵定要沒收的,所以我對這種背後偷窺的目光特別敏感。每當身體對這種感覺有了反應,我就知道馬上大事不妙了。
後面應該是有什麼東西的,班主任不會來這裡,那還有誰呢?
我心裡非常不安,不住的轉頭向後看去,但光源在前面,我在漆黑中什麼也看不見。
怪人揹着林醫生健步如飛的跨着步,我追都快追不上了,這樣的情形下我明白不會有人關照我的,只得握緊拳頭拼命的邁大步子,保持他們兩人的背影在我的視線中。
“嘎啦。”
我似乎聽到了什麼細微動靜,可他們在前面的路口轉了彎,光線被帶走了,我一陣恐慌連忙戴上自己的頭燈,不由自主的又向後瞥了一眼。
強烈的光線照的我眼前一陣發白,我眯着眼睛來適應了一會兒,卻隱約看到了一張妖怪的臉。
我靠!不是吧!
我連眨幾下眼,猛然睜開:那張和楚王一樣的玉面具歪着頭盯着我,從遠處一個山洞裡探出半個身子。
它跟來了!
我渾身冰涼,瘋了一樣往前跑!可腳一軟又栽回地上,我大聲呼喊着冬煌怪人林醫生,手腳並用的爬過拐角追上他們,癱在地上一把抱住怪人的腿,從頭到腳都在顫抖着。
怪人立馬轉過身來,揹着林醫生,一手拎着我脖子,一手抽出匕首指着後面,慢慢往後退步。
玉片的摩擦聲大範圍響起,迴音讓人摸不清它的具體方位,冬煌扯過我的衣領,把我拖到一側的山洞裡塞進去,自己又回到怪人旁邊給予支援。
我躺在滿地的硫磺礦渣上面,再也使不出一點兒力氣,腦海裡不斷浮現出那張猙獰的面具。
楚王都死透透冰冰涼了,他老老實實地待在門外,身爲他的老婆,這個殭屍是怎麼行動起來的?它要吃人還是吸魂?冬煌怪人怎麼才能對付它?
我渾身發抖的正胡思亂想着,痠疼的腳踝突然一涼,一股力量捏着我的腳直往後扯。
怪人和其他同夥們都在山洞外迎接殭屍呢,不可能有人再來拉我的腿啊!
我支起身往山洞裡看了一眼,頭燈正照在那張腦海裡揮散不去的面具上!
它就這麼突然地出現在山洞中,直勾勾盯着我,手裡還拉着我的腳!
“救……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我聲嘶力竭的尖叫起來,山洞裡的迴音幾乎震破了我自己的耳膜!
爲什麼它會在這裡!爲什麼非得襲擊我!
我躺在地上兔子蹬鷹一般狂踢過去,兩隻球鞋都甩飛在它的臉上!
那殭屍居然愣了一愣,馬上鬆開我的腿,動作生硬的猛抓自己的妖怪臉!
完了,它要暴走了!
“幺妹!”
冬煌衝進來,顯然也嚇了一跳,他扛起我就扔出山洞,外面的怪人也一把摔下林醫生,奔過來一個飛踹,踩住了抓臉的殭屍!
一切就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幾秒鐘的功夫,我就從殭屍口中逃脫出來。
它反而這麼輕易的就被怪人制服了?
這殭屍根本弱不禁風,難道因爲它是劉注的夫人,所以在性別上和我想象的兇猛吃人妖怪有很大的區別?
怪人雙腳踩在它的兩條胳膊上,彎下腰用手指勾住那張面具,準備向上掀起。
我心裡一下子就放鬆了,它好像也不過如此啊!我挪過去用頭燈給怪人照亮着,做好準備欣賞這兩千年前的美人面龐。
面具似乎貼合的異常牢固,怪人又加了一根手指才把它挑開。
“媽的!”
冬煌氣的猛然站起身,狠狠地踢了它一腳!
面具後的那張臉滿是淚水,咧着嘴巴擺出一副無辜的表情。
我楞楞的看了半天,也忍不住跟着罵了一句。
那根本不是什麼美女殭屍,那是沒戴眼鏡的眼鏡兄!
“鼕鼕你瘋了?幹嘛啊你這是!”怪人呸了一口,從他的胳膊上移開體重,趕緊跳下來,“差點殺了你!”
“嗚嗚……”
他好像委屈極了,臉上全是面具壓按的凹印,鼻涕眼淚順着溝溝槽槽滴到了閃亮的金縷玉衣上。
我緊繃的神經一放鬆,不住打了個噴嚏,我裹緊衣服吸吸鼻子,和他們一樣靠在山洞裡,等待着眼鏡兄的情緒穩定。
他抽泣了好久,終於勉強平靜下來,向我們講述了這一切的經過:
他和我們分開,是想把受傷的冬煌帶回來,可剛走到密道中間,卻瞥見猴哥站在遠處向他揮手。他很奇怪猴哥剛纔明明和我們一起,現在怎麼跑到他前面去了?於是就跟着他穿過密道,一路回到了螭吻的房間。
在房間裡,猴哥給他看了天花板上新發現的機關,於是他蹲下舉着猴哥,打開了那道鋪首鎖,他們倆也就毫無準備的掉進了底下的長通道里。
說到這兒,我們幾個人對視了一眼,滿是疑惑之色,猴哥明明一直在鳳凰石門的這一端呆着呢,他怎麼能同時出現在其他地方呢?
眼鏡擤了把鼻涕,又接着敘述着:
他們倆順着通道爬到盡頭,猴哥用尼龍絲控制石門的機關運作,毫不費力的就開了那扇門。但在這個大迷宮中,兩人都找不到出路,時間一點點過去,猴哥帶着他的行囊悄悄的與眼鏡分開了。孤苦伶仃的眼鏡找到了一具空心的金縷玉衣,卻不小心跌了一跤,碰碎了眼鏡和手電。他在黑暗中什麼都看不見,也得不到猴哥的迴應,絕望地以爲自己只有死路一條了。
金縷玉衣的作用是保持屍身不腐爛,他想給自己留個完整的身體,於是就鑽進了玉衣中靜靜的等死。誰知這玉衣尺寸偏小,又沒有活動的關節,他擠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那副面具更是卡在他的臉皮上,連聲音都沒法發出來。
接着他在等死中就等來了我們,可我們以爲他是殭屍,各種躲藏,導致他只能在黑暗中到處摸索,直至再次看到我。
他從山洞裡的通道摸過來,想與我們匯合,結果就成了現在險些被怪人幹掉的一幕。
怪人努力了半天也無法把他從金縷玉衣中拔出來,玉衣就像捆在他身上一樣絲毫沒有可以鬆動的地方。怪人也顧不得可惜了,用匕首割開金線,玉片嘩啦啦散落了一地,眼鏡這才得以被解放出來。
他的皮膚上全是青紫色的勒痕,按這套金縷玉衣的尺寸來看,它應該屬於一箇中等個頭的女人——反正比我高。
可衣服脫下了,屍體跑哪兒去了?
依門口楚王的那種套路來看,夫人下葬時也沒死。她爬出棺材,記住墓室裡丈夫留下星宿圖,翻山越嶺追隨過來。
當她進入通道的時候,楚王是在笑盈盈的等待着她,還是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呢?
眼鏡兄依舊抹着眼淚感慨着這一路的生死掙扎、艱難險阻,不停地咒罵着猴哥把他騙來,卻如此不仁不義。
我們另外三個都一語不發,想不明白猴哥怎麼就能在我們眼皮底下分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