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硯卿掏出古錢幣,紙墨已到,他先從口袋裡取出硃砂,沾了一些放到墨裡,伸出手指攪和均勻了,這纔將墨汁倒在紙上,粘稠的墨汁在紙上時濃時淡,自由流動,雖然不是濃墨重彩,看着也覺得神奇不已,在這黑色的墨汁之中,只見一條紅色的線緩緩顯現,吳老六頭一回見到這種情形,不由得張大了嘴巴。
齊石一巴掌拍到吳老六的嘴巴上:“這就大驚小怪了,好好看着吧。”
楊硯卿手裡只有一枚古錢幣,雙掌合什,錢幣完全被包裹其中,他閉上眼睛,嘴脣也緊抿,不似其他人那般念念有辭,吳老六的神經繃得緊緊地,目光落在楊硯卿的手上就挪不開,突然,那枚錢幣從緊緊合着的手掌中落出來,正好落到沾着墨汁的白紙上!
吳老六隻覺得神奇不已,他一直瞪着眼看,卻沒有看到楊硯卿的手掌是何時張開的,這錢幣是怎麼落下的,他眨眨眼再看,那枚錢幣已經在紙上滾落起來,直立滾落,只聽到“骨碌碌”的聲音,錢幣在墨汁當中打着轉兒,延綿不絕,遲遲不落下,那條紅線則隨着錢幣的轉動而變化着……
吳老六不過眨了一下眼睛,就聽到“咣”地一聲,錢幣離開了白紙,落在桌面上,齊石興奮道:“成了。”
只見那張白紙上,紅線一目瞭然,只是構成的圖案吳老六完全看不明白,他愕然道:“這是什麼意思?”
“七生八死卦。”楊硯卿說道:“七數八卦是兌,五行爲金,金生水爲生,八數八卦是艮,五行爲王,土克水爲死。”
“都與水有關?”齊石說道:“那豈不是驗證着我們今天的事情,海也好,雨也好,都是水,大哥,你就不要賣關子了,快點告訴我們吧。”
“雖然是死境,卻有破解之時。”楊硯卿說道:“難道無名是真的下海,但他也佔過卦,七生八死,所以才大膽下海……”
“大哥,你是說我們之前的猜測又是錯的?”齊石說道:“那個戴面具的男人真是無名,他不會死?可信是怎麼回事?”
吳老六說道:“信好說,提前安排好人送過來。”
齊石悻悻然道:“這倒也是。聽上去這個無名對五行八卦也很精通,咱爺爺真的過世了?”
楊硯卿沒好氣地說道:“爺爺在我面前嚥氣,在我眼前入葬,難道有假?”
齊石吐了一下舌頭:“那什麼人還能這麼厲害?”
“大哥要是知道,就不用你在這裡猜了。”吳老六耿直地說道:“還是想想現在要怎麼辦吧,是回十里洋場,還是守在這裡。”
“不急着回。”楊硯卿說道:“此地還有貓膩,餓不飯?”
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餓。”
楊硯卿領着兩人去往登州生意最火爆的飯店,飯店裡趕巧有說書人說書,現場捧場聲不斷,瓜子殼散落一地,齊石眼尖,看到謝七與陳六臨窗坐着,兩人正輕聲說着什麼,“大哥,來得好不如來得巧,這不是緣分嘛。”
吳老六居然後退一步:“咱們找個桌子自己坐就好了,不用過去湊熱鬧吧。”
齊石已經興高采烈地準備過去,聽到吳老六的話,沒好氣地說道:“你就是個野蠻子。”
突然,齊石愣住了,楊硯卿居然聽吳老六的,兩人已經轉身朝另一側走去,在遠遠的地方擇了張桌子坐下,齊石心中頓時失落起來:“真是的,只聽新人笑,誰聽舊人哭,這老六一來,大哥盡護着他。”
那說書人站在一張案桌後面,正講得唾沫橫飛,情緒正在點子上,這說書人一身長袍,年約四十歲左右,在他的小腿上,綁着一個刷板,三四片兩寸寬、不足尺長的杜梨木,薰幹刨光後,上端打上兩隻小眼兒,用羊皮繩或細麻繩穿綰起來,每當說書人講到精彩處,他就會腳尖閃動,杜梨木發出響聲,這樣一來,現場的氣氛就更熱絡起來,說書人說道:“話說,昨天登州下了一場大雨,就像天要塌下來一樣,各位看官猜怎麼着?那是龍吸水!”
三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吳老六未親眼看到,但齊石也詳細描訴過,楊硯卿便說道:“這說書人有些意思。”
昨天海里的漩渦就像龍在海底大口地吸水,這龍吸水的說法的確形象,齊石說道:“大哥,這說書的不知道講的是什麼故事,我們來得晚了。”
“不礙事,聽他這意思,這故事纔剛剛開始。”
楊硯卿突然聽到一陣別緻的聲音傳來,一看,這說書人的右手虎口上,挽着一個小小的“連花樂”,也就是所謂的三絃,這說書人說到轉折處,便用手指彈撥三絃,聲音別緻,現場突然靜寂下來,剛纔還喧鬧的人羣立刻安靜下來,只能聽到用餐時的咂巴聲。
“各位看管要問了,這龍吸水是怎麼回事。”說書人不無得意地說道:“這龍吸水不是龍王作祟,而是海下地宮作祟。”
楊硯卿剛端起茶杯的手立刻停住了,海下地宮?
吃飯的人羣裡,有人喊起來:“你說的海下地宮難道是指龍王住的宮殿不成?”
“哈哈,諸位看官有所不知,在我們登州,七到九月,每個月的今天都會出現一次龍吸水,出現龍吸水的海面從未有漁船經過,隱在山峰之間,鮮少有人過去。”說書人說道:“這龍吸水一現,若是有漁船經過,大家猜怎麼着?連人帶船沉入海底,就連屍首也找不着,據說,這些船隻都沉在海底,原封不動,船上的人化成了海屍……”
吳老六低聲說道:“海屍我知道,師父說他曾在東海見過,身有長鬚,就像章魚一般,一旦被他纏上,掙脫不得。”
齊石頭一回聽說,不由得打了一個寒蟬,這說書人的一番話讓飯店的人不寒而慄,偏偏這說書人還覺得不過癮,在這個空當,腳尖一動,刷板發出一聲響,在寂靜之時格外地刺耳,有人不禁叫道:“這什麼故事啊,老曹,嚇死個人了。”
“像這種膽小的看官就沒有福份看到龍吸水了。”說書人原來姓曹,臺下怨言滿天,他仍樂呵呵地說道:“這海下地宮據說寶藏諸多,可惜沒人有命去取,就是看到龍吸水也要靠運氣,各位,此乃今天附送的故事。”
一個脆生生的聲音突然響起,“我見過龍吸水。”
這句話一出,現場一片譁然,說書人也愣在那裡,盯着眼前這美若天仙的女子,“這位姑娘不是說笑吧,看你這長相是大家小姐,居然見過龍吸水?”
說話的人正是謝七,楊硯卿不禁看過去,謝七站起來,她穿着一身淡紫色的旗袍,長卷發披在腦後,頭上同樣是淡紫色的髮夾,素雅清麗,光潔的臉龐上,帶着若有若無的微笑:“龍吸水不過是巨型的漩渦而已,我見過,什麼海下地宮,不過是民間傳說罷了,不過,我倒是感興趣,這龍吸水就在附近,爲什麼無人去呢?”
說書人愣了好一會兒,這才說道:“登州有縣誌,明太祖登位第一年,曾有一隊將士從登州走海路,據說,這隊軍馬帶着的是一批軍養,其中還抱括一些珠寶,但在出發三個月後,仍沒有到達目的地,從此徹底消失,縣誌記載,這批將士最後有人看到,就是在此地。”
“哦,原來是有據可查。”謝七成功用了激將法,楊硯卿在心中暗自叫好,謝七說道:“自古以來,有寶藏的地方就有不少不怕死的人,可惜,這些人都沒有成功。”
說書人有些瞠然,謝七見好就收,拱手道:“多謝先生指教。”
楊硯卿說道:“海下地宮,有些意思。”
說書人重新恢復精神,拱手道:“今天的說書到此爲止了,後天後事繼續,各位千萬不要錯過。”
齊石對鄰桌的人問道:“這說書的之前講的是什麼故事?”
“哦,講的是清末奇盜桑九命的故事。”那客人有些悻悻然:“這說書的最可惡了,每次到了關鍵時刻,就打住了。”
說書的就是如此,說書人搖頭晃腦,指手畫腳,嘻笑怒罵,表情誇張,時而扮男,時而扮女,幽默滑稽,令人目不暇接,啼笑不止。說到高潮時,場內不時爆發出鬨堂大笑,整個窯洞沉浸在一片歡樂之中;說到悲苦時,藝人聲音嘶啞,如泣如訴,聲淚俱下,聽衆也往往情不自禁,淚流滿面,再加上弦音低沉,似斷非斷,悲從中來,整個書場無人不悲、無人不慟。最重要的是,一定會留下一個懸念,讓聽者掛心,無論如何也要聽下去。
聽到“桑九命”一個字,齊石與吳老六都打了一個寒蟬,吳老六立刻對楊硯卿說道:“大哥,這說書人連桑九命都知道,不簡單啊。”
吳老六晚了一步,那說書人已經離開飯店,揚長而去,楊硯卿說道:“這桑九命是何許人也?”
齊石突然擡頭,原來謝七和陳六正站在桌邊,陳六雙手抱在胸前:“你們這三個人真是小氣,怕我們找你們請客是不是?居然避得遠遠地,七妹,不理他們。”
謝七說道:“那說書人說的信息有些意思,,我們方纔看到說書人往城南去了。”